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今生有幸遇见,浮世繁华三千,皆不及吾眼中之汝一人,汝乃吾心中唯一之愿。
画舫在湖水西岸的翠微山山脚下停泊下来,而画舫内舱依旧丝竹琴瑟鼓鸣声不断。间或,还夹杂着嬉闹声,与谈笑声。
“萱儿这辈分怕是有些大。”回到颜萱左手边的那张琴床前重新坐好的某控主元神转世之身道。
君寒燚这只朱雀始祖眨眨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悠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盏,道:“翎主子一向都是辈分很高的,只不过她从来都不太在意这些,也从来不去计较辈分,今儿这怕也是因为无垠的父亲的这个决定,才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儿。”
颜萱的指尖再次放到了琴弦上,但眼神却极轻柔地睨着旁边的无垠,轻描淡写地说,“无垠,去一旁坐着,别杵在这里展示你傲人的身高了,可好。”
无垠的冷面随着这句话一点点皲裂,然后彻底瓦解,却还是摇摇头与君泽衍他们坐在了一起。
作为画舫的主人自然对画舫外的结界了如指掌,有什么外人靠近她都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只是因为懒得理会,所以没有说话罢了。
对于不相干的外人,又是一群无知的凡人,她不屑与之计较,反正这结界他们也突破不了,强行突破只会让他们遍体鳞伤而已。他们愿意吃些苦头,自己又何必去操这份儿多余的心。
“墨煜,外面那些恐怕是你母家的亲戚,你可要与他们叙叙旧。”感觉到另一批人的靠近,然后转头对君墨煜说。
君墨煜似乎走向了窗边,透过窗子看向了外面,不远处的确是有一只同他们所在的画舫很像的画舫,不过规格明显不能相比,那个只能算普通的游船,他们这个……等级和规格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应该不必,因为我并不能保证母家的亲戚是不是也跟君家一样,若是如此,虽然不会再伤心难过,也还是难免会不好受的。”
对于那种感受她不曾有过,但却能理解,所以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后,环抱住那比自己宽不了几分的腰身,耳语道:“我明白,墨煜的决定我都支持。那,既然做了决定,我们就继续自己的事,别管它。”
君墨煜点点头,转身回到八仙桌前坐好,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冗长且满足的喟叹,“这清漓酒果然与众不同,倒是好喝得紧呢。”
“这还是半成品呢,等真的完成了以后,这清漓酒绝对是凡品不可比,甚至是小凤儿的桃花醉也只能达到这清漓酒的6成而已。”这话还真不是吹嘘,清漓酒比桃花醉甘甜醇美,那是绝对酒香不怕巷子深。
凤寞离原本心无旁骛地酿着酒,突然听到这话,朗声笑道:“凰姐说的不错,我的桃花醉虽称得上好酒,但终究是大部分都是依靠术法而成的,可清漓酒,它完全没有用一点法术。”
清漓酒是纯蒸馏法做出来的酒,但虽然工艺复杂,可却是凡间最顶级的酒。
其实一开始颜萱并没打算教他这种办法,毕竟这种方法虽然最初也是天道鸿蒙所传授,可到了后来,却是她自己下界历劫时在某一方小世界里看到了整个过程便默默记下了,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辅以术法试试能不能提高清漓酒的纯度。只是自己对于酿酒这件事确实兴趣不大,所以在遇到小凤凰的时候便将方法告诉给了他。
这小凤凰着实不曾让人失望过,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他却真的就琢磨出来了。
“你这小凤凰果然没让我失望呢。”看着马上就要成功酿出清漓酒的凤寞离,颜萱颇为骄傲地拍拍他的肩说,“看样子我当初的决定还真是没错,若非,今日怕是见不到这等好酒了。”
凤寞离心里虽是觉得开心,但却并没有从面色上有所表现,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直到一壶清酒完全呈现在大家面前。
颜萱顺手斟了一杯,然后在鼻下轻嗅,再缓缓地闭上眼,仔细品味,最后才轻扬臻首,将酒一饮而尽——入口之后先是清冽,再次略略辛辣苦涩,最后则是甘甜。
“这才是真正的清漓酒,墨煜再尝尝便知个中区别。”凤寞离收起了工具,随手倒了一杯给君墨煜道。
清漓酒在杯子里也显得如水般清澈透明,且香气四溢,轻微的振动就可以扬起层层涟漪,就像是眼前的这清澈的湖水是一样的,漂亮的不像话。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生欢喜。新出的清漓酒与陈酿又有所不同,新出的酒口感比陈酿更清新,且有入口回甘的感觉,陈酿则完全没有,所以当初传授酿酒之法时颜萱就说过,“这清漓酒只得新出之时饮用乃为最佳,酿后三年内口感尚佳,酿后十年内口感即为一般,而陈酿最好不饮。”
这会儿凤寞离既是得了新出的清漓酒,当然要请大家品尝一番,不然就真的是太亏了,也白瞎了小凤凰的一番心思。
君墨煜闻言提杯将酒秩序鼻尖轻嗅,酒香清冽却又不似凡间的烧刀子那样,是真正的烈酒,饮下去便只觉得心胆都带着强烈的灼烧感。它的口感温醇,轻轻柔柔的,就像是晚春初夏时的清风,完全不是乍暖还寒的透骨。
“这酒确与众不同,可它为何这般滋味?”君墨煜绝对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学不来旁人的转弯抹角。
颜萱轻蹙眉,却在嘴角隐着一抹笑,淡淡的,却如花般美丽,如光般明媚,仿佛能照亮你的心,又能芳菲了你的世界。
她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又表达着千般万种的意思,只是这样隐晦的表达如今的君墨煜还不能懂,所以只能让看得懂地帮忙解释,“这酒本身酿造方法便与众不同再者原材料的配比也大不一样,又是辅以法术才酿成的,所以注定了它的不寻常。”
话糙理不糙,虽然没能解释得很清楚,但这样也能让君墨煜懂一个大概了。
凤寞离看了看他们,随后语气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凰姐当初就与我说过,这清漓酒与寻常的酒最大的不同便是它是初酿的新酒味道好过陈酿,搁置越久味道就越,若是自饮便是三年期即可,若是待客,便是新出的最好,因为这新出酒的口感最佳,用来待客既不会醉酒又能显示对客人的礼遇。”
这种道理倒是新鲜,循常理来说,都是以陈年老酒来待客,那才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可偏偏颜萱说清漓酒是新酒待客才是尊重客人的表现……太不合理了。
当然,不合理也只是想想,真的喝下了清漓酒,他们谁也不会这么说的,因为清漓酒太特别。
原本已经开始做隐形人的无垠这会儿却突然开了口,语气听着好像有些急促,“萱姑姑,父尊生日宴,做儿子的没什么合适的礼物,这个……”他指着桌上的清漓酒,神色有几分犹豫。
对于他的这仅有的几分犹豫颜萱是能理解的,自然他的请求也能答应,因为委实不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只是要麻烦凤寞离罢了。
凤寞离注意到君颜萱看过来的眼神笑了笑,摇摇头,说:“姐是想让我再酿一壶酒给无垠,但又觉得麻烦了我,所以才不好开口,对吧?”
颜萱清丽的笑颜缓缓绽开,然后点点头,自顾自端起一杯清漓酒,轻轻柔柔地开口,“确实,毕竟你也是刚刚才研究出来,只酿了这么一瓶,如今凡身揉胎,这么频繁的用法术对你着实是不太好的。”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关切,他不希望他因为过度使用法术而发生什么意外,可……
“无妨的。”凤寞离摇了摇头,然后斟满一杯酒,放在了鼻翼下方,嗅着清冽的香气,继续道,“这一壶酒也用不了多少法力,我也是个成年男子,没有多大影响的。”
听到凤寞离这么说颜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由着他,顺口说一句,“小凤凰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随着你了,不过,切记要量力而为。”
“无垠,还不来感谢你凤凰叔叔。”颜萱一挥手,满脸严肃庄重地开口提醒了一句。
无垠是个懂事的,立刻走到凤寞离面前,躬身一礼,抱着拳道:“晚辈谢谢凤叔慷慨,这清漓酒为您所赠,他日凤叔若有事,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凤寞离却只是挥了挥手,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然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必了,尔等小辈既是凰姐的侄子,吾等也不过是赠了一壶酒罢了,并不很要紧。何况吾等受一声‘叔叔’便要有叔叔的样子,冲着凰姐也合该给令尊一壶酒作为寿礼,后日入夜,汝再来寻我罢。”
之所以定在后日,大概是因为魔尊的生日是三天后,而两天后入夜,便是他说的后日入夜,这个时间是最合理的。
听到凤寞离说的时间,无垠轻蹙眉想了想,然后点头,态度谦恭地道:“无垠晓得了,谢谢凤叔,谢谢萱姑姑。”
无垠退到了一旁,颜萱在同一瞬间靓视线落在了凤寞离的身上,然后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骄傲且被取悦的神情,最后起身,重新坐在了被搁置了许久的琴床前,把玉指放在上面,轻拢慢捻起来。
君寒?似乎看出了些不同寻常,走到窗口,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然后有些沉不住气地纵身瞬闪到了甲板上,朗声道:“尔等勿再靠近,吾等不近生人,吾主不喜与生人结交。尔等速速退离!”最后一句与之前的语气可谓大相径庭,几乎是天壤之别,前一句是说明,后面这一句,这一句绝对是威胁,意思就是:如果执意留下,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君寒?素来是沉稳的性子,如若不是真的被逼急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威胁凡人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人类是弱者,无论如何都不乐意与弱者计较这些,毕竟他们已经非常可怜了。
眼下君寒?是破了例,大概是真的烦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小?,回来吧,跟他们计较些什么啊,他们不怕结界反噬自身,我们又何必瞎操心。”君寒澈无奈地摇摇头冲着外面道。
君寒?虽然不是特别情愿,但是对于大哥的话他还是一样得听,所以他反身回到了舱里。
他站在颜萱面前,微微欠着身,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的难受,最后只说了一句,“主子,我也是……”
颜萱轻轻地抬起手臂,嘴角仍带着笑,难得的纯净美好,摸了摸君寒?的头顶,她缓慢而温柔地道:“我明白,可是小玄武,阿澈说得对,我们的确不需要同他们置气,更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什么,一切皆出于自愿。结界虽然是我们设下的,但不是我们主动攻击他们,所以他们受伤也是你情我愿,并不需要你,或者我来抵消业报。”
“可是说到底他们也是因为我们才受伤的啊”这家伙还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老五,你想太多,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因果关系,结界的存在不是以他们为初衷的,所以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君寒玥笑嘻嘻地对君寒?说。
颜萱坐在琴床前,又弹奏了一曲,然后才下令将画舫重新启航,往来时的路返航。
返航途中,她的神识一直围绕在画舫周围,远远地就听到,“主子,您说方才那画舫上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吾等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它呢?”
颜萱不由嗤笑,心中泛起冷意,暗暗地,略带嘲讽地腹诽,“愚蠢的凡人,无尘府的画舫岂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