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两人一大早就起床。
任小冉特意穿上了昨天新买的衣服,淡青色,一尘不染,素雅而洁净。
那裁缝店的裁缝手艺还算不错,但做出来的衣服还是略微有些长。
想必是那裁缝见任小冉年龄还小,索性就将衣服做长了些,那样小姑娘即便是今后两年长身体,也不需再另外新购置衣服。
两人在街道上随便吃了些东西,又买了些香烛瓜果,就前往南城门等着。城门开后,他们就出城向城外的一处乱葬岗行去。
这乱葬岗的位置,还是前几日张之易告知的。
两人在杂草丛生的乱葬岗中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在墓地东南脚找到了刻有任礼清三字的墓碑。
‘棋圣’的大名或许只有一个,但叫任礼清的人却数不胜数。
但张之易说,这片乱葬岗中,只有他一人叫任礼清,故而他们只要寻到了这块墓碑,便是找对了人。
任小冉看到任礼清三字的一瞬间,再也控制不止自己的眼泪,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泪人。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爹娘亲,小冉回来看你们了。”
她眼眶带泪,将事先买好得香烛瓜果一一在墓碑前摆放好。
随后她又用衣服上将小脸和手擦得干干净净,对墓碑认认真真磕了九个响头。最后一个响头磕下去后,她身体伏在地上轻轻颤抖,呜呜传了出来。
“小冉,是谁杀了他们?”李天蜀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任小冉起身,泪眼婆娑道:“张爷爷说,他们是天上的仙师……”
“天上仙师?”李天蜀自语道。
“不错,确是天上仙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万灵宗之人。那日京南江上,刺杀李子明的人,正是他们宗门下的一个小山门。”
“可是,为何他们偏偏选择了棋圣一家?而且……此事发生在天京城内,元朔王朝治下,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惨剧在都城之中发生?”
张之易闻言,微微叹息道:“此事发生,自有其原由,小友可还记得,当日我与小冉在船上相遇之时曾问过的一个问题?”
李天蜀:“十蒂莲花?”
张之易点头,“不错,十蒂莲花!你可知,世间有五蒂、六蒂、七蒂、乃至八蒂莲花,却从未出现过九蒂莲花。更何况,那莲花还是十蒂莲花,临到凋零之时,莲蓬中还孕育了颗金色种子,有异香扑鼻、幻象纷呈,可谓是世间仅有!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
李天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张之易:“不错,这十蒂莲花和那颗金色种子引来的觊觎之人,早已不是元朔王朝所能抗衡,更何况任礼清,不过是一名区区俗世的‘棋圣’。可偏偏任礼清这人,自称看透棋局,通晓古今。居然在十蒂莲花凋谢之时,将那莲蓬偷偷摘下……他如此作为,对于那些觊觎金色种子良久的山上仙宗而言,无疑是在赤裸裸的打他们的脸。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
李天蜀:“所以……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不错。后来发生的事,你大概就能猜到了。任府一家上下两百余人,除了小冉之外,尽数惨遭屠戮。老夫听闻消息赶到之时,万灵宗的人已经离开,于是老夫收殓了任氏夫妇二人的尸体,葬在了此处。”
张之易说完,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纸钱用火烛点燃。“那小冉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夫这两年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不过几日前小冉便与我说了其中缘由。原来是那棋圣府中,有一条通往他处的密道,位置极为隐秘,那些仙宗之人当初也未能寻到,不过由于当时时间紧迫,所以只有小冉一人从那地道中侥幸逃出……”
“那,那颗金色种子呢?”李天蜀问。
张之易摇头,“说也奇怪,那金色种子本身极为奇异,可当时偏偏就是寻不见踪影。想来应是有大修行者暗中出手,夺下了金色种子,用秘法封禁,悄悄带走了。可惜呀可惜……”
张之易口中的可惜,也不知道是在可惜金色种子被人夺走,还是在可惜任府一家两百余口人的性命。
“走吧,我们回城!”
李天蜀看向墓碑前的任小冉,发现她已经在哭晕了过去,遂上前将她背在背上,一路向天京城方向去。
张之易此行前来,还给任小冉和李天蜀带来天京城的户籍证明。从此以后,他和小冉二人就可以在城中安然居住下去。
原本这也是李天蜀心中所担忧的事,如今被张之易轻易解决,他心中悬浮的石头也悄然落了地。
入了城,任小冉已经在李天蜀背上醒转过来。张之易道:“小冉,想不想去学堂念书呀?”任小冉点头,“嗯嗯。”
如今她虽然经历的事情很多,但实际上她的年龄还小,最该去的地方,自然还是学
堂。
张之易道:“那好,我回去给你寻一位好先生,过几日再来接看你。”任小冉从李天蜀背上爬下来,恭敬行礼道:“谢谢张爷爷!”
张之易询问了两人现在住的地址,正欲离去,却感觉自己如同被人盯上了一般。他猛然看向街道某处,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莫非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张之易自语道。这都城乃是天极殿巡守的范围,如今这
城内,至少有三名宗人境和三十名御灵境修士在时刻巡守,所以即便是有人想要对自己出手,一番鏖战之后,那人也决然逃不出城去。
他如此一想,便放下心来。
随后他和李天蜀、任小冉两人告别,径直向城中而去。此时距离中午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李天蜀带着任小冉在市集上逛了一圈,买了日常要用的锅碗瓢盆和一些花草果蔬的种子、农具。
李天蜀寻了一处无人瞧见的地方,将这些物件儿通通扔进锦囊中。回到城南之时,正巧路过一处一家狗肉铺。
狗肉铺门前的柱子上拴了一只死去的大母狗,两只肉嘟嘟的小奶狗正趴在那死去的母狗身上吃奶。
然后两人就花了些许碎银子,从狗肉铺老板的手中买下了那只死去的大母狗和两只小奶狗。
两人将母狗寻了一处临水的地方埋了,就带着小狗们回到了城南的家中,给他们用废其的木盆在檐下一角做了个小窝,并用干枯的茅草衬底。
正如任小冉先前所想,黄的那只取名叫做多福、黑的那只叫做多寿。就这样,多福和多寿就正式成为了新家的一员。
任小冉在院中给他们做了个小窝,两只小狗也算是通人性,在院中玩闹了一番后,就回到了自己檐下的小窝趴下打盹。
任小冉脸上原本憔悴的神情,终于在那一刻展露出笑颜来。
午饭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就开始把上午买的东西整理出来。锅碗瓢盆放进厨房,瓜果蔬菜的种子则分类放在几个陶罐之中。
午后天晴转阴。
两人一人拿了一把锄头在小院墙角开始垦地,中途停下休息了三四次,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将院中的空地开垦出来。为了以防雨水倒灌,两人还多花了些时间,在旁边挖了一条半尺宽排水渠,用一些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碎石垒边。
任小冉似乎做起这事儿来不知道疲累,坐在门槛上歇息了一小会儿,又去仓房陶罐中取了一些花草的种子撒在地里,然后用薄土覆盖。
她对李天蜀说,若是今晚下雨,明日就可以看到这些种子从土里发芽。正如任小冉所说。
当天夜里,天京城下了一场淅沥小雨。
第二天两人醒来推开房门之时,院中的花圃果然冒出了绿油油的新芽,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晨露凝结在新生的叶片上,一阵轻风吹拂,便顺着嫩绿叶片上明晰的脉络缓缓滑至叶片末端,新芽的腰肢被一滴晨露压弯,那晨露积攒了足够的力量,从新芽上滴落,润湿了下方的泥土。待到晨露掉落,新芽向上微微一弹,再次挺直了腰肢。
多福和多寿你前我后,在花圃中欢快追赶,不少刚冒出头的新芽惨遭蹂躏。
眼瞧着多福多寿一身泥土,原本顺滑油亮的皮毛已然失了本来颜色,一块块湿漉的泥土近乎糊满了它们全身,连房檐下的风雨廊里也满是多福多寿的泥印,形似朵朵梅花。
于是两人决定去集市上寻些竹子回来做个竹篱,只好寻来两个绳子,将多福多寿拴在房柱上。
多福多寿自然不愿意受此束缚,围着房柱一直绕来绕去,很快,拴在它们身上的绳子就套了个结实,两个胖嘟嘟的小肉团在房柱旁翻来覆去,啾啾直叫,看上去颇为有些可怜。
任小冉有些不忍,所以她又看了一眼小院里惨不忍睹的花圃,内心很快又坚如磐石。两人出了小院,向街上的邻居问了市集所在,便往那个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