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事实很简单,原告诉状中所陈述的离婚理由当然可以得到法庭的支持,但是要求对方退回房产的请求则远没有几句话那么简洁。在房产证和土地证赫然写着被告何月花的名字,如果原告提不出正当的理由将注定败诉。
对于这一点,民一庭的年轻审判员格一凡大感不平说,很明白了,这女人和老头结婚明着是谋他的财产。你看原告根本没和被告过过夫妻生活就是明证。如果离婚后这房子要不回来,原告的亏就大了。
司马波涛眉头微微一皱说,小格,这不是谁亏大亏小的问题,这是法律。只要原告拿不出当时把房产证过户时女方胁迫的证据,他就要承担败诉的后果。
当审判长司马波涛捶下法槌,“罗青河诉何月花离婚案”正式开庭时,黄昏般的早晨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司法审判庭里灯光也渐次点亮。
在开庭前,司马波涛用不动声色的目光将整个法庭扫了一眼,很快发现原告的后面除了一位辩护律师没有别的亲属。这倒让司马波涛感到有些意外,因为罗青河是列西本地人,算是三平城最早的城市居民,按理说这样的离婚案总有几个至亲好友来帮忙助阵的。而更让司马波涛感到意外的是被告后面坐着的那个壮汉和壮汉手臂上的纹身,那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图案让司马波涛一愣。接着,他就看到了这个略显妖艳的女人。女人显然刻意打扮过,化着一种称得上惊艳的浓妆,是出入于风月场所的小姐在昏暗的灯光下能灼亮男人眼睛的那种。但现在,女人的浓妆艳抹显然与法庭庄严的气氛不相适宜。这让司马波涛心里极快地涌上了一种混合着鄙夷的不快,同时在心里没来由地想到若是在开庭纪律里有规定女人不能化妆就好的,这么想着他似乎就闻到了从被告席飘过来的将法庭气息搅得有些乱的脂粉气味。而在这春夏之交的四月微凉天气,大多数人还穿着长袖,甚至个别人还穿着两件套的时候,这个当然是刻意装扮自己的女人居然穿了件无袖的短衫,一头长长的秀发懒散地披散在光裸的臂膀上,让人感到了微微的寒意。这样的女人称得上是俗艳,但奇怪的是,审理过众多离婚案,见识过各种各样女当事人的司马波涛,却敏锐地感到被告席上的女人俗艳打扮下一种历经沧桑隐藏很深的高雅气质,这让司马波涛微微感到有些吃惊。当他坐到审判长的位置上,背依着庄严的国徽准备宣布开庭,目光再次跳到女人手臂上时,就被女人白皙的手臂上那朵玫瑰刺绣几乎晃花了眼睛。什么?不错,女人左右手臂上两朵青色的玫瑰刺绣比她身后那个络腮胡壮汉张牙舞爪的刺绣图案更炫目,它使女人身上折射出了一种神秘的气息。
当然,这一切的思考和观察在富有庭审经验的资深民事法官司马波涛心里只是极快地掠过了。通过对当事人的观察并在心中根据观察的情况进行一番考量,是司马波涛多年来养成的对外秘而不宣的习惯,他要将自己的情感在进入法律的程序之前进行一番理性的整理,从而得出公正理性的判断,继而最终维持原被告双方法律天平上的平衡。现在,司马波涛敲下了庄严的法槌,用根本看不出他内心一丝波澜近乎古板的表情和语气宣布开庭。
“咚”的一声,落下的法槌声响让原被告双方的目光极快地交织了一下就闪开了。
明察秋毫的司马波涛同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在时间流逝,省略了法庭上一系列例行公事的程序之后,在原告律师宣读起诉状时,原告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了,几次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插话,让他的委托律师有些无可奈何。原告罗青河枯瘦的倒三角脸上激动的表情倒是所有的原告几乎都有的,总是这样,原告揣着自认为比天还大的真理来到法院,目的当然是要法庭满足自己的要求,将被告置之死地而后快,他们希望法庭成为自己达到目的有力帮手。但罗青河显然过于激动了,或许他认为律师不动声色的陈述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枯瘦的手拍打着桌子叫道,是啊,是啊,我被这个女人害苦了,她是个妖精、白骨精,是拆白党!你们要为我主持公道,叫她把房子还给我!
司马波涛不得不两次重申法庭纪律,才将原告激动的情绪稍微平息了下去。同时,他注意到在原告拍桌子谩骂时,被告何月花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微微斜了原告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很快,在原被告双方进行完书面的陈述,主审法官进行完例行的询问和法庭调查之后,法庭进入了控辩双方辩明理由的阶段。这时候,原告终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跺脚指着被告席上的被告叫道:她是个婊子,流氓,骗子。法……法官,不要听她乱说,她……她根本没和我做夫妻,就是来骗我的……
司马波涛不得不重申法庭纪律,要求原告不要用污辱性的语言攻击对方。
主审法官敲下的法槌,让激动万分的原告重新坐回了位子上,而他的律师只能小声地劝告原告,并向主审法官司马波涛递上一个歉意的笑。
自始至终,作为被告的何月花脸上一直是一种平静的表情,即使在遭到原告污辱性语言的攻击时也是如此。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壮汉瞪着原告,有个摩拳擦掌的样子,如果不是女人眼色的示意,他一定会冲上去把原告瘦长的脖子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