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99年第10期
栏目:著名作家回忆录·中篇征文
这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一个时期。那年我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代。
一九四三年我十九岁那年在北平做地下工作,一九四五年因为哥哥工作上的疏漏,牵连到我也暴露了目标,便经过封锁线,撤到冀中解放区。
根据我的条件和工作需要,我当时担任了三种职务:《冀中导报》的编辑,冀中军区司令部的秘书,晋察冀第八中学的教师。那时,我的精力是多么旺盛啊!工作热情是多么高涨啊!
我在军区司令部是兼职秘书和翻译。我们的司令员是打仗很有名的长征红军干部孙毅,他曾是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的参谋长,因为留有两撇小黑胡,外号“孙胡子”。他以老首长的派头,戏称我为“小鬼”,同志们把我也当成手足姐妹,对我的婚变遭遇十分同情,并给我以安慰,使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真正进入了一个幸福的革命大家庭。
在我出席的许多军事会议上,以我的学识和年轻,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有一次在会议后,分区司令员们都退席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孙毅司令员。我看出他是故意留下来找我谈话的。
“小柳哇,我想问问你,你对婚姻问题是怎么个看法?咱这里还是战争环境,虽然咱们打了八年的持久战,可是婚姻问题却是要速战速决呀!……”
我知道他要批评我的恋爱观,便岔开他的话,故意问他:
“那您跟您的爱人大田是怎么谈恋爱的呀?”
“非常简单,有人给我介绍了田秀娟,那一天刚打完仗我就去了,彼此聊了一会儿家庭、工作情况,就谈到了眼前的打仗。那时,部队正学习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于是我兴之所致,谈起了怎样理解和在指挥战争中如何运用持久战的战略战术问题,一下子就谈了好几个钟头。大田坐在我对面,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看见太阳已经西沉,天色不早了,才忽然想起这回我不是下部队来讲军事课,而是来搞对象的,这才把论持久战的话题猝然停下。我生硬地问她:‘大田,我还有要紧事,咱们只能改日再谈了,你看,咱俩搞对象的事,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她说:‘没有,你对我有意见吗?’‘也没有,那咱俩就算成了。’这不,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到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打仗,她做地方工作,志同道合,奋斗目标一致。不像你们城市的知识分子,一谈恋爱就几年,结果一结婚没两年还散了。小柳,你可别那么‘小资’呀,你要是嫁给军人,享不尽的福,你看我手下的指挥员,哪个不是生龙活虎呀!”
是的,孙司令员的话一点儿也不假,我渐渐地迷恋上了军官。我和他们中的参谋、作战科长相处得都挺好:他们一清早就到房根叫我起床,教我打裹腿,整理军容风纪,然后跟他们一起去出操;我还被批准和他们到中灶伙房一起吃饭。在饭桌上他们谈论的战争话题和战斗中的小故事,是我永远最感兴趣的事情;晚饭后,我站在村边的场院里看他们打篮球;傍晚时,和他们在村边的草路上散步。虽然我内心中是那么尊敬和喜爱他们,他们也都想方设法地追求我,但我避免和他们中的单个人过多地接近,绝不跟任何人发生恋爱。我仍然沉浸在吮吸流血伤口的悲痛中,那场婚变的悲剧注定了我一生的不幸。
一九四六年春天,蒋介石已铺开了全面内战的格局。平津的兵力已经部署完毕,这些美式装备的国民党部队,开始了向冀中区的进攻。冀中区的领导机关很快就南退六十里,从任丘转移到了河间县城。
报社和司令部都设在县城西关,离得很近。我到报社去看稿,在司令部翻译英文电讯,两项可以兼顾。后来县城东头有一座中学,听说我是大学生,非要求我去兼课不可。我一人兼三职,一时间成了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