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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鬼泣之哀

白石镇是个受过诅咒的小镇。自从二十二年前的八月二十开始,每年这一日都会有一个人淹死在河边。说是淹死,其实镇上人都清楚,这只是自欺的借口,那河水太浅,根本淹不死人。

“为何不离开此地?”有一头罕见银发的俊美男人问。

“离开?怎么会不想离开?”五大三粗的汉子瞪眼,他是镇上少数几个敢谈此事的人,“老李家想搬出去,搬的前一天,一场大火将他全家烧死在了屋里,连带得周围几户也遭了殃。齐三儿两口子赶在八月到来前出门避祸,结果再也没能回来……”说到这,汉子拿着酒壶的手开始颤抖,连着灌了几大口烧酒,这才稍稍好些。

“不打离开的主意,那一个单子上的名字还不一定会落到你家,如果打了,全家死绝却是肯定的。”他苦笑,有些迷茫的眼扫了眼四周喧嚷的人流,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来得可不是时候,趁天黑前赶紧离开吧。”汉子说完这一句话,便拎起半空的酒壶到柜台前灌满,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对于后面传来的道谢声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背影有些萧索。

他一走,问话的银发男人和他的伙伴也起了身,当真依言往镇外走去,不过方向却是淹死过无数人的那条小河。

这一行人正是明昭以及卿溯白三。

自糊里糊涂在卿家定下婚约之后,没过几日,白三便和卿溯离开了竟阳,赶到虎修为卿灏助战。然只是这一来一往的耽搁,卿灏已在阴九幽的辅助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荡平了南夷十三岛中的十个,只剩下最后的三个主岛仍在苦苦支撑。

卿灏不和谈,不受降,誓要灭南夷种族。亏得明昭和老烟杆子凭借特殊身份,以妇孺幼子无辜为由,劝得他打消了念头,最终以吞并南夷诸岛,分散其族民纳为辖下百姓收场,免了屠岛惨剧。

由开战到覆灭南夷,整个过程统共只花了四十七日。这一场战争极大地震慑了沿海诸外族,使其在卿灏镇守虎修期间不敢再有丝毫蠢动。

阴九幽在攻下最后一个岛屿当夜便径自驾船离开,没和卿溯他们打照面。

战事毕,卿溯遵循诺言,与白三一起陪同明昭再回白石镇探查红衣女人的事。卿灏杂务缠身,无法同行,而谦儿和老烟杆子自然也留了下来。

子时方至,浓雾倏起,幽怨的吟唱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缥缥缈缈让人难以捉摸。接着雾气翻滚,一袭红衣出现,慢慢往白石镇飘去。

一直隐身于树林中的三人突然悄无声息地蹿出,从三个不同方向包抄,将那红色如水雾化成的人影围住。

红衣女子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出现,“飘”动的身影微顿,但只是刹那的光景,便又继续往前,眼看着就要撞上拦在正前面的明昭。

“姑娘,请留步!”明昭笑吟吟地开口,无意让路,一双银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女子。然而奇怪的是,那女子脸上仿佛被蒙了一层薄纱一般,朦朦胧胧的,怎么也看不真切。

幽幽的吟唱依旧在继续,如同女子的容貌一样飘忽得难以捉摸。

卿溯见状啧了一声,嘿嘿笑道:“敢情姑娘这是看上咱们家明昭兄了,来来来,报上你的尊姓大名,生辰八字,家中情况,本少来给你保媒!”

那女子恍若不闻,人已飘至明昭近前,一副前方无物的样子。明昭哭笑不得,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卿溯噗嗤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脚下却也跟了上去。

“是不是玉娘?”鲜少说话的白三开了口,一如既往的阴冷,唯有她自己知道,心中有多紧张忐忑。如果不是倒也罢了,是的话,她又该如何是好?

谁也想不到,此言一出,那吟唱之声倏敛,红衣女子停在了原地,身周的雾气开始消散。

白三心口一紧,一瞬间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分毫,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迷雾中那窈窕的背影。

察觉到她的异常,卿溯眼中不觉露出关切之色。

水雾散尽,与女子面对面的明昭脸上错愕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失礼失礼,原来是位公子。”他微微欠身,淡笑道歉。

乍闻此言,白三和卿溯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疾步上前,来到那人正面。

真的是个男子。虽然长发红衣,面容清秀,但喉结突出,胸部平坦,实实在在是个男子。只是脸色青白阴冷,目光木然呆滞,与活人殊异。

一股说不出的巨大失落狠狠砸向白三,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是与不是之间的落差竟是这么大。

“不是玉娘……”她颤声低喃,双腿一软,不由踉跄了下。

“三儿!”卿溯大惊,眼疾手快地抱住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那红衣男子突然飘近了他们,一只手抬起,摸向白三。

“你做什么?”卿溯惊怒,踏前一步将白三挡在了身后。

那人并不回答,倒是一旁的明昭看出了点苗头。

“他没恶意。”他说,在确知这传说中的红衣女子其实是个男人的时候,他心中也颇为失望,只是这么多年,经常失望,已成了习惯,也就没什么了。

“没恶意也不能乱摸我家三儿!”看着对方执意伸着的手,卿溯不高兴地道。

白三茫然靠在卿溯背后,心中空落落的,本没心思再去理会那人,但在将额头磕上面前的宽厚肩膀前无意的一眼却让她顿住。

那双呆滞木然的眼中竟然隐隐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让人有些意外。莫名的,她心中一软,又开始忐忑起来。

拉了拉卿溯,她走上前,“你知道玉娘?”除了自己问的那句话以外,她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独独对她露出这种神色。

那人仍然没说话,冰冷修长的手突然从红袖中探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握住了白三的手腕,然后拉着她回身便走。

“喂喂,你快放手!”卿溯皱眉,慌忙抓住白三被拉的那条手臂,另一只手并指成刀削向男人的手腕。

“树三。”白三抬手阻止了他,然后缓缓摇头,脚下则随着男人而去。

卿溯懊恼,松开手,顿了顿才又不情不愿地跟上。

“不会有事。”明昭由后赶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看到的是一栋孤零零立在林木深处的简陋木屋,而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地方。

夜已深,但是木屋的窗隙中仍有灯光射出,为这寒凉的秋夜增添了些许暖意。

“你回来了?”男人推门,木门吱呀作响,屋内立时有人询问,是女人,声音柔和温软。

男人没有应,但是脚落在地上,发出沉稳的响声,不再像之前那样飘忽。

不过是一出一进两间屋,有竹帘子隔开,站在外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正半躺在床上。非礼勿视,明昭和卿溯都不由别开眼,停在原地。而那男子抓着白三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径自掀起竹帘,拽着她走了进去。

“你……你怎么带人回来了?”原本背靠着床枕的女人见有陌生人,急忙侧转了身,面向着墙壁。

然而只是那瞬间的光景,白三已看到女子脸上满布疤痕,恐怖之极。

“鬼子,你终于还是嫌弃我了……”女人突然呜呜咽咽哭起来,柔弱的肩膀耸动着,说不出的可怜。

男人僵冷的表情微微绽裂,露出些许迷茫无措,抓着白三怔怔停在了屋中间。

白三皱眉,手腕一翻一缩,挣脱了男人的掌控。

“是不是玉娘?”她冷冷开口,这是她唯一关心的问题,但并没抱任何希望,因为女人恐怖的容貌与传说中玉娘的美貌相去甚远。如果确定了对方不是,那么就再没留在这里的必要。以后……以后她也不会再对此事念念不忘。

女人呜咽的声音一顿,背脊僵住,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手落空,也没在意,而是走到床边,握着女人的肩轻柔却强硬地将她扳转,然后拥住。一切都是在无声中进行,却让人感到两人间那不必言说的深情。

白三见状,也不催促,往竹帘外溜了眼,见卿溯就站在门边,心中踏实下来。

“你是白石镇的人?”许久,女人的声音从男人怀中闷闷传出,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敌意和恨意。

“不是。”白三应,原本完全放松的神经因为这一句问话而微微紧绷起来。

“是白石镇的人请你来为他们除鬼降妖?”再问,女人的语气中夹带了浓浓的嘲讽,不复之前的温柔。

“不是。”白三再应。

“那么我是不是玉娘与你何干?”女人冷哼,语罢不再理她,转而对抱着自己的男人道:“鬼子,你怎么带不相干的人回来?”

鬼子这称呼对于男人来说真是再恰当不过,在外屋听着里面谈话的卿溯和明昭不由对瞧一眼,然后相视而笑。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俩都隐隐约约猜到白三似乎想弄清什么事,故而耐心等待。

鬼子被牵怒,也不开口辩解,只是仍保护性地抱着女人,连姿势也没换一下。

“我想知道玉娘肚中的孩子有没有生下来。”白三深吸口气,以一种连她自己也意外的冷静问出这件事。

她话音一落,屋子中立即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你是什么人?你问这个做什么?”突然,女人的手一把抓住抱着她的鬼子手臂,厉声质问。那尖锐的声音扎进人耳膜,让人难受之极。

看到她的反应,白三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却肯定地道:“你是玉娘。”

玉娘缓缓推开鬼子,露出一张满布新旧疤痕凹凸不平的脸。如果不是白三之前曾经看到过一眼,此时定然会被惊退半步。

“你过来,坐在这里,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她拍了拍床沿,笑,奇怪地敛了敌意,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柔和温软。

看着她的脸因笑容牵扯而显得愈加恐怖,白三并不害怕,反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待回过神,人已走到了床边。

玉娘原本是想吓跑她,此时见她真走过来,不由有些意外,但答应的事却不能再反悔。

鬼子侧身,让出位置。

自从进到此屋,白三的鼻中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此时挨近床,那味道便越发浓烈,混杂在草药味中,中人欲呕。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坦然坐在了床沿。

玉娘这才仔细地打量她,半会儿后转过脸对站在身边的鬼子微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肯带她来见我了。”

鬼子点头,面容古井不波。玉娘回头,并没对白三解释,只是温和地问:“我确实是玉娘,你想知道什么?”

白三垂下眼,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裙摆。

“你在白石镇发生的事。”她本应该直接问孩子的事,但是突然之间不确定起来,如果三年前那汉子说了谎,那么就算得到答案也没任何意义。

“白石镇……”玉娘本来温润如水的眼中浮起难言的痛楚,她疲惫地阖上眼,往后靠在鬼子的身上。

那秋日的傍晚,曾经的娇美容颜,一张又一张垂涎的丑恶嘴脸,恶毒的咒骂以及冰冷的溪水秋风瑟瑟的乱葬岗。

一年又一年的报复,一条又一条鲜活年轻的性命,她不是没有心软过,只是……

玉娘颤抖着手极慢地揭开盖着自己下半身的被子。

即使是以白三的淡漠在看清被子下那双腿时亦无法自主地别开了脸,胃里一阵翻搅,努力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大块大块的溃烂面散发着腐败的臭味,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泛白坏死的骨头。

“这周身上下的伤是当初被弃在乱葬岗时兽啃鸦啄的,鬼子帮我保住了这具残躯,但是二十几年来时好时坏,从来没真正愈合过。”玉娘说,本来打算撩起上衣的手微一迟疑,改为将被子重新盖好,“当年老父被活活气死,鬼子为给我治伤而受尽折磨,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她的语气极轻极淡,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有的痛,已经不是咬牙切齿的述说能够抚平的,于是反而淡然了。

“我们受多久的痛苦,便要他们也跟着一起受多久的痛苦。”

同样的故事,不同的心境,由玉娘亲口说来,白三只听得遍体生寒,心中郁结难抒。

“那你腹中的孩子……”一再地揭开别人的伤疤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是她不得不弄清楚。

“孩子……”玉娘喃喃重复,竭力控制平稳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意以及哭腔,“鬼子没找到孩子,那附近有吃死尸的乌鸦和豺狼出没,我那苦命的孩儿恐怕,恐怕……”

鬼子将她揽过,轻轻拍着,像是安慰。

白三觉得有些呼吸困难,那一瞬间说不出心中究竟喜悦多些,还是悲伤多些。从种种线索看来,虽然没有十成把握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但八九成却还是有的。

玉娘正靠在鬼子怀中慢慢平复激荡的情绪,一直表现都很平静冷淡的白三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扑通跪在了床前。这一跪,跪散了最后那一层不确定。

玉娘一惊,抓住鬼子的手臂坐正,愕然不已,“姑娘,你这是……”

白三一言不发,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首,神色依然冷木,但是那双仍撑在地上的双手却在不可察觉地颤抖着,甚至无法不牵动全身随着它们一起轻颤。

“所有人都说,我是死人生的。我一直不知道您还活着。”

语落,本来靠在门边的卿溯突然站直,房内外都陷入一种极其怪异的寂静。

很久之后,玉娘身体缓缓倾下,伸手轻触白三的脸。

“这眉,这眼,还有鼻子都像鬼子,连脾性都是一个样子,只有嘴儿像我……”没有预料中的激动或者怀疑,她一边抚过手下的五官,一边微笑道。

白三抓住她的手,回以微笑,温热的泪珠却也同时溢出眼眶滚落面颊。

“好孩子,不哭……”玉娘抖着手去擦那泪,然后一边拉白三起来,一边对站在旁边的男人温柔地道:“鬼子啊,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去白石镇了。”

语罢,眼泪滚滚而下。

明昭检查过玉娘身上的伤,沉默了很久。

“先生不要为难,玉娘都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如今见三儿无恙,又有了良婿,玉娘已无所求。”玉娘微笑,眼中悲愁散开,是历经磨难之后的豁达。

鬼子只是传注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白三也没说话,卿溯伸过手握住了她的,感到她掌心的湿冷。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上其实是极为担忧的。

“明昭兄……”他忍不住开口,却被明昭扬手打断。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夫人要吃些苦头。”明昭笑道。

听说有治,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包括已做好最坏打算的玉娘。至于吃些苦头的话,便不觉被忽略了。正式开始治疗,才知道他口中的一些苦头竟会让人宁可就这样死了。

玉娘当初被弃乱葬岗,鬼子找到她的时候,不仅孩子落了,身体还被野兽啃噬得伤痕累累。本该必死无疑,但鬼子却用了奇怪的方法配合药草,将她的命救了回来,也保住了那本该腐烂败坏的身体。只是所用草药虽然能推动全身血脉运行,保证新肉生成,但也含有极大的毒素,无法排除,最终又导致长成的新肉溃烂,如此循环,不会让人死,却也无法好起来,当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玉娘不是顾念着鬼子一人孤单无依,恐怕早已自我了断。

明昭的治疗原理说起来并不复杂,就是排毒素,去腐肉,生新肌,但是方法却让人不寒而栗。排毒,这么多年,毒素已深入骨质,想要排净,除了用药内服和蒸熏,还需换血。换血这事,曾经为剑厚南和龙一换过血的明昭驾轻就熟,为了保住供血者的性命安全,他分了三次来做,第一次和第二次间隔二十天,第二次和第三次则隔了一月。而提供血液的,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白三身上。她与玉娘系血亲,对于长年被病魔折磨得已接近灯枯油尽的玉娘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心疼白三的卿溯就算想以身相替也是不能。

第二次换完血,玉娘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了鲜红的嫩肉,明昭却用匕首将之划破,令其再次溃烂。直到第三次换血结束,已是十一月的冷冬,他不知从何处找来许多食腐的蛆虫,花了三天三夜将玉娘身上的腐肉清理干净,才开始给她用生肌生血的药物。再看那些蛆虫,体积膨胀了不止一倍,原本白色的身体变得漆黑,死亡殆尽。

好在情况一直在明昭的掌控当中,无论过程如何痛苦,最终玉娘一身的旧伤都是在以让人心喜的速度痊愈着。

当泠西下起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时,玉娘脸上的布带终于可以取下来。白三因为数次换血,体虚至极,抗不得寒,只能整日躺在鬼子和卿溯新搭起的木屋内,烧着旺旺的炭火。

那一天,卿溯将她抱到玉娘的房中,和鬼子一起等待明昭为玉娘解下布带,洗去脸上的药膏。

“恢复得不错。”在众人几乎屏住呼吸的时候,明昭笑着侧开身。

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肌肤赛雪,眼如点漆,唇似含丹,鬓发苍苍却毫不掩其绝丽姿容,反增添了岁月独有的魅力。

卿溯怔了下,然后低头对怀中的白三道:“三儿,你果真还是像伯父多一些。”

白三微笑,轻嗯一声,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愉悦温柔。连面部从来没什么表情的鬼子,脸上也浮起了极淡的笑容。

玉娘身上的伤在年前终于完全好了,明昭在此地耽搁得太久,一等确定她的伤势再也不会反复,便匆匆告辞赶回龙源。怕天寒水路难行,卿溯早一步便传信给卿家,派了车船相送。至于明昭对白三一家的恩情,已不是简单的谢字又或者什么贵重礼物可以尝还的,唯有留待日后再找机会回报。

刚送走明昭,竟阳又传来卿家二老的信,请玉娘一家到竟阳小住一段时日,并遣了马车来接。卿溯本来也想将白三的父母接到竟阳安居,好就近照应,此信正合了他的心意,不由暗暗感激父母的体贴。不料玉娘却拒绝了。

“我和鬼子只能住在此地。”她说。经历了那些事,很难不对人产生恐惧和厌恶,她不想为女儿带来困扰。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用二十多年没有摸过笔的手写了一封回信给准亲家母,感激了他们的好意,并详述了不能接受的原因,同时也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将女儿郑重地托付给了他们。

信写好后,便催着卿溯二人赶紧回去,说自己和鬼子不喜欢人打扰太久。卿溯颇感无奈,反倒是白三反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并不见分毫不舍。

临去前,白三被玉娘单独叫到了房内。鬼子则拍了拍卿溯的肩膀,将他带到屋外空地,却一言不发。半晌,卿溯才反应过来,忙肃容道:“伯父放心,我会好好待三儿的。”得到他的承诺,鬼子立即转身离开。

两人出门的时候,鬼子和玉娘都没有来送。

马车停在白石镇外的路上,坐上车,白三靠着窗,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快速闪过的景物,马蹄声中,耳边恍惚又响起玉娘的话。

“你爹他不是哑巴,但是也不会说话。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从什么地方来……你就还是叫白三吧。”

“你跟卿公子走吧,看得出,他是个能够依靠的男人。我和你爹只要知道你好好的,就足够了。”

“你要记着,爹娘心中始终是记挂着你的。”

“你爹和一般人不一样,人气太旺的地方不能去,你的婚礼我们就不去参加了,所以这发为娘提前为你梳一次。”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根银笋尽标齐……”

白三无意识地摸了摸盘起的发,回眸看向坐在身边的卿溯,正巧与他温柔关切的目光对上,不由微微一笑,伸出手与他紧握在一起。

“我知道他们会好好地在那里。”她说,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于是解释。

卿溯终于松了口气,将她揽进怀中,笑道:“我们也会好好的。”

白三嗯了一声,脸上笑容加深,如同春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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