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苑杰的处理决定很快下来了,除了必须的检讨报告外,沈苑杰还要亲自登门跟那些有脸面的家长道歉,并做一些脏累的义务劳动,不过,劳动当然不会在大家众目睽睽的地方进行,而是在别处。
监狱长雷厉风行、看着严酷无情的手段里,到底是藏了些私心的。沈苑杰纵然有错,但挨揍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的态度做到了,就不愿再在众人面前传播了。毕竟,沈苑杰脸上的那个巴掌印,现在就是行走的招牌。
陈一舟觉得意外的是,关于她妈妈和她两个人,上头连名字都没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沈苑杰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只有他一个当事人的戏呢,都不知道后面他被陈妈打的事。
陈一舟更意外的是,郭壁微在听到这件事时的不寻常态度。
她的神情意料之外地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冷笑着说:“这决定是不是下的太草率了些?老娘这个当事人都没发话,监狱长这样子做,岂不是想直接堵老娘的嘴,让人无话可说?”
“你是气不过吗?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了?”陈一舟问。
“不是。”郭壁微摇摇头,“如果单纯以打一巴掌还一巴掌来看,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不是吗?罚得那么重,不就是为了作秀加直接堵住悠悠众口么?他倒可怜!”
“可你不是会这样单纯想的人啊。”陈一舟奇怪地看着极力为沈苑杰脱罪的郭壁微,说,“如果是在往常,你一定会破口大骂,哭着喊着要让人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的。”
“你这是乱说!老娘不知道是多么单纯的一个人,单纯到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吗?而且,老娘的形象哪有那么泼妇?最多就是美艳,行为放荡些罢了。”
“勉强吧。”陈一舟收拾着桌上的橘子皮,漫不经心地说,“可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就跟与他一吻定情了似的?他不是一点儿也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么?白皙的皮肤没有,与温驯恭良的性格也压根搭不上边,活脱脱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睚眦必报的幼稚可恶鬼。”
“幼稚可恶鬼?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我自创的。”陈一舟说,“一般说人幼稚,还带着点可爱的意思,他没有,他是可恶。居然打女人!”
“明明是老娘先打的啊。”郭壁微说,“你怎么不觉得老娘可恶?”
“诶?微微,你怎么说得好像希望我觉得你也可恶那样的呢?什么情况?”陈一舟盯着她的那双桃花眼,直到把她藏在眉毛间的小痣都看清楚了,也没发现古怪,才撇过头。
“什么什么情况?老娘就是突然觉得舟舟你很护短,想重新认识下你,不行喔?毕竟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行!有什么不行的?”陈一舟说,“我只是对你突然的‘好心肠’感到有些不适应罢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吃多了小白脸素菜,忽然想吃椒黑牛肉了呢?沈苑杰可不好消化,还是沈奕年适合你。”
“好端端地你提妇女之友做什么?老娘可告诉你啊,别乱点鸳鸯谱,把你不要的塞给我啊!老娘嫌弃。”郭壁微举起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叉。
“切!嫌弃什么?你哪个前任不是经过别的女人调教的?你调教过的前任,现在不是也给了别人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跟男人绝大部分有处女情结一样,老娘对那种不拈花惹草、爱护身体的男人也是有偏好的。”
“这不正好,沈奕年绝对符合。也不是什么中央空调,还算洁身自爱。”
“去你的!你再提他,小心老娘把你从楼上丢下去!”郭壁微恶狠狠地威胁。
陈一舟却不怕,“那你得看准了丢,我只想被丢到司泊阳台上去。除了那里,我哪都不去。”
“噗!”郭壁微做恶心状,“舟舟啊,原来一旦谈起恋爱来,你是这样的舟舟!你知道你现在的目光像什么吗?”
“什么?”
“深层地下水。”
“为什么?”
“完全陷进去了的意思。”
陈一舟厚脸皮地笑:“说得好像你才知道一样。我走了。”
“干嘛去?都到饭点了。”
“对呀,所以,我想拉上张司泊,一起去超市买吃的回来煮。”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叛徒!小心我将你一军!”郭壁微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喊。
陈一舟听到声音回头,在门口给她做了个鬼脸,关上宿舍门,又试着拧了几下,确定锁上了才离开。
张司泊显然是刚刚洗完澡,浴室里还有几丝袅袅的白色热气跑出来。
陈一舟勾头看了一眼里边唏唏嘶嘶响的卧室,头还没缩回来,他已经打开了房门,吓得她立即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再动。
“我们去哪?”他问。
“啊,不远,就钟落站附近的那个富邦超市,你去过吧?”
“去过。”
“我们走路去,没问题吧?腿会不会疼?”
“不会。”
“喔,那就好。”陈一舟笑着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又回过头来,疑惑不已地看着他。
“手给我。”张司泊突然朝她伸出手。
陈一舟难得一回见他主动,立刻喜出望外地要把手搭上去,下一秒,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见他有些疑惑,她支吾着说:“那个,我的手太冰了。我还是自己捂着吧。”
张司泊的手伸在半空中,无着无落。他看着陈一舟的脸,又看看她的手,然后慢慢,慢慢地,将手放了下去。
陈一舟心里一惊,突然生出一种如果自己此刻不牢牢抓紧他的手,他就会退回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让她很难再找回他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张司泊的手。
在它马上要垂在身侧的时候。
她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一下子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冰凉吸去了一部分热,变得没有之前那般温暖。
不过,他没有一点退缩,只是牢牢地抓紧了她的手,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安慰。
尤其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满足,小酒窝若隐若现。他说:“我们走吧。”
“好。”
陈一舟眼观四方,实际上却一直在感受着自己手上的温度,冰凉被一点一点散去,然后,变得与他的手一样温暖,这温暖沿着指尖传到她的心上,她身体的各个角落,整个人都是暖烘烘的。
这暖又从她的眼里溢出,融化了周边的冰冷,将肃杀的冬景顷刻间变得春暖花开。
陈一舟一路上都在浅笑深笑各种傻笑,如果不是张司泊在旁边抓着她,她估计都要高兴到跑起来了,心里特别想告诉所有路上遇到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站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估计会被暖化了吧。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这种奇妙的情感。
她又不想松开他的手,眼皮一抬,突然跟发现什么稀奇事似的,指着天上冰冷的月光欢喜大喊,“哇!司泊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大呀!你快看,你快看!”
对面马路上的一个行人听到陈一舟的大喊大叫,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一下子脚底生风走开了。
旁边的张司泊看了下月亮,没有说话,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这种快乐从何而来。她看着月亮,张司泊便看着她。
陈一舟原本是想把满溢的快乐倒一些出去给这个世界,不想,被他这样在一旁紧盯着,更是心跳加速,紧张异常,手忍不住就想缩回来。
他不让,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陈一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说:“不是不喜欢你牵着我的手,是太喜欢了。真的,你千万别以为我不喜欢你。”
“嗯。我知道。”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的平淡,给陈一舟冒头的热情降了几分温度。她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说喜欢呢?
富邦超市到了。
陈一舟甩掉脑海里‘贪婪’的想法,轻车熟路地带着张司泊去了生鲜区,水果区,买了些肉菜和几种水果放在推车里,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有要买的,怕他走得累,也怕他介意,就让他看着推车坐在休息区等,她自己则上了三楼挑书。
她不知道张司泊有多在意自己障碍人格的事情,陈一舟不愿让他因为自己而受到二次伤害。她买了一本关于述情障碍的案例治疗书籍,结了帐,便匆匆往楼下赶。
刚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陈一舟就看到两个娇羞可爱,浅笑嫣然的女孩子在与张司泊搭话,问他有没有带充电器,借她们一用。
张司泊面无表情,完全不理会她们。
她们却仍旧锲而不舍地发问,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充电器也没关系,请他挪个位子,让她们坐进去充超市备用的就好。又问他是不是住在附近,有女朋友了没有。
张司泊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红牛,似乎是想打发她们离开。
陈一舟立即冲过去,当面教育他:“亲爱的,钱呢,不是这样子用的。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我们就不要破费了知道吗?需要这个钱的人绝对不是她们。”
她转身,对着那两个还恋恋不舍离去的女孩子说:“我是他女朋友,听到你们是说要充电是吧?正好,我们要走了,这位置给你们用吧。”
陈一舟正要把手伸给张司泊,他已经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提过了她手上的塑料袋,放在推车内,然后抓住她重新变得冰凉的两只手,装进他的大口袋里。
陈一舟还来不及感动,就因为走路姿势太过奇怪滑稽,引来众多不怎么温馨的目光。她努力想抽出一只手,张司泊都不让,直到后来她干脆放弃反抗了,任由他拖着自己走。
后面见到张司泊自己提那么多东西,她终于从他的大手里掰出自己的一只手来,然后,抢过其中的几个袋子。
她说:“东西太重时,不要勉强,女朋友也是人,有血有肉,虽然力气可能没你们那么大,但是提提东西什么的,完全没问题。之后我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也会主动开口的。”
“好。”
“所以,你不要再抢我手上的袋子了好吗?”陈一舟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