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看这阵势,心犹一悸,听那军头言语今个非要将自己捉进监牢不可。打架倒是不怕,若是进了监牢,自己伶俜无依,怕是送饭的都没有一个啊。
军头有意恐吓张君宝,时下那公堂之上,监牢之中,犹如鬼门关一样,任你铁打的汉子,转得一遭不死也得脱层皮,是以老百姓提到公堂、监牢均胆战心惊、诚惶诚恐,故以鬼门关相称。
那老丐连眼睛都没有翻一下,兀自说道:“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土地无人老,流移几客还。小兄弟,你得罪他们,难道就不怕去鬼门关走上一遭么?”
老丐既然能在此地说书,当然也能出口成章。
张君宝瞧见这些兵丁手中闪亮亮的钢刀,心里面也是没底,说道:“这些兵丁欺辱你一个老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我岂能见死不救。”
老丐道:“英雄好汉?这驿州城又哪有什么英雄好汉?我看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免得遭受牢狱之灾。”
张君宝见众兵丁已经纷纷掣刀而上,自己又手无寸铁,顾不得多言,忙将老丐推在柱子后面,把心一横,凝神应对。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若见死不救,当非男儿所为。既然做了,那就要一无反顾,义不容辞。
张君宝自从服下沈红衣的十香返生丸,但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又依着正夕师兄教给自己的罗汉拳,步随手变,身如舵摆,左挡右格,竟毫不费力,心下大为安宁。张君宝撂倒两名兵丁后,更加胸有成竹。再顷刻间便将这群兵丁摔得横七竖八。
少林寺的罗汉拳是初祖达摩所传,拳理亦是初祖达摩留下的禅法:“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意思就是这套拳法只有招式,没有心法,立为少林寺的首项入门功夫。初入少林寺先学此拳,由招式中参悟武学拳理,悟性较高者可从此套拳法上“见性成佛”,可以继续得传其他高深武功,悟性差的就编入其他堂院,不再专职习武。
这套拳法流传甚广,张君宝孩童时候就已经将这套拳法熟练于胸。所谓天下武功皆是由简入繁,张君宝从熟练罗汉拳,再到忘掉罗汉拳的招式,不知不觉间武功就已经颇有进展。
张君宝也是练武奇才,随意使出几招便是轻车熟路、如臂使指。但总归是缺乏临敌经验,陡然见兵丁们钢刀霍霍,自己一双肉掌岂能硬接,不免略有忐忑而已。然这几名兵丁甚是脓包,如何敌得过张君宝,倒成了张君宝练拳的靶子。
料理完这群兵丁,张君宝对自己的武功也越发有了信心。高兴之余忽感觉腹胸之间沉闷无比,心想还是赶紧填饱肚子吧,饥饿的滋味终是不好受的。
张君宝尚且不知道:原本智行禅师传授给他的“背书上山”,那“书”便是一门上乘的内功心法。张君宝原先因为体内脉络与常人有异,体内徒有内力积累却不能为己所用。而服用十香返生丸之后,便越发窥得门径了。此刻张君宝对这些兵丁演练一番,也只是小试牛刀,但依旧没能融会贯通。
若是张君宝得名师指点,任凭他的内力充盈脉络,气随力行,力随意至,就算是浅显的几招罗汉拳足以将这群兵丁折骨碎心、曝尸当场了。
那军头见张君宝出手不凡,酒登时就醒了大半,细端详张君宝年纪甚轻,面黄肌瘦,越瞧越不肯相信他能打退这十几号兵丁。军头想要自己上阵,心里却还犯嘀咕,不敢冒险一试,揉揉刚才被老丐摔痛的屁股,挥挥手将其他兵丁招呼回来,挺着肥肚腩,说道:“臭小子有种,军爷我今天酒没足饱,懒得与你较量。你小子若有种,半盏茶刻我就回来,咱们再分个胜负,你敢是不敢?”
这军头没吃公家饭之前是个泼皮,经常在集市酒肆里打架斗殴。若斗输了,便是如此叫嚣,大声喝问你是敢与不敢?你若回答不敢,那他便觉得占了上风,讥讽你是熊包;你若说敢,那言外之意是暂且停手,他就能脱身先走。
张君宝初出茅庐,不谙世事,正闷头寻思胸腹间似有鼓胀感觉,怕是饿坏了,便想随口答应了一句“等你便是”。话未出口随觉得不妥,暗忖这军头是颠诓自己,想跑找个理由罢了。我岂能上当在这里傻等,让你再搬救兵回来?随道:“你欺负老弱,这是你活该自找,你若不服,现在就再来比过,如若不敢,趁早开溜,别等小爷反悔。”
那军头脸色一红,知道再来比过也讨不去好,听张君宝如此言语,如得释令,招呼兵丁,一溜烟窜了。
张君宝没去理会那军头,一门心思抚着胸腹间,心说还是赶紧填饱肚子要紧。便从怀里掏出馒头,刚要吃,抬头看到刚才说书的老丐还在戏台的柱子后面盯着自己,随向前说道:“老伯,他们没伤着你吧?我看这群官兵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赶紧走吧。”
那老丐半依半坐斜靠在柱子上,面无表情,既不言谢也无走意,空洞的双眼直盯着张君宝手中的馒头,嘴里喃喃道:“馒头,这是馒头。”
张君宝看老丐盯着馒头,心想这老伯定是饿了,便将一个揭了皮的馒头递过去,尚未言语,馒头便被老丐伸手接过,塞进嘴里,三咀两嚼便咽了下去。老丐吃完好似并不充饥,又盯着另一个馒头。
张君宝本想自己留一个裹腹,但见这老丐的狼吞虎咽模样,料想定是饥饿极了,便又将另一个馒头递了过去。那老丐接过馒头,却没往嘴里塞,拿浑浊的眼角睨了张君宝两眼,说道:“傻小子,你不饿么?”
张君宝抚着肚子,不打诳语,直言道:“我也饿。但是没关系,我年轻,能挨得住。既是老伯饿得厉害,那还是老伯先吃吧。”
老丐也不客气,把第二个馒头又往嘴里一塞,毫不理会上面的黑手印,同样是三咀两嚼吃完,然后吧唧着嘴,似乎恢复了几分精神。老丐伸了伸懒腰,上下端瞧着张君宝。忽地又把残钵里的两三枚铜钱一把抓出,揣进怀里,厉声道:“小子,你怎么还不走?要钱我可没有。馒头是你愿意给我的,我可没强要。”
张君宝不由得乐了,说道:“老伯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刚才的那名官头十分可恶,臆度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我才没那么傻。不过我若走了,他回来岂不是又要找你的麻烦,我看还是你先离开,然后我再走。免得他再找上你的麻烦,我这一顿架岂不就白打了。”张君宝想起师父经常教导的“救人救到底”,寻思着打架倒是不怕,若是老伯不走,那这场架岂不是白打了么?若因此还惹得一身官司,那就当真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