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血透室的黑心医护故意让血透病人回血不充分,造成缺血性贫血,就可逼迫病人多开促红素。而且促红素使用也非常不透明,都不经病人手,由护士保管,不当病人面打开,最终注射的是不是促红素,病人根本就不知道。”张先生插进来说。
陈晓兰只是听,没吭声。
“还有,黑心医护会故意在透析液浓度和流速流量上使坏,让病人难受得求医生开贵药。有病人吃四五种很贵的降压药都不管用。还有肝素被滥用,造成病人毛发脱落,身上瘀斑不消,经常起包。除了滥开药,黑心医护还直接向病人要钱。许多病人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但命掌握在人家手里,敢怒不敢言。血滤比普通透析价多一倍,灌流是普通透析价的三倍,他们就用各种办法逼病人去做。这些在医保都能查得到。陈医生,你实际查一下病人社保特病和门诊账单就会一目了然。”张先生愤怒地说。
陈晓兰心里一震,但没表现在脸上。张先生反映的情况是很难取证的,她就一介普通公民,并没握有尚方宝剑,没资格去查医院财务账。
“黑心医护故意模糊干体重,用各种方法干扰病人脱水到干体重,比如让病人血压低,抽筋出汗,甚至在体重秤上搞鬼,造成很多病人水潴留,长期如此会影响病人的身体,为的是让病人增加透析次数。”张先生说。
所谓干体重就是病人透析将多余的水脱出后,又不至于造成病人脱水虚脱时的体重。这个体重对病人很重要,透析患者大部分不再排尿,除了排除身体内的毒素外,透析就是要将病人体内多余的水排除,不造成水潴留。病人每次透析就是根据自己的干体重和实际体重之差值来确定的。
陈晓兰依然缄默不言,对没调查确凿的事情,她一般不轻易发表评论。
“和医院相比,你的血透成本差异就在一个血透机上?”柴会群问胡颂文。这是一个有原则的调查记者,若非实地调查亲眼目睹,他不会写一个字。
“血透贵就贵在血透机上,一台血透机价格高达几十万,我这一块分摊就省了。我曾想自己做血透机,但想想也只是自动化和人工化的区别,血透质量没多大区别,也节省不了透析成本,就作罢了。”胡颂文说。
“那耗材呢?”柴会群问。
“耗材最贵的是透析器,市场价100元左右。透析器按规定是一次性医疗器材,但我反复用8次,单次成本就降到了10元多一点。”胡颂文说。
“一次性医疗器材反复用8次?安全怎么保障?血透病人自身免疫功能比较低,特容易感染……”陈晓兰忍不住插进来问。
“可我用不起。”胡颂文苦涩地说。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放心,我冲洗消毒透析器格外仔细,这关系自己生命。”胡颂文苦笑着说。
“那……平时你多久体检一次?”
“从不体检,查出什么也看不起啊,白浪费钱嘛,不如不知道。”胡颂文还是苦笑。
又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柴会群追着问:“那其他耗材多少钱?”
“买透析粉剂和纯净水配制透析液,生理盐水冲洗管路,还有肝素,加起来50元左右。再加上输血器、皮管,每次总共不到60元。”胡颂文说。
返沪路上,陈晓兰和柴会群心情颇为沉重,很想帮胡颂文一把,无奈他们都不宽裕。
“看土法血透,我的心就一直往下沉,要是有人能资助他到医院血透就好了。起码能不再复用透析器了,他虽然消毒仔细,但人命关天侥幸不得啊。”陈晓兰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医院毛病,但她认为胡颂文在医院血透总比在家血透安全。
“我回去就报选题,想办法把胡氏血透报道出来,到时他处境也许会改观一些,或许能有好心人资助他重返医院血透。”柴会群说。他常揭露医院黑幕,都沦为医院公敌了,但他也认为在医院血透要比家里安全。
“加上胡颂文土法透析前在医院里透析了6年,其实他已总共透析存活将近20年了,这是一个医疗奇迹!”陈晓兰说。
同以往每次推动医疗领域进步一样,陈晓兰回上海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广泛咨询请教专家内行。
在中国医疗领域,具备医疗专业知识的大都在同一条大船上,对船上内幕难以发声,否则就会被推下船。所以要揭开医疗系统的内幕非常艰难。加之医疗领域的专业性,普通患者极易受蒙蔽。
一些专家在未涉及具体个案时,会在论文或接受媒体采访时发表正常的观点。一旦涉及具体个案,大都三缄其口,谁都不愿出来说话,甚至有些无良专家还能坦然发表前后大相径庭的观点,这是中国医疗界特有的现象。
但有良知的业内人士还是会私下提供指导意见,陈晓兰拿到了意见却不能公开姓名,所以得到网上、图书馆去搜其他专家公开发表过的同类观点来向社会佐证。
感动于陈晓兰没有个人私利的反腐维权,有良心的医务人员及体制内医管人员会主动联系她做内线。陈晓兰并没读过医学硕士、博士,也没医学权威头衔,更没三头六臂,但18年来她反腐维权如此稳、准、狠,各地内线功不可没。其实,他们是陈晓兰的后台内线,陈晓兰则是他们的前台代言人。
“陈医生,这听上去怎么可能呢?既然是你亲眼所见,那我只能说这是奇迹!这案例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网上,一位肾病专家如此对陈晓兰说。这是第一位私下表示“胡氏血透”具有研究价值的业内专家。
“具体有什么研究价值?”陈晓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