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约定的咖啡馆见面。
纪昊然替她点了摩卡,笑问:“我应该没记错吧。”
穆凡点了点头:“你记性很好。”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的记性并不算很好,只是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从没忘记过。”
“你太谦虚了,大律师的记性肯定是不错的,用来记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未免大材小用。”穆凡淡淡一笑,“况且,我最近咖啡喝的很少了,倒比较喜欢喝茶。”
纪昊然的笑意僵在脸上,没再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凑巧服务生端了咖啡上桌,两人更是相对无言,一句话也没有。
穆凡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他们曾经交往过,纵然她和他在一起谈不上情和爱,可好感是必定有的。何况这一次是她主动相约,这样不给面子的咄咄相逼,的确是太不妥当。只是纪昊然方才那过于明显的示好还是让她不由保持警备,恨不得赶快划清界限,不敢再去说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幸好纪昊然没有让场面演变的更加糟糕,借着举杯喝咖啡的空档打破了沉默,开口问:“你找我什么事?”
听到他再度开口,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她没有再犹豫,直接开口说:“我这次找你,就想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他挑眉,一副认真等待的模样。
她看着他,一字一字问:“你认为王思琪有没有可能买凶杀我?”
纪昊然正在低头喝咖啡,听到这一句怔了怔,再抬头看她时,表情愕然到极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故事,顿了许久后才哑然失笑:“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穆凡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放过。
她心里清楚,身为王思琪的代表律师,就算纪昊然知道真相也未必会如实告诉她。只是她相信,他毕竟只是个律师,不是一个演员,就算他们计划的再天衣无缝,也不会料想到她竟然会堂而皇之地直接问出这句话,所以纪昊然的第一个反应是最为真实的。
看样子,他的愕然并不是装出来的。那事实的真相是什么?究竟是王思琪的确暗地里动手却没有让纪昊然知晓呢,还是想买凶杀她的另有其人呢?
她急迫地想知道答案,想了想,就把昨晚的经过说了出来。虽然她和纪昊然的立场不同,可是作为一名律师,他的专业性是不可质疑的,有他帮忙分析或许会事半功倍。
结果纪昊然把事情经过听完后,表情虽是凝重,可结论却十分笃定:“思琪不会这么做。”
穆凡默了默,没有吭声。
纪昊然反应过来他对王思琪的称呼似乎过于亲昵,轻咳一声后说:“穆凡,实话跟你说,我和思琪曾经交往过。”
这下轮到穆凡愕然吃惊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她的表情,笑了出来:“不用那么诧异,其实我和思琪曾是同学,在和你交往之前就认识了,不过后来她去国外念书,我们才分开的。”
穆凡对他们的感情史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呆呆回应了一句:“哦,那挺可惜的。”
他瞥了她一眼,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不感兴趣,但也别做的这么明显。”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被戳穿的不好意思。
“我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让你知道,我对思琪很了解。”他放下杯子,继续说,“思琪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但却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买凶杀人的事她干不出来。而且我承认,之前网上的舆论的确是我和思琪找人做的,虽然对你感到抱歉,但这是因为思琪有把柄在阮兆廷的手上,为了争取最大利益,我们不得不采取措施,可这不代表我们真的认为你和阮兆廷有私情。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思琪一样,做人情妇这种事你也干不出来。”
他不惜以承认网络舆论的造势者是他来否认王思琪不可能买凶杀人。穆凡看了看他,直觉告诉自己应该选择相信他。
“穆凡,你要相信我,就算思琪想要动手,我也绝不会允许。”他最后告诉她,“你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平时还得罪了什么别人。”
从咖啡馆出来后,她一直在想,究竟她还得罪过谁?有谁会恨得想要让她消失在这个世上?
可想了许久,想得脑袋都疼了都想不出答案,最后只能放弃。
天色已渐渐暗了,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了一眼,这才想起和宋景生约好晚上吃饭的事。
接通电话,他问:“你在哪?”
穆凡回头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还坐在里面的纪昊然,随口回答:“我在逛街。”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停顿,穆凡觉得奇怪,又“喂”了一声,宋景生这才报了个餐厅的名字,约定在那里见面。
这个餐厅离这里并不算很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这间餐厅虽是宋景生选的,可穆凡记得这家餐厅是陆晓青格外喜欢的,说是既安静又有格调,用来约会是极好的。
赶到餐厅时,宋景生早已到了,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窗外夜色已浓,与餐厅内的明亮灯光形成鲜明对比,他侧坐在沙发一隅,半边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让穆凡意外的是,他搭在桌上的右手指尖上还夹着一支烟,并没有抽,只是由着它静静燃烧。
这幅画面让穆凡想起了他回国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坐在会所楼上的窗边,手中夹着一支香烟,安静地看着窗外,沉静得仿佛游离在这个城市之外。彼时的她就在猜想,他这样安静的坐着,眼神飘得那么远那么远,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如今,他依旧是安静地坐着,连她走到他的身侧也没有察觉。穆凡脱下外套扔在他对面的沙发座上,一边坐下一边开口:“你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好像还没有调整过来,依旧是双眉紧蹙,只是看见是她就立刻掐灭烟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头道:“你来了。”
他的表情很微妙。
说不上欣喜或是愤怒,脸上的情绪隐藏的非常之好。可穆凡就是知道,他在不高兴。可他究竟在不高兴些什么,她猜不到。
年少时便是这样,一个习惯隐忍,一个习惯猜度。只可惜,她从来没有猜到过他的半分心思。又兴许,纵然是猜准了,他也从来不会告诉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习惯隐藏心事。她也不去点破,只是问:“今天吃什么?”
他瞥向桌上的菜单,然后拿起来翻开,“这家餐厅口味清淡,比较适合你。”
他唤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这一次他没有征询她的意见,所点的菜品果然一律健康清淡,完全不给她有胃病发作的机会。
点完菜,穆凡也不说话,正好座位后摆着一个塞着杂志的木柜,她随手抽出一本就看了起来,而且看得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过了一会儿,宋景生好奇问:“你看什么这么入神呢?”
她掀了掀眼皮子,淡淡说:“想知道?”
他含笑点头。
她把杂志合上,说:“你想知道也行,先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笑了一声,然后望向窗外,手指习惯性地握紧,缓缓轻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出声:“我在想,今天新康北路为什么不让通车?”
穆凡怔了怔,没想到他居然是在想这个。难不成他会为了这种事不高兴?当即下意识说:“新康北路啊?好像是在修路。你从公司过来吗?是不是绕路了。”
“嗯。”他淡淡道,“绕了。”
恰在此时开始上菜,穆凡也正好饿了,夹起一筷子芦笋进嘴里,随口问:“从哪绕的?”
低头吃了好一会儿却等不到他的回答,她正想抬头看他。可就在抬头的一须臾间,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答案。
新康北路如果堵了,要来这家餐厅的话只有从淮海路过来。而她和纪昊然见面的地方恰恰就在淮海路上。她想她是明白了,宋景生从来不说莫名其妙的话。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显然说明他已经知道她下午去见了谁又做了什么,他要的不过是她主动招认。
餐桌上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静默,穆凡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问:“你看见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
“没错,我没有去逛街,而是约见了纪昊然。你不高兴了?”她咬着筷子,挑眉看他。
他脸上晃过一丝不自然,却依然不说话。
穆凡放下筷子,盯着他许久,目光极是迫人,含着几分戏谑:“你在不高兴些什么。不高兴我和前男友见面还是不高兴我和前男友见面却不告诉你?还是说这些都让你不高兴了?”
宋景生皱眉:“你好好说话。”
她笑得更放肆了:“我已经说了实话,你也给我句实话。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又凭什么不高兴呢?”
“你知道。”他扯了扯领口,有些不耐。
“我不知道。”她立刻接上话,然后靠向身后的背椅,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如你告诉我。”
“穆凡!”他低喝一声。尽管已尽力控制音量,可还是隐藏不了怒气,引得立在周围的服务生都转头过来看了一眼,但不过转眼就又训练有素般地掉转回去。
穆凡顿了顿,然后低头用纸巾擦拭着遗留在唇上的酱汁。
他每次都是这样,极怒极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和她大吵大闹,尤其是在说不过她时就会喊一声她的名字。纵然这个方法极是可笑,可对她却偏偏十分奏效。也不知是被他的那股子气势给震慑住了,还是单纯的喜欢看他那盛怒却发不出来的模样。
宋景生似乎是累了,捏了捏鼻梁,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不过是傅念茹的一条短信将她打回了原形。陆晓青曾说过,女人永远都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或悲或喜都牵动着男主角的一颗心,就算经历坎坷也不过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考验,可孰不知自己不过是充当了别人故事里的炮灰,凭白做了真正女主角成就欢喜大结局之前的奸人女配。
穆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个女配角。
她笑了笑,说了句没事就接着吃饭了,仿佛方才尴尬的谈话都是假象。
之后宋景生也不再开口,一顿饭吃下来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好容易吃完了,宋景生叫来服务生结账,穆凡正转头看着窗外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了看号码,竟然是阮兆廷。
她瞥了一眼宋景生,起身朝一旁的安静的角落走过去。接起来阮兆廷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
“穆凡,我这有点眉目了,可能需要你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