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瞪圆了双眼,盯着张君宝,道:“傻小子,你强出头,就当真不怕他们再回来找你的麻烦么?这驿州城不大,他们人多势众,我看他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的,那时候他们也一定是叫了武功高强的帮手,难道你不怕?”
张君宝听老丐一讲,觉得也不无道理。但此时城门已关,在这驿州城也无其它去处,况且肚子还饿着呢。若去个僻静地方或能躲过这麻烦,但怕是要饿着肚子了,便道:“谢老伯提醒,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我就在这里闲逛一下吧,终究这里还算热闹一点。老伯你先离开这儿,那军头可恶,幸好适才踩踏你没中,不然后果可就严重了。老伯下次再遇到那军头,可要先躲得远点。”
老丐轻轻“哼”了一声,满脸地不以为然,说道:“被他一脚踏死了倒也干脆利落,省得再到处孤苦漂泊。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丢哪都没有人心疼,不像你们这些年轻后生,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挂呢?”老丐边说边起身,将破钵揣进怀里,步履蹒跚着要走,眼睛却不住地观瞟着张君宝。
张君宝不由得心头一震,多种滋味涌上心头,“老伯是孤苦漂泊,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自小无父无母,师父也撒手而去,还有谁会牵挂我呢?”暗念至此眉间便是一簇,腹胸之间更是沉闷。张君宝突然想到了杨小妖,心想:“小妖姑娘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孤苦伶仃的漂泊呢?”
老丐转身欲走,见张君宝表情呆滞,又折返回来,伸手在张君宝的眼前晃了一晃,说道:“傻小子,我看你也是饥火烧肠,可不要硬逞英雄哟。”老丐言语之间,语气缓和了不少。似是觉得张君宝倒有点傻得可爱了。
张君宝蓦地回神,察觉自己失态,忙回答道:“老伯勿念,小子身体无恙,没有事儿的。”
那老丐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看你也傻到家了,你送我馒头解饥,我也投桃报李,还你个烧饼吧!免得别人说我一把年纪还占你年轻后生的便宜。”说完不待张君宝搭话就径直走到一个烧饼吊炉前。
卖烧饼的见是个老乞丐,手中的锅铲并不放下,继续忙活着,也没答话。老丐不以为然,伸手在怀里摸出一枚铜钱,举到卖烧饼的眼前一晃,大声说道:“有出炉的没有?”
烧饼掌柜的见这老丐并不乞讨,手里还有铜钱。便倒转手中的锅铲,就手把吊炉旁的一个荆条簸箕推了过来,掀开上面的白棉布,堆笑回答道:“刚出炉的香脆芝麻烧饼,两文钱一个,您来几个?”
老丐肩头耸动,似是伸懒腰一般,把左手中的铜钱往上擎了一擎。烧饼掌柜的双眼追随着老丐手中的铜钱,就要伸手去接。老丐便是趁着烧饼店掌柜盯着铜钱往上一瞥的功夫,右手飞速地从那荆条簸箕里抄起两个烧饼,揣进怀里,嘴上却说道:“两文钱!太贵,太贵。我只有一文钱,看来是买不成了。”也不等烧饼掌柜接茬,自顾转身回来了。烧饼掌柜的入坠雾里,尚没缓过神来,见老丐已然离去,不由得愤愤盖上簸箕里的白棉布,嘴里嘟囔着什么,又转身忙活去了。
张君宝在旁边瞧得清楚,老丐这一手是快如闪电、轻若浮萍。烧饼掌柜的端着簸箕竟然毫无知觉。
老丐走到近前,从怀里掏出烧饼,自己张口咬住一个,另一个递给张君宝。张君宝瞧着这喷香的烧饼,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心里面也犯着嘀咕:这是偷来的烧饼,是当吃呢?还是不当吃呢?
老丐似是会洞察人的心思,一脸不悦地把烧饼使劲往张君宝手里一塞,说道:“哼,老叫花子吃东西从来不花钱,花钱买的叫花子可张不开嘴。这叫‘道’,各行有各行的‘道’。你要是嫌脏,那便是瞧不起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会你饿死渴死可与我无关。”
张君宝并没有剃度,佛门规礼都是受师父的耳濡目染。况且俗家弟子本就不用遵循“三戒”、“五戒”,倒也不用拘泥以礼法。而且老伯说的也在理,自己不就是因为饿肚难捱才来到这里的么?什么“盗泉之水”、“嗟来之食”,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不早就饿死了么?张君宝想到这里,便接过烧饼,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腹中有食,遇事不慌。张君宝一个烧饼下肚,稍感心平气稳,尚未抹去嘴角的芝麻,就见街拐角处有行人匆匆躲避,抬眼一瞧,就瞧见适才被自己赶走的那群兵丁又蜂拥而来。
十几个兵丁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军官,适才落败的军头跟在那军官身侧躬身陪笑。那个军头瞧见张君宝,老远就喊道:“兀那小子别走,我们丁团练找你来说道说道。”话说间,一群人已到跟前。
张君宝一瞧,那军头比这位丁团练年岁大了许多,却对这位丁团练奴颜婢膝,俯首帖耳,想来这个年轻的军官颇有来头啊。心想:果然不出老丐所料,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正好肚子里也稍垫吧了点饭食,再拿他们练一遭拳也无不可。
这位丁团练玉面春风、眉眼轻佻,一点也不像个兵丁模样,倒像个公子哥儿。他走到近来,上下打量着张君宝,颇为不屑地说道:“就是你在这里妖言惑众?还动手打伤官兵?”
张君宝不知他说的“妖言惑众”是何意,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不能弱了自己志气,涨了别人威风,于是挺身回道:“打架就打架,还婆婆妈妈地找什么理由?你若是来理论的,不如找一间茶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你若是来打架的,那就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小爷奉陪。”
那军头吃过张君宝的亏,在旁边煽风点火,呵道:“天子脚下,皇城之围,你小子竟然如此猖狂,这还了得?简直是活得腻歪了。我们丁团练最是嫉恶如仇,今日若不能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难解我等心头之恨。你若自行伏法,我可留你个全尸,我们丁团练可是丞相府的人……”那军头酒后癫狂,言语发疯一般。
丁团练嫌军头啰嗦,伸手止住他讲话,冲着张君宝说道:“这驿州虽非天子脚下,却也是有王法的地界。你既有胆打伤官兵,那是你自己跟我们走一趟呢?还是我拿你跟我们走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