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尘和觉度见大师兄过来见礼,也只得过来,可见智行禅师提到徒儿,一眼瞧见张君宝。见张君宝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心想:若是尊称智行禅师为“师叔祖”,那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岂不是要叫“师叔”了?他们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师弟白玉沙就已经很是不快,若再加上这一个十五六岁的“师叔”岂不是更要恼火?觉尘和觉度想到这里,便止住脚步。
觉众能跟智行禅师行礼,却没有跟张君宝打招呼,若是称呼张君宝为师叔岂不是要让别人笑掉大牙,索性装作视而不见。张君宝的心里面也在嘀咕,视而不见是最好的方法,免得都尴尬。
王财神瞧见,赶忙来打圆场,说道:“智行禅师既然知道‘月曜夜’和‘鹿哭日’,不妨说给大伙听听,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
这话立刻有人响应:“对啊,大师赶紧给大伙讲一讲吧。”
智行禅师道:“川蜀地界跟藏地接壤,自峨眉山向西南两百里有一条金口河,金口河向西有一条白熊沟,那里生产一种叫做‘大黄’的药材。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去那里采办药材,偶然间遇到一位萨迦门徒,自称是本雄老人的传人。那人给我讲述了‘萨迦历书’中的‘时轮经’,其中便有‘月曜夜’和‘鹿哭日’。”
不少人听到这里才“哦”了一声,开始的时候听智行禅师说甚么“金口河”、“白熊沟”都以为智行禅师年事已高、记忆有差,不知道说起来什么陈年旧事,鉴于智行禅师年事已高,不敢冒昧打扰。原来绕了半天,说来的竟然是“月曜夜”和“鹿哭日”的来历。
有人说道:“大师父,原来这‘月曜’和‘鹿哭’竟然都是吐蕃的历法,可能推算出是几月几日么?”
“大师父能记起来‘月曜’和‘鹿哭’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何还能推算呢?我听说番邦的历法跟中土大相径庭,而且萨迦教是吐蕃的密宗,时轮历法从不外传,外人如何知晓?”
又有一个人说道:“咱们且听大师父慢慢说来,或许还有些眉目呢。”
智行禅师道:“不错,番邦的历法跟中原的历法的确大不相同。不过,也不是不能推敲。”智行禅师一面说着,一边掐着手指,兀自言语道:“‘月曜’乃是七曜之一,日、月、火、水、金、木、土,从‘杜鹃飞抵日’到‘岩羊羔早生日’,转‘饶琼’之数,过‘犬齿日’便是‘鹿哭日’。”
众人见智行禅师说一些尽是听不懂的话语出来,忍不住问道:“大师父可推算出来了?这‘鹿哭’二字这么晦气,难道还当真有鹿会哭么?太邪门了。”
智行禅师起身,来到大厅门口,站在檐廊下面。此刻外面凉风习习,天空繁星点点。智行禅师抬头仔细观瞧星象。后面诸人立刻有人点头道:“自古历法都是依照星象而来,看来那金帖上面的哑谜就要迎刃而解了。”
智行禅师一边观瞧星象,一边掐指念叨着:“此月为‘朔望月’,自‘朔日’至‘望日’,过‘上峨眉月’至‘下弦’,咦……”
王财神道:“大师父可有了端倪么?”
智行禅师道:“新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可也巧了,看此星象正应了‘月曜之夜’,依我看当在此三日之内。”
大厅里面有离得近的说道:“那正好了,咱们就在这里等他三日,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是,为了向大侠过好六十大寿,为了涪州百姓,咱们义不容辞。”
王财神却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从他到了涪州,还没有瞧见向士璧。私下里算了一下从丰都到涪州的路程,若只是迎接圣旨,按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到了啊。如何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王财神也是心里面没有底。
听雨堂的廊檐下至少挂了二十几盏灯笼,全是拿徽州澄心堂纸用猪油浸了糊起来的气死风灯,里面燃的是上好的蜡油,将整个大院子照得通明亮堂。
院子里面越是照得亮,院子外面越显得黑。凉风吹过,摇曳着不远处的竹木,越发显得黑暗处诡异无比。
王财神正想要招呼智行禅师回到大厅里面,却暮地瞧见最远处的一盏气死风灯突然熄灭了。王财神一怔,赶紧吩咐向伯去查看一番。众人瞧见王财神如此紧张,不知是何故,不免有人问道:“王财神,一盏灯笼熄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想必是被风吹破了纸。”
王财神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向府的灯笼颇有考究、非比寻常,这灯笼上面的纸是澄心堂纸,外面还黏了一层纱,便是用手指戳都不会轻易戳破,又怎么会被风吹破。向大侠不在府中,咱们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提着那盏灯笼小跑过来,将灯笼交给向伯。向伯瞧过说道:“原来是里面的蜡油燃尽了,我立刻叫人添上。”
众人见虚惊一场,心里面不免埋怨王财神也忒小心了,可又一想,如果王财神没有这份小心,又如何有君山岛的巨富之家。
可就在这时候,另一盏灯笼也灭了。这盏灯笼也在院墙的一角,跟刚才的那盏灯笼毗邻。这一下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因为这盏灯笼熄灭的时候,众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哒”的一声。那小厮也愣住了,双腿打颤,盯着向伯,生怕向伯让他前去观瞧。
风立刻就冷了许多。
“哒——哒——哒——”这个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紧接着“哒哒哒……”声音越来越密,就像是一个水泡从很深的水底传了上来。这时候,大厅里面有一个人说道:“这是鹿打嗝的声音。鹿的脖子很长,打一个嗝出来,便是如此‘哒哒哒’地由慢到快的声音。”
另一个人问道:“鹿也会打嗝么?”
这人又说道:“鹿不仅会打嗝,还会在睡觉的时候,将吃到肚子里面没有嚼烂的草再吐到嘴里面重新咀嚼。它从肚子里面往外吐东西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看来这只鹿吃的很饱啊。”
立刻有人问道:“向府也养鹿了么?”
大户人家养鹿当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向灵瑶连连摇头,说道:“这院子里面莫说是鹿,就连一条狗、一只猫也没有。”
向伯吩咐下人们道:“快去在多添几盏灯过来,莫不是你们懒散,又忘了给灯添油了么?”
那小厮委屈得很,颤抖着双腿,说什么也不敢向前移动半步,几欲哭了出来说道:“每盏灯都是新添了油的,老爷大寿的时候,小的们可不敢马虎。”
向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财神止住。王财神轻声说道:“大伙仔细听。”
待那小厮安稳下来,果不其然,从黑暗处有轻轻的声音传来。“呦呦……”开始这声音很低,但是随着一股风吹来,就将这声音吹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有人道:“这不是鹿鸣的声音么?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凄凉。”
蓦地又有人惊恐道:“啊……‘鹿哭日’!那金帖上面不是写着‘鹿哭日’么?这不是鹿鸣,是鹿哭,是鹿哭的声音!”
鹿哭?难道鹿真的会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