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九把几个人迎入院里,几个人围着那院中的石桌坐下,他又跑到屋子里去泡茶,还捧了两盘果子出来。
他给陈希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笑道:“怎么想起来我这了?是穷到没钱吃饭了吗?”
陈希摇了摇头,刚要说话,一边的陈孟拿起个梨子咬了一口道:“就快没钱吃饭了,不然刚才也不会因为十两银子不让我吃饭……”
话一出口感觉有些不对,他赶忙看了眼陈希的脸色,一看他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连忙尴尬笑道:“我随口说说,你们别当真,哈哈,哈哈……”
陈希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林老九笑道:“别光顾着关心我,我一切都好,说说你这十年来过得怎么样吧。”
林老九指了指窗外的大酒缸:“就这样了,没别的。”
“你……一直一个人过?”陈希面带唏嘘之色,“看来当年……”
“说个屁嘞!”林老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宅子是我平日住着的,酒窖又不在这里,好些伙计都在那边呢,他们不算人啊?”
陈希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对不住,是我没考虑周到,本来想……”
“本来想让我帮你照顾那个女孩?”
林老九直接打断道,让陈希不由错愕:“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凭你一贯的处事风格,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收个女徒弟。”林老九笑道,“如今你带着个小女孩上门,肯定是有事相求。”
陈希点了点头,叹气道:“这孩子……”
他话说一半,看了眼一边坐着的三个孩子,对林老九道:“我们入内说吧。”
林老九点了点头,又从屋里取了些糕点出来,对几个孩子道:“吃吧,早晨新买来的,我们大人去商量点事情。”
杨云和云锦没有说话,陈孟则摆了摆手,一副要他们赶紧走的模样,林老九便领着陈希入了屋内。
陈孟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一手拿着一块糕点分给杨云与云锦,笑道:“不管他们,我们吃。”
杨云厌恶地看了陈孟一眼:“我自己有手。”嘴上虽不乐意,还是接过了那块糕点,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边低头看着手里糕点的云锦。
“锦儿,你……”杨云唤了一声,云锦便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发红的眼眶,他本想说些什么的话也被卡在了嘴边。
“干什么干什么?”陈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这唔是还没……”
“咕咚——”他艰难咽下满口食物,“这不是还没分开呢吗,就开始恋恋不舍了?刚才老头子说话你们也听见了,这姓林的一把年纪无儿无女,也不一定能照顾好锦儿啊……”
杨云面色一喜:“你是说……”
陈孟分析道:“我估摸着老头子是找他聊别的去了,也可能拜托他给锦儿找个好人家。锦儿你要是不愿意,直说就好了,老头子不会硬要赶你走的。”
“可……”杨云想起师父说的话,“我们要做的事……”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陈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做你师兄真是让我有优越感,你要做的事又不是现在就做,何必非要现在和小锦儿分开呢?等将来要做事了……”
陈孟看了眼云锦,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云锦偷偷瞄了眼那边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的陈孟,又看了看杨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孟笑道:“小锦儿,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云锦咬了咬嘴唇,沉默许久才下定决心般问道:“你们要做的事,很重要吗?”
陈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云锦带着诧异的神色再向杨云看去,杨云起初沉默,但随后还是开口了:“我觉得,很重要。”
云锦点了点头,眸中光芒稍显暗淡,随后又抬起头,一脸希冀地看着杨云道:“那我……云哥哥希望我能跟在你身边吗?”
杨云向云锦看去,那满是迷茫的眼眸望向少女充满希冀的眸子,最终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未来会怎样,但一定会很危险。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再面临生死危机。”
“这也是我和老头子的期望。”陈孟补充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老头子不想留你在身边了吧?”
云锦想起和他们同行这几个月来,一路上虽有波折,但总能化险为夷,而这全都仰赖于师徒三人的不凡身手,不由神色一黯。
陈孟看出她情绪,安慰道:“小锦儿也别难过,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大不了等以后我们做完了事,再回来找你不就好了吗?”
“真的……有那一天吗?你们不会把我忘了吧?”云锦突然哭了起来,她想起经常听母亲讲的那些大侠们的故事来。大侠们都是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的,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又怎么会记得那些自己帮助过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哪怕自己曾与他们同行一段时间,可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罢了。想到这,云锦哭的越发伤心起来。
杨云手误无措安慰道:“锦儿你别哭了……你不想走就跟着我们,师父说我天赋很好,我会变成天下第一的大侠,保护你一辈子……”
陈孟默默吃着东西没有说话,心里暗道杨云这傻小子刚才没吃多少东西,还不赶紧趁老头子不在多吃点,一会帮小锦儿说话没准他又不高兴,晚上又没得吃……
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佩服一下自己的超前意识,那边的云锦突然停止了哭泣,擦了一把眼泪对杨云道:“云哥哥,我想清楚了。”
“锦儿,你……”
“锦儿愿意留在这里,等云哥哥成为了很厉害的大侠,再回来找我。”云锦道。
“吱呀——”
房门被推开,陈希领着林老九走了出来,笑着道:“你愿意做这个决定,我很高兴,也很佩服。”
林老九无奈道:“你连孩子的感情都算计,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陈希摇了摇头,转头对他道:“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在这一片土地上,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朋友吗?”林老九点了点头,对云锦道,“小姑娘,你愿意留在我这里,不后悔?”
云锦看了一眼杨云,又看了看陈孟和陈希,郑重点了点头:“林伯伯,锦儿愿意留在这里,为奴为婢……”
她话还没说完,林老九便怒道:“屁话!要留在这,我自然是把你当女儿看,哪有让你为奴为婢的道理!”
陈希在一旁笑道:“锦儿,还不快叫义父?”
云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怯生生道:“义……义父”
林老九哈哈大笑,老怀大慰般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好,好女儿!你等着,义父这就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晚上咱们得好好喝一场……”
云锦小声道:“我不会饮酒……”
林老九挤眉弄眼笑道:“小锦儿别怕,义父的果子酒很好喝的。”
夕阳西下,院中石桌上摆了一桌酒菜,还有一只自回味居买来的烧鸡放在正中。
陈希喝了口酒道:“果然,回味居的烧鸡还得配你的酒才对味。”
林老九一拍胸脯自夸道:“那当然,也不看看咱是谁,临城老酒坊,假的喏?”
一边的陈孟看着自己三人面前杯里的红色酒液,有些无奈道:“那什么,临城老酒坊,你能不能给我也换个烧酒什么的?你这果子酒酒味也忒淡了,简直就和糖水没两样啊?”
林老九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陈孟道:“本来给你们上的就是糖水,小小年纪就要喝酒?想都别想!”
“你这……”陈孟有些无奈,突然又眼前一亮,“你不给我们也就算了,那小锦儿以后要跟着你学手艺,你也不让她饮啊?”
林老九满不在乎道:“她才几岁?现在这年纪连打下手都嫌小,喝酒更是想都别想。”
陈孟一脸不服气地把杯中糖水一饮而尽,气闷地提起一边的酒壶又倒了一杯,再举杯,却一下被呛得吐了出来。
“哈——哈——”陈孟一边扇着舌头,一边道,“水……水呢?辣死我了辣死我了……”
“哈哈哈哈,刚才不是要酒喝吗?我偷偷把酒壶和你们那个糖水壶换了,味道怎么样啊?”林老九戏谑笑道。
“你……你……”
“是不是想说,你没看到我什么时候动的手啊?”林老九一脸洋洋自得的笑,让陈孟看了想打人,奈何心知打不过,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陈希摇了摇头,对陈孟道:“等你有朝一日能看清他如何出手,你便算是个高手了。”
陈孟脸色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酒冲的,争辩道:“你们所谓的高手,较之那些寻常人来说太高了。”
“高吗?”陈希和林老九相视一笑,又都摇了摇头。
夜风微冷,吹散了少许酒气,杨云摇了摇头,望了一眼天边月色,不再说话。
慕容清好奇道:“故事讲完了?可你还没说你和那个云姑娘……”
杨云摇了摇头:“有些事,不必说,我们自然懂得,不是吗?”
慕容清看着他的眼睛,那刚刚自曼妙回忆中醒来的神色让她神情一黯,顿时有些意兴阑珊道:“是啊,我懂得,懂得你所思所想,全是那个云锦姑娘。”
杨云看到她不顾眼眶中晶莹的泪水涌动,继续说道:“可我所思所想,也全都是你。我想,我们应该给彼此多一些时间,无论是去接受,还是去放下。”
说完这句话,她对着一边默默喝酒的云霓道:“云霓姐姐,我们走吧。”
云霓放下酒碗,默不作声带着她下了屋顶,回到了客栈里。杨云望着天边月色,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无奈摇了摇头,自嘲道:“多些时间去接受,或是放下吗……”
“不然你还想怎么办呢?难道要和人家直接退亲?”一个满面愁容的人跳上屋顶道,正是那一日不见形迹的玉翰汶。
“为什么不呢?”杨云反问。
玉翰汶笑问:“你可知道我这一日去做什么了?”
“我正好奇,为何玉大侠这一整日都不见踪影,还请为杨某解惑。”杨云倒了碗酒递给玉翰汶,笑着道。
玉翰汶接过酒道:“我去外面转了一圈,骑着你的马。”
“哦?”杨云挑眉道,“看来是他的意思了?”
“没错。”玉翰汶点头,“实际上我自昨日将慕容白羽送至荒村后,就不曾回到客栈。”
杨云好奇道:“可有发现?”
“有,而且是大发现。”玉翰汶喝了口酒道,“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胡人,竟然在这附近的深山里留下了四个千人规模的营地。”
杨云疑道:“他来这边带些人保护是应该的,但那一部分人据他说已经叛变了,还险些杀了他,可这四个千人的营地又是做什么的?”
玉翰汶摇了摇头:“我亦不知,但在我们这么多江湖人聚集的场合埋伏了几千精兵,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还用想吗?多半是想对那些外围的江湖人士动手,然后把屎盆子扣你头上,败坏我们这一门的风评罢了。”陈孟不知何时来到屋顶,冷着脸把白天从慕容白羽手里夺走的那个发信弹扔到他面前道。
玉翰汶皱眉道:“若真是这样,你们日后更要加倍小心了。”
陈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们看我们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怕个球?倒是你们俩,一老一少,不早点睡觉可是容易秃头的。”
说着打了个哈欠,在两人奇怪的目光中下去客栈里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