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儿从江一推开自己那刻起便没有回过头,她一路奔到了城门口卫兵处才停了下来。
这些卫兵虽然不见得都是好人,但是穿着卫兵服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行凶的。
当然江花儿也不敢靠他们太近,免得被安上一个骚扰城防的罪名。
先找了个地方窝下,过了几分钟江花儿脸上木然的表情才渐渐化开。
她看起来依旧沉静且冷漠,似乎对于江一的死活并不担心。
但实际上她脑海里想的却全都和江一有关。
“我叫江一。我自己起的名字,因为我现在最早的记忆,便是在江边苏醒,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姓江,至于名字叫一,纯粹是因为好写。”
“你没有名字么?既然如此,我便把我的姓分给你吧,你也姓江吧。”
“叫什么?嗯,江二?不太好,女孩子还是要认真点的,那......叫江花儿吧。”
“以后遇到危险,要分散逃,不要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蠢话,那是戏剧里的东西,咱们又不是唱戏的。”
“也别想着什么复仇之类的事情,一个人死是可怜,两人都死了就太可悲了。”
“别总想着什么活着的意义,咱们现在的样子,能活着本身已经有意义了。”
能活着本身已经有意义了。
江花儿的脸上依旧没有太过表情,只是泪水不知道从想到哪句话的时候就开始流下来了,将她原本被灰土掩盖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溪流。
她没有返回察看的打算,那样太蠢。
她准备在这里等到天明,然后若是等不到江一的话,她便直接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江花儿并没有等到江一,反而等到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锦衣,妆容精致,她来到江花儿面前没说任何话,只是直接托起了江花儿的下把,盯着江花儿那被眼泪冲刷下反倒能看得清的眼睛观察了起来。
江花儿没有说话,更没有好奇心去猜想这女子的意图,她知道一切结果都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眼睛挺漂亮的,模样还不错,根骨虽然差点,但勉强能修行,做个花瓶还算可以。”
听了这女子的评价,江花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别废话太多,跟我走,去还是不去?”
然而江花儿的反应比那女子预料中更为爽快,女子的话刚说完江花儿便给出了答案:“去。”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的欣赏便多了几分。
不过她确实有事情要去处理,便也未多解释,伸手拉住了江花儿脏兮兮的手,然后便大步朝着城外走去。
江花儿没有回头。
旭日东升,光明又一次驱散了黑暗。
江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醒来,更没想到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
车马悠悠,道路颠簸,所以那尸体的鼻子时不时的蹭一下江一的脸庞,这冰凉而真实的触感让江一相信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他虽然看见过不少死人,也明白人的死活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但真当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这样一具尸首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的恐惧和逃避。
可是他避无可避。
而恐惧的尖叫还未出口便被骨骼上的疼痛给劫了道,临时转变成了疼痛的嘶吼......
“啊!”
连呼吸都是疼得,所以这嘶吼并没有江一想象中那样强烈。
但这不寻常的声响足以打破车马悠悠的静谧节奏,然后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
然后随着一阵脚步声,原本不多的光明渐渐盛放了。
“哟,真的还没死透啊?再吱个声儿我听听。”
江一被疼痛折磨的无法思考,只是阳光刺下他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生命的气息,整个人下意识的又呼了口气。
“哟,还真是个活的,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呢,得了,这盖儿我就先不盖了,不过我这儿可没药,先跟着走吧,到地方了要是还能活着,就算你捡了条命吧。”
那人说完,便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随着一阵木车关节的吱呦声,马车再次摇晃了起来。
这段路有多长江一并不清楚,怎么坚持下来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下意识的依着之前无数次伤痛里习得的经验,去一点点的适应那疼痛,其他的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
他只记得有死人,有阳光,有人声,有疼痛......
当然,也有生的希望。
江一的死或生,对不夜城来讲不足一提,对这个世界来讲更是没什么存在感,但对刘老根来讲,却是个大麻烦。
“这家伙怎么还没醒过来,要是真醒不过来的话,我这药钱岂不是白搭进去了?”
刘老根端着药碗,扶起来江一,给他灌了进去。
他虽然担心自己的投入得不到回报,但更怕万一情况是就差这最后一口药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更亏了?
他不懂什么及时止损的道理,他只是觉得不论大赌小赌,既然赌了,总要见了结果再谈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这刘老根,这一碗药喂下之后,江一倒还真的睁开了眼。
见此情景,刘老根搁下药碗,拍了拍大腿:“得咧,基本不亏,应该能回本。”
江一刚刚醒来,大脑还是混乱的,只是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觉得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因为这环境奇怪,更奇怪的是江一总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江一的眼神涣散了片刻,吓得刘老根差点骂娘:“可别是什么回光返照啊,那可就亏瓷实了!”
对了,是江花儿!
想到这里,江一的思绪终于是渐渐回归了正常,然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小的老丈。
江一虽然不聪明,但看目前的情况,眼前这老人多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报恩的什么的江一很清楚自己现在谈都是空话,他能做的,只有满怀诚意的表达下自己的感谢。
于是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冲着弯了弯腰,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多谢老丈的救命之恩。”
刘老根儿却对这些“不实在”的感谢并不在意,他并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又端起了药碗,转身出了房间,只留给了江一一句。
“赶紧躺着,早些养好伤,我不养闲人,伤好了给我干活,要钱房钱都从你工资里扣,我可不是开善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