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清留了心眼,冷眼旁观李奕行事,看他每天笑嘻嘻地,反而不知其人几分真几分假。到底李奕其人在银楼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决定打草惊蛇。
“听说没,李助理被二少爷贬到柜台去了。”
“是吗?这么能干的人都...”
“别瞎说了,有个词听说过吗?叫做天心难测。少说多做,干活干活。”
...
职员们纷纷议论他对李奕的任免,听到银楼里的传言说周慕清不近情理,甚至有人为李奕打抱不平,慕清反而微微笑了笑。
李奕却没有多言,默默收拾了东西,到柜台去。
每天李奕照旧上下班,慕清派人监视他居住的巷子,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下了班深居简出,家里人口也简单,除了他似乎还有个做家务杂活的老婆子,别无其他。盯了几天,没有任何收获。
局面越平静慕清心里越不安。李奕无法露出蛛丝马迹,就无法印证他的判断。
李绍文约了若岚一起吃午饭。万心巧依然卧床不起,家中大小事情皆由静虹料理,若岚闲得发慌,不待李绍文来接,自己带着妍翠往致和商行去。
两人出来的早,坐着叮叮当当的电车晃晃荡荡,一路上大小商店也不时进去逛上一逛,若岚她们一人买了一只奶油冰淇淋解暑,若不是衣饰上有区别,旁人定以为两人不是主仆而是姐妹。
慢悠悠走到致和,尚且还不过午,若岚轻车熟路直接到李绍文的办公室跟前,如今女文书收了眼光站起身向她行礼,轻声道:“夫人,要不要通报一声?”
若岚挥挥手止住了,她带着妍翠开门进去。
“你怎么来了?”李绍文放下手中的电话听筒,意外道。
“我在家里左右也是等,不如四处走走,有妍翠陪我倒是把路放在嘴里,有乐趣多了。”
“那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马上就好。”李绍文撳铃让女文书给她们上茶。
若岚从手袋里拿了把紫檀香扇坐下扇风,妍翠走得汗流浃背,见端来的茶大口大口喝下去。
李绍文继续埋首桌前的文件里。
女文书敲开门道:“经理,有人来找您。”
李绍文还不待回答,门外急匆匆冲进来一个女人,急切道:“大少爷,我丈夫的事您究竟如何答复,他已经等了好些天了,再等不得了。”
“出去会客室说话。”李绍文略略有些紧张地瞥了若岚她们一眼。若岚捕捉到他眉宇间不自然地一丝慌乱,估计是谈什么机密事情,不便当着她们的面罢了。
李绍文出去后办公室只剩若岚主仆。
妍翠吃了冷的又喝了热的,一肚子不合时宜,顿时疼痛难忍,她身子微微扭动着。
若岚发现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和难掩饰的神色,问道:“妍翠你怎么了?”
“小姐,我好像吃坏了肚子了。”
“走,我带你去找厕所。”
向女文书问过方向,她带着妍翠下楼,妍翠腿脚快,忙忙乱乱忍痛疾走抢先一步。
若岚路过会客厅。女人尖锐的声音传出来:“...不止如此,我丈夫说,周慕清对他已然起了疑心,在他租住的宅子附近一直派人盯梢。他消息送不出来,还是派宋婆子给我带的信,现在我们都不知怎么办了,只能求助您了...”
李绍文声音低沉听不太清。
若岚听到周慕清这个名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慕清肯定在调查什么事,她得助他一臂之力。
若岚急忙蹑手蹑脚走过客室门前,跑进厕所拿出手袋里随身带的纸笔,飞快写道:
“慕清:见字如晤。不知你在查什么人,我在致和见到他的夫人来求教李绍文,具体内容不详。岚字。”
妍翠解了手,腹痛大为缓解。若岚等她净手出来,害怕会客室门响,她使了个眼色,趁无人注意,全力拉她快步走到致和门口,悄悄把纸条塞到她手里,低声叮嘱道:“你赶快去万德银楼,一定要交到二少爷手里。”
若岚招过致和对面歇脚的车夫说了地址,待妍翠上车坐定时,又抓了一把银洋随便塞给他。
车夫还准备退些钱,若岚心急道:“还不快走?”
车夫乐得拉这一趟。路不算远还白白得了这么一大票外水,忙不迭提起车把拼着一口气拉远了。
车转了弯,若岚总算放了心,做完这一切,她稳了稳心神返身进了致和大门。
会客室门开了,小夫人似乎得了主意,不似之前那么慌张,同李绍文道了谢,从若岚身边擦肩而过径自去了。
李绍文向若岚走过来,瞧她扭头望着远去小夫人的背影,解释道:“她是我手下人的夫人,遇上点难事特意向我求教。”
“嗯。”若岚含糊应了一声。
“你怎么一个人在门口?”
“来的时候我给妍翠买了个冷食,她恰才腹痛难忍,我叫了车子送她回去了。”若岚神色平和如常,淡淡一笑。
“是么?”李绍文狐疑犀利地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眸,但见她脸上挂着清澈的笑,不禁揽住她道,“害你等太久了吧,我忙完了,要不要还是去吃牛排怎么样?”
若岚松了口气:“依你的安排。”
妍翠不负所望,把纸条带给了慕清。
慕清打开看过,是若岚清秀俊逸的字,但写得十分潦草,推想她当时情势必然紧迫,不由为她为了自己冒险而感动。
岚儿...他很想念她。拿到字条这一刻他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慕清紧紧捏住这张纸条,手心的汗把字晕开都浑然不觉。
这里有几个很重要的信息:一是李奕已经娶妻;二是他的信息是夫人送出去给李绍文;果然和李绍文有关,慕清毫不意外,他已经从红宝石这件事猜到了,李绍文这个做局的高手,怎么会不在对方的棋盘上摆上过河卒子?三是岚儿写得是他夫人求教,那么李绍文不知教了李奕什么应对的招数,慕清竟然有点期待。
第二天,李奕自己主动走进了慕清的办公室。
“二少爷,我是来向你说实话的。”李奕开门见山说道。
“哦?”慕清抬眼望着他,静候他的下文。
“我向您坦白,这一切都是大少爷吩咐属下做的。”李奕一五一十,把跃华怎么挪用了银楼的款项放高利贷中饱私囊说给了慕清。
慕清还了解了跃华为了把账目找平,数据可以核对,居然偷偷指使何谦夜间从柜台里取出一些金银饰品卖到黑市,卖的钱三个人二一添作五,全部瓜分殆尽,这简直太恶劣了。若不是当着李奕,他恨不能拍着桌子把跃华大骂一顿。
为了让自己说得更可信,李奕还拿出了一本他誊抄的一份跃华的私账账簿献给了慕清。
最后他说着竟然痛哭悔恨道:“二少爷我也是身不由己,大少爷威胁我说若我不听从他的,就让我在本城混不下去。您周家家大业大,我还有家人要养,也是没办法哪!求二少爷原谅我,看在我将功补过的份上,继续让我在万德银楼工作吧!我做什么都可以!”
若不是慕青得了若岚的报信,恐怕会被他涕泪交加情感交融的假象所蒙蔽。
慕清想了会,起身走过去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担心,我想你愿意告诉我,是信任我,这件事到此为止,事关大哥,我不想再深究了。如果你听我的话,你还可以继续留在万德银楼,不过将功赎罪你还是继续在柜上工作。”
李奕破涕为笑点头如捣蒜道:“二少爷,我愿意。”
慕清冷眼旁观他的表情,看到李奕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用亲切地口吻笑道:“你也跟过我,知道我的性子。你尽管放心就是,我说到做到。”
慕清依然暗地派人监视他。也许他的宽慰话起了作用,令李奕放松了警惕。
“二少爷,我今天跟踪李奕,发现他在城西一家咖啡店私下见了李府的管家。”小赵回话道。
慕清现在最不明白的是跃华的钱究竟去哪里了?他读完了若岚的日记,也记起来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她被大太太逼去和李绍文共进午餐那件事,大哥居然沦落到要去当铺当首饰的地步!
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准备深挖这件事的时候,从万德商行传来不利于他的消息:万德商行的几个老股东,正联名上书要求换掉慕清这个银楼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