来源:《星火·中短篇小说》2008年第05期
栏目:地域作家
两山之间挤挤挨挨地躺着数行铁轨和一排平房,再从平房的两端向两头延伸一道围墙,将站内站外隔开,这便是望川县火车站。
下了火车,虽看不到站外的景物,但站外的声响却听得一清二楚。除了锣声、鼓声,还有广播喇叭声,叫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袁放一听就乐了,对我说:“肯定是欢迎我们。”
我们是回来参加母校八樟中学的五百年校庆的。
果然,一出车站,迎面就见一幅大红横幅,上面写着金黄大字:归来的游子们,母校欢迎你。横幅下面及两旁站满欢迎的人群,将锣鼓擂得震天巨响,将手高举又飞又扬。
郑紫兰曾在电话里再三强调,说她一定会到车站来接我们,可是四顾不见她的人影。于是,我们向横幅走去。
立即,欢迎的人群中有几位雀跃而出,飞奔而来,一边叫着“欢迎、欢迎”,一边就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领着我们向一辆中巴走去,喜滋滋的如获至宝。
正要上车,却听到一声尖叫:“袁放、胡成贵,等一等……”就见一辆小车急驰而来,郑紫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扬手大喊。
车刚停稳,郑紫兰急急下车,口中对那几位说着:“对不起,这两个校友是我邀请来的。我们是老同学。”双手就去夺他们手中的行李。
那几位却不愿松手,其中一个央求道:“郑老师,你就让给我们吧,反正你早已超额完成了任务。”
郑紫兰歉意笑笑:“对不起,别的可以让,这两个不能让。”
那几位只好无可奈何地松了手,眼巴巴看着郑紫兰领着我们上了小车。上车后,郑紫兰又对他们说:“你们把客人的身份都搞错了。他俩应该坐小车。”几位越加神色怏怏,咂舌叹气。
车子开动后,郑紫兰埋怨司机:“我说快点,你总说不急,差点就让他们劫走了。”
司机却说:“劫不走的,除非你同意让给他们。”
又是劫又是让的,我和袁放听得莫名其妙。
郑紫兰似乎有点不便启齿。司机却告诉我们,原来学校领导给每个老师都下达了邀请校友回校参加校庆的指标。刚才那几个老师人既年轻,桃李尚缺,而且又不是在八樟中学读的中学,更无校友。邀请是无望了,于是只好东讨西要,或是到车站来拾遗补阙,有时候就变成了拦路打劫。
“确实是难为他们了。”我不觉对那几个老师表示同情。
“学校领导怎么可以这样搞呢?”袁放表示的却是不满。又问,完不成任务怎么办?难道还要受到处罚?看那几个老师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考试不及格,担心回家会挨父母打骂的孩子。
“当然,没有完成任务要扣目标管理分。”又是司机回答。
“而这分与奖金挂着钩,扣分实际上就是扣钱。”身为财政厅长的我马上明白过来。
“扣点钱倒是小事。”身为名牌大学的教授,袁放说道,“就怕到了关键时刻,也许就变成了一颗原子弹。特别是评职称,如果双方旗鼓相当,一根稻草就可以压垮一匹骆驼。”说完却把不满转移到了郑紫兰身上,“既然这样,你就把我们让给他们嘛。反正你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你的职称也已经到顶了。”
司机笑了:“如果你们是坐中巴或者大巴的,郑老师也许肯让。坐小车的她怎么肯让!”
同为客人却坐车不同,已是不应该,难道还有别的不同?
“当然有。”司机又告诉我们,学校还有规定,凡邀请到副处级以上的客人,均有奖励。副处级是三百,正处级是五百,副厅级是八百,正厅级是一千二百,副省级是二千,正省级是三千。如果邀请到知名人士,也有相应奖励办法。如果邀请到企业家,则根据他们捐赠的多少,按一定比例提成。
我问:“那你看我们价值几何?”
司机说:“不用看,肯定是千金以上。否则不可能派小车来接。”
袁放越加不满了,对郑紫兰说:“这下你可以发点小财了。”
郑紫兰白了袁放一眼,然后解释说,她是同时受到黄校长和陈老师的委托而邀请我们两人的。三人共同邀请的客人,她一个人岂敢作主让出去?
怪不得郑紫兰在电话中说,如果我和袁放没来,黄校长和陈老师要唯她是问。我这才恍然。
恍然的同时,却又越加感到莫名其妙。陈老师已退休多年,七八十岁的人了,竟然也有邀请任务?
郑紫兰说,陈老师并没有邀请任务,但他多次念叨,希望借着这次校庆能见我们一面。说完又白了袁放一眼:“你现在成了大红大紫的贵人,哪里还记得起陈老师。”
算起来,我们有七八年没有回来了,也就是说,有七八年没有见到陈老师了。
袁放却问:“那黄校长为什么也这样看得起我们?”黄校长比我们低了好多届,我们离开八樟中学后,他才进去,后来虽曾谋过两面,但并不熟悉。
郑紫兰笑笑:“他当校长的不邀请到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又挣面子又发财,真是一举两得。”袁放越加冷嘲热讽起来。
郑紫兰又行反击:“连校长都要低三下四邀请你,你袁放才真正把面子挣足挣够了。”
袁放却又笑了,说:“你们在请柬上写建校五百年庆典,肯定也是为了给八樟中学挣面子。否则,这五百年怎么也凑不出来。”
“八樟书院始建于明朝弘治年间,到现在不是已经五百年左右了?”郑紫兰反问。
袁放:“八樟书院与八樟中学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扯不到一起。”
郑紫兰:“也不能说根本扯不到一起,两者之间还是有渊源的。”
袁放:“猿就是猿,人就是人,虽有渊源,但不能混为一谈。”
郑紫兰:“汉字的渊源来自甲骨文,金文,你能说汉字不包括甲骨文,金文在内?”
听着两人的争论,我不禁笑了。要说渊源,他们两人之间就很有一段。
司机也笑了,说他以前很少看到郑老师与人争论。笑完把车刹住,说西岭宾馆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