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舟走出监狱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成一棵观赏松的熟悉的人影,还有那个奇怪的站立姿势。她的心情立即飞了起来,一只翅膀带着三分心疼,一只翅膀带着三分雀跃。
不过,她到底还是不忍他来受这种苦,责怪道:“我不是叫你别过来等的吗?晚上的温度太低了。”
“你喜欢。”他说得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不喜欢被人等的,你不知道吗?”陈一舟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思考了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就是知道。然后,理所当然地朝陈一舟张开双手,说,“我冷。腿也酸了。”
陈一舟听他这样说,立即没辙了。
她发现打从自己开始上班到晚上之后,他的言行举止就变得越来越可爱了,还有些粘人。陈一舟仔细想了想,也许是他现在已经认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陈一舟,和陈一舟以外的人的缘故。
陈一舟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像是捡了天鹅蛋回家,天鹅被孵出来后,以为她就是亲妈的鸭妈妈了。
张司泊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退出去,然后从手里提的袋子里取出来一个塑料碗。陈一舟刚刚没发现他手上还提着个袋子。
“这是什么?”陈一舟奇怪地凑过去,看着那些个一打开盖就拼了命往外冒头的小果子。
他说:“是炒酸奶。你喜欢的。”
陈一舟立时感动到懵了,她是那种只要一喝牛奶就不舒服的体质,因为缺少分解牛奶的酶,所以她平常都是喝酸奶的,尤其是加了各种坚果水果五谷杂粮的炒酸奶,在冬夜里吃起来,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她没想到张司泊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们的冰箱里装了几大盒牛奶,全都是给郭壁微喝的。陈一舟上次给郭壁微采购牛奶热牛奶的时候,曾撞见过沈奕年,他以为陈一舟爱喝牛奶,就给带了几箱,郭壁微喝到现在也没喝完。
可是张司泊留意到了啊。
陈一舟此刻看着他,以及他手上捧着的炒酸奶,眼眶一热,莫名就有了掉眼泪的冲动。
他说:“你一哭,我的腿就受不了。”
陈一舟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哭不哭,跟你的腿有什么关系?”
他淡淡地说:“因为一下雨就疼。”
陈一舟急急地道:“那我保证以后都不哭了。”说完,自己又捂了嘴,为了讨好他,让他好,她的大脑做出的反应倒是快,一点理性都没有了,她赶紧追加了一句说,“尽量,我尽量。”
他不置可否,只是执着塑料汤匙,给陈一舟喂酸奶,一口,一口,吃得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脑子却酥酥软软的。
两人坐了公交车回去,然后手牵着手回宿舍。他们的速度放得极慢,一个楼梯踩两步,等两个人都站稳了,才接着爬下一个楼梯。不厌其烦。
只是再慢,也会有到达的时候。
张司泊说:“我送你上去。”
陈一舟立即笑了,说:“不用了,就几步路,你先进去吧。站了那么久,你的腿肯定累了。”
陈一舟说着,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扒拉开。她也舍不得,可是,她得为了他的健康着想。
张司泊在最后一根手指被扒开的前一秒,突然重新握住她的手,紧紧拉着不放。他说:“我又能听见你情绪的声音了。”
“什么?”
“你说让我亲你。”
陈一舟看着他脸上一本正经、语气平淡的样子,一颗心瞬间被击得七零八落,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脸上因为滚烫烧出的红晕,已经是在自作主张地向他邀约了吧。
“我可以亲你吗?”他问。
陈一舟点点头,然后下一秒她就看见了闪着一圈红点的摄像头,如遭五雷轰顶。
她瞬间惊醒,想拒绝这场免费恩爱秀,又怕伤了张司泊。她急中生智,立即捧着张司泊的脸先亲了过去。
“啵”的一声。
然后把面子什么的全都丢在了现场,火速逃离。
“咚咚咚咚!”陈一舟仿佛听到,整个楼梯间都塞满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跳得这么快,人都要死了。
陈一舟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膛,回宿舍,还没到门口,就发现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形成一个光边矩形。
“微微你回来了?”陈一舟喜出望外地开了门,脚还未跨出,人就被郭壁微猛然一个熊抱,差点儿没被勒断脖子。
“咳,咳咳。微微啊,你是不是该减肥了?怎么一个多星期没见,你就重了那么多?”陈一舟艰难地咳了几声,“明明骨架已经够粗壮了呀。”
郭壁微从她身上爬下来,眼神嫌弃又猥琐地看着她:“啧啧,才一个多星期不见,陈一舟你倒是多了一嘴的荷尔蒙。怎么样?好吃吗?老娘教你的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没?”
“什么荷尔蒙?什么武艺十八般?你快别瞎说了。”陈一舟捂着脸狂奔,将自己丢进沙发里。
越跟张司泊相处,她就越发现自己骨子里可能是个不经撩的小色女。老实说,这个自我认识,让她有点不太适应,新鲜,奇怪,可又总是不由自主。
“切!老娘的鼻子灵着呢,大老远的,都闻到了。”郭壁微故意在陈一舟周边吸了几下空气,说:“没错,就是这么个荤腥味。”
陈一舟听得脸都要埋进沙发里去了。
郭壁微拉着她的后领,一把将她从沙发里拎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说:“陈一舟,多一点出息!咱们都是大姑娘了,正常表达情感碍着谁了?你起来,老娘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陈一舟见她一脸严肃,立即“腾”地坐起来,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郭壁微问:“你刚喜欢上张司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你还记得吗?”
陈一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她仔细思考了下,说:“复杂。”
“怎么会是复杂?他们形容的都是什么‘天雷勾地火’和‘一下子被丘比特射中心脏’之类的?”郭壁微很惊讶。
“他们?哪个他们?我说的复杂,是指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怎么喜欢上他的,当我发现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已经除了他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人了。”陈一舟说。
郭壁微的一双桃花眼不动了,重复陈一舟的话,像是在问自己:“除了他,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陈一舟见她隐隐的有种要破茧而出的感觉,忍不住提醒她:“你之前那种每一段都有头有尾的恋情里,难道没有这样子的吗?”
郭壁微说:“有啊,每一段都是。老娘当时确实都只看得到当时谈着的那一个男人啊。”
都?陈一舟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她自己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呢。
但是,根据观察,她发现郭壁微的前几任都是带着艺术气质的小白脸,是真的小,脸也白,还吃软饭。郭壁微的钱就是这样被月光的。不过,谁让郭壁微在谈恋爱时喜欢充当‘大爷’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难道,是她在决定存钱的金钱观转变的时候开始,恋爱观也慢慢变了?
有这个可能。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情况?你回去后难道被七大姑八大姨逼着相亲了吗?跟那个阿伦真的断了?他后面不是还给你打过几次电话吗?”陈一舟连珠炮似的问,被郭壁微直接用一只手盖住了脸盘。
“舟舟同学,你这样是不行的,花儿娇嫩还未完全绽放,这么快就衰微,有了变婆婆妈妈的潜力了?”郭壁微站起来,将陈一舟往浴室推,说:“别啰嗦了,都这么晚了,你快点去洗澡!”
“哎,你别推我呀,衣服我都还没拿呢。”陈一舟的脚使劲蹬着地板,不肯向前。
“老娘帮你拿!”郭壁微说。
“对了,还有我新买的浴帽。”陈一舟继续抓着墙角。
“老娘帮你找。”
“你知道放哪儿了吗?我放在床头柜的第一个箱子里了。听到了吗?”陈一舟隔着门喊,“诶!我说郭壁微,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就跟——”
“就跟什么一样呀?小舟舟。不枉老娘教育你那么久,总算像个正常的人了。想说老娘性饥渴你就大胆地说出来嘛,你这人就是太纯洁了,纯洁到有些端,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走在方方正正的大路上,连点基本的黄污常识都没有。幸好身边有老娘这个可以潜移默化影响你的人。”
“谁说我没有了?”陈一舟条件反射地道:“我好歹也是看过百八十本小说,看过百十部电视剧的好吗!”
郭壁微哈哈大笑。陈一舟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她笑得前俯后仰带来的空气波浪震动。
“陈一舟,你知道老娘这一生最喜欢做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难道,是勾引?”陈一舟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两个字,跟做贼似的。
郭壁微敲了下门,递了衣服和浴帽进来,说:“差不多吧。一件是当你的性教育导师,将你这个良家妇女诱拐下水。虽然暂时效果不明显,但是老娘是谁?自然是屡败屡战,乐此不疲了。此乃人生一大趣事也。”
陈一舟听得心情复杂,喜忧参半,按理说,能成为一个人一生中两件大事的其中一件,她该感觉到庆幸才对,可是又隐隐地有种交了损友的感觉。
“还有一件呢?”她问。
“这还有一件嘛,”郭壁微开始三缄其口,说:“老娘不想告诉你。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今天的太阳不够给力,水不是很热,所以,你确定你现在不马上立即开始冲凉吗?”
“呀,你怎么不早说!”陈一舟愣了下,当即跟打仗似的,速战速决。
流水混着热气哗啦啦地响着,熏得陈一舟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奇怪的是,她在里头流水轰鸣的这么大的动静里,在脑海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竟然听到了自己手机屏幕被人划开了的声音,很轻微的一声。
这是他们伟大的沈监狱长趁着过年,刚从外地引进来的一个小技术,因为陈一舟手机上偶尔会暂时储存一些文件资料,所以就给装上了软件,软件功能很多,最基本的是电视上常说那种:跟踪追查,防止窃听,防止信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