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苦苦守望的曾经存在过的果树园方圆大约40亩。里面杂陈着苹果树、梨树、桃树、杏树、葡萄树和几棵柿子树。果树园的外围是很宽的两道水沟和四排粗细不同的槐树,这完全是为防御鼠窃狗偷之辈而设置的障碍。
俺村的这片果树园完全是老支书刁爱田的杰作。他从小苦大仇深,解放的时候属于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那种贫农。他热爱土地,恨不得一镢刨下去能从土里刨出个金元宝来。他带领群众种大寨田、开红旗渠,往往身先士卒,干起活来不要命。一帮小青年干活不跟趟儿,就背后给他取了个雅号叫“狠绝户”。这个雅号在我们鲁西北是毁誉参半的。不过刁支书听了这个雅号并没有进行回击,因为他的老婆确实不争气,结婚几十年也没有给他生出一男半女来。他报复人的方式就是给说他坏话的人安排更多更脏更累的庄稼活,干不完活不收工。
“文化大革命”已轰轰烈烈地搞了好几年,村内各派斗来斗去也没斗出个眉目来。刁支书对斗争不感兴趣,他只关心群众能不能吃上饭,兜里有没有钱花。按说这样的人是要靠边站的,但他根正苗红,没人敢招惹他。有一次他进城在商店里看到出售的苹果和梨,打听清楚价钱后突发奇想,回村就带领群众规划种植了40亩果树园。刁支书的如意算盘是:一部分土地保群众吃饭,一部分土地保群众花钱。
俺村的果树园日见繁茂起来。远远望去,果树园郁郁葱葱,生机无限。阳光明媚的春日里,果树次第开花了,桃花红,梨花白,引来一群群小蜜蜂采摘花蜜。全村人都掰着手指头计算着秋天的收获。我和几个小伙伴等不到秋天来临,就悄悄地越过宽宽的水沟,钻过密密的槐树墙,爬上枝条横生的苹果树和梨树。准备采摘几个青涩的果子。但是攀爬了几棵果树后,发现果树上的果子稀稀落落,这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去给刁支书报告,他两眼整天盯着果树园,做梦都想在树上捞钱呢!刁支书再也坐不住了,他跑到县里拉来一个林业技术员,人家在果园里转悠半天后说:你这果园规划不合理,种的果树太杂,授粉不好;再一个毛病是苗子品种落后,挂果率低,品质差。刁支书闻听此言,一腚坐在了地上……
1975年初冬的一天晚上,刁支书来找大哥。刁支书跟大哥很合得来,一是大哥干活舍得卖力气,二人惺惺相惜;二是大哥上到初中二年级,杂七杂八地读过一些书,比起那些不学无术的红卫兵小将来算是有点文化,虽然刁支书大字不识几个但他佩服文化人。起初大哥认为刁支书又来找他闲拉呱儿,就东一耙子西一笊篱地闲聊。拉了一会儿大哥觉得不对劲儿,刁支书拉来拉去总离不开村东那片不结果子的果树园。
刁支书说:“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片果树园不结果,我咽不下这口气呀!”
大哥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抓矛盾就要抓主要矛盾。我看咱这果树园的主要矛盾就是没有好的技术员。要有好的技术员,咱这果树园就不会贪大求全,致使果树授粉不好;要有好的技术员,咱这果树园就会选优良品种,挂果率高,品质又好,能卖好价钱……”
大哥运用毛主席的理论这么一分析,刁支书点头如捣蒜。
刁支书说:“对对对,对对对……我今天就为这事来的。县里要选派几个人到黄河边上一个国营林场学习。培养咱自己的技术员,公社里叫咱村推荐一个人,我就推荐了你。其他几个支委不同意,说你出身不好,但我相信你是一棵好苗子。你就放心地去,好好学习,队上按整劳力给你记工分。”
我们家出身中农,是贫农和下中农团结的对象,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很难落在我们头上。大哥乐得屁颠屁颠地投奔国营林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