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来自时光裂隙,如此久远,为何我还记得?
当一切都被抛弃,一切都好遥远,我孑然一身。黑暗中,梦无声燃烧,灼灼炽红
星火燎原。
映天的火光中,有我的名字。当灰烬被风扬起,留下一地烙印。总有人会不再忘记。
可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夹杂着火星的余烬里,幽幽散开一段回忆。纷纷落雪未曾停过。冬天亦如此短暂。
冰雪消融得再慢也经不起花开的暖。
春风过后,留下一片狼藉。无从寻找。
慢慢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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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草木荣生。
一季苍翠尽谢。
又如何遇见?
天涯海角,你寻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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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连江南都褪不去夏日的燥。
清晨六点,阳光尚未醒来,都是朦胧而慵懒的。四下里清净得,风也不忍心打扰,蹑手蹑脚地从被描得又淡又长的影子上穿过。街上的车接连停在红绿灯前等待,人行道边,只有微蕤一人。
“又要上学,真烦。”她用脚踢着碎石,误踢了一阵路过的风。
又是一阵风,撩动她的碎发。在她回眸的一瞬,绿灯倏然亮起。谢臻单手扶车,侧目望向她:“走了。”微蕤这才反应过来,跟上他的步伐。他们披着光芒,并肩走在盛夏的路上,去往同一个方向。
“你怎么回来了?”微蕤瞥了他一眼。迎着阳光,格外干净。许久不见,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
谢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缀了暖光:“过两年再出去了,先回来待着。”
微蕤抬头望他一眼,又低了眸,看着路面上浅浅的树影,不言语。
大概三年没有见吧。她细细算着。三年,三年又是多少步的距离?天涯海角,还是咫尺?
他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原本极闹的人,待在一起,却分外安静。
言语本不能表达一切。他们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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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一年级,她初初来到这里上学。作为转校生,自然引人注目。
“我叫微蕤,大后天过完生日就八岁了。我来自第三小学,搬家才来到这儿的……希望能和大家交朋友!谢谢大家。”讲台上的女孩留着齐刘海短头发,眼睛灵动得似会说话。
不知是不是她眼中有闪烁的光芒,他望着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微蕤”二字浅浅笑了。
“后面四个男孩子都没有同桌,微蕤打算和谁坐呢?”老师笑着问她。
微蕤远远望着最后头四个最吵的男孩,全班人都在望着她。隔着一个教室,她看到了后门边那个男孩眼中自己的影子。
谢臻高高举起了手。微蕤笑了:“老师,我就坐那边。”
冥冥之中一定有一种力量拼命拉扯着时光,否则那一眼为何会如此漫长,长得她如今仍没有忘。那一瞬间他把她拉向自己;也是那一瞬,她看清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笑得灿烂,晕开了冬日的暖阳;灼灼的眼眸,望穿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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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零星坐了几个人,温习着前一天的功课,或是写着未完成的作业。微蕤把书包放到最后的一个座位上,朝边上的座位扬了扬下巴:“这儿没人。”
一切都如此自然。有别的同学侧眼看了看后头,又继续看自己的书。谢臻在她边上的位置坐下,课桌抽屉里是叠放整齐的新书和练习本。还有一张便签:“柜子在第七列第一行。”新桌椅只有一层的抽屉,当然放不下那么多书。
她做了全部,就好像他们一直是同桌一样,理所应当。
数学课本摊开放在桌上,她却看不进那些公式。眼角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当初看到分班表有他的名字,也怀疑过是不是同名同姓,只是所有的疑虑都被昨天早晨的一条消息打消了。
“阿臻要回来了。”佐琛彦说。
于是她有意一个人坐,在班主任要撤走多余桌椅时佐琛彦恰到好处地提醒:“还有一个人没来。”于是也免了调换座位。一切都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就像夏天的阳光永远如此灿烂,微蕤永远记得有个人叫做谢臻;谢臻也会一直记得,一个叫微蕤的女孩就在他身边。
或许在心里。
“昨天上了什么课?”谢臻问她。
微蕤递过多抄了一份的课表:“除了前三节,都上了新课。”
他接过那张课表,字迹潇洒地不像出自一个女生的笔下。数学、英语、化学、生物、历史、语文。他翻了翻课本,重点已经划了线,不是用尺画的,随意得像横列着的发丝却因多年的美术功底而不显得杂乱无章。有些边上添添补补了些笔记。似乎他叮嘱过千万遍要她帮忙,但分明只字未讲。
谢臻侧目望了眼同桌,微蕤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看着课本。
南面窗边,外头是四楼的走廊。阳光不知何时溜进了窗子,她像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披散着一身的光芒。都汇入了他的眼底,将黑夜变为琥珀。无上的珍宝。
“阿臻,早。”佐琛彦见到那位置上坐了人,笑了道,“总算来了。”
“中考前刚回来过。”谢臻似笑非笑。
“你走了才给我发的消息。”佐琛彦坐下,白了他一眼。
谢臻笑笑:“手机没电了。”
他回来过。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有,也没人告诉她。她的心被人狠狠地揪着,喉咙也被扼住,说不出话,无法呼吸。就像被扔到了茫茫海中,挣扎不得。没有恐惧,只是瞪大眼睛凝视着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远远地望着自己。只是望着,再无其他。但他望的又不是自己,而是将她吞没的冰凉海水,然后对身边人说,这水真冷。
耳边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吞噬,尽数抛进至深渊谷。可即使是这样,微蕤依然神色如常。
用情太深的东西在心里放得久了,即使它已破碎、腐烂,甚至一度堵塞着血管,也不舍得将它丢弃。不是怕挖出来时钻心剜骨的痛,怕的是整颗心的空洞,怕的是只有记忆混杂着血液在全身蔓延,肆意侵入每一个细胞。
南窗外每一寸耀眼的阳光都显得刺眼万分。
像莫久奈的眼睛,没来由得扎人。反感。微蕤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个。突然一下子,迷宫轰然倒塌,所有的伪饰都已不复存在。眼前只有她亲手埋藏的潘多拉魔盒,那上面,深深铭刻着他的名字。
她不敢打开。但无法摧毁。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了。
或许是微蕤在不经意间被遗忘了。调换了座位,但没有将他们分开。老师看到谢臻时也只是说了句“人到齐了”,再无其他。
佐琛彦笑了笑:“倒真是缘分了。”
要真真是缘,而非有意为之,那才好。微蕤暗暗想着。
“孽缘。”谢臻淡淡一笑。
还算不上纠缠。至少与她相比。他恍惚地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