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钧一发之际,沈苑杰及时抓住了盘子。陈一舟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起了他刚刚的所作所为,一把火又将她烧得浑身都是火气,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啪!”静止的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声响。
陈一舟没想到,不,应该说是除了郭壁微本人之外,所有人都没想到,郭壁微会甩出去那一巴掌。一下子,全愣住了。
连沈苑杰也顿了下,不过,下一秒,他眼里的黑暗凝聚力就被全然激发出来,随着他猛地将盘子砸向地面的动作,他毫不留情地甩了郭壁微一巴掌,动作快如闪电。
白盘子摔得粉碎,锐利的陶瓷渣滓沿着地面四下横飞。
这等大大超出相亲大会负责人大脑负荷的场面,大概是令他联想到自己此生升迁无望,还有可能会被监狱长抬埋的场景,他在自导自演了一个出席自己葬礼的殡仪队在脑海里走过的画面之后,两眼一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于是,场面开始失控,以各种从低到高的声音尖叫的,送人的,叫救护车的,收拾杯盘狼藉的,一切的一切,都由沈苑杰近乎变态的打女人事件引发,却不及他睚眦必报性格破坏性的万分之一。
女人们看着沈苑杰时,眼里的崇拜统统转为害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种后怕。还有庆幸。
陈一舟冲上前,一把抱住郭壁微,郭壁微却轻轻推开了她,目光严峻,与沈苑杰同样高傲和愤怒之极地对视。有那么一瞬间,陈一舟感觉到自己被郭壁微形成的气场隔离在外,那气场里,只有她和被她看作是对手的沈苑杰。
郭壁微处在了一个危险致命而又刺激无比的地方之中。
陈一舟没办法将她带回。
然而,就在这时——
“好你个臭小子!杀千刀的!敢欺负我家俩闺女,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一个大嗓门突然如一阵旋风冲入会场,一路上风卷残云,抓着鞋子就对着沈苑杰的头和肩膀打,下手之快准狠,看起来显得特别泼辣。
陈一舟和郭壁微对看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是疑惑以及有人给自己出头的幸福。陈一舟原本还担心妈妈也会被沈苑杰打,后面见他一直不还手,也不让手下上前帮忙,全程只是黑着一张脸,任由她打骂,自己便只顾着在一旁照看郭壁微了。
再然后,就听说监狱长正火急火燎地在赶回来,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陈一舟他们还没见着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又听说他中途走了,没有来拯救还在挨揍的沈苑杰。
幸好,当时会场里的人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
陈妈下手是真的狠。连陈一舟和郭壁微后面都看不下去了,一人架着一边,出了大门。
“妈,您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但是刚刚,为什么他在我们面前像狼似虎,在您面前却跟个小绵羊似的?”陈一舟问。
“难道,是阿姨手上握住了他的什么把柄吗?”郭壁微也在一旁询问。
陈妈顿住,看着她们,突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她们头上,“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竟然敢打监狱长的儿子?哈?觉得日子太好过了,要去吃吃牢饭?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打就打了,怎么不干脆冲上去打个痛快,等打赢了再说?真的是!”
陈妈说话时是气急的,鼻子里哼哼地出着气,双下巴抖个不停,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吓得沈家的门卫打了个哆嗦,脚下一抹,就溜进了院子里。
郭壁微在一旁对陈一舟竖起大拇指说:“你妈可真彪悍!哪像老娘,只是个纸老虎。打完他,手都是抖的!”
陈一舟正对妈妈的避而不答感到可疑,又莫名想起了那盆绿萝,听到郭壁微的话,一回头,就对上她那肿起来的半边脸,“微微,那个……”
“啥?”
“不疼吗?”陈一舟指指她的脸。
“啊——,该死的!陈一舟你怎么不早说,老娘的脸疼得都快要毁容了!”郭壁微尖叫着,仿佛刚刚她不是被沈苑杰打了一巴掌,而是被陈一舟的话给打了一巴掌似的,跳到陈一舟身上就是不肯下来,双手不规矩地到处揩油。
“郭壁微!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
“就怎样?”
“我,我就咬死你!”
“切!老娘难道还会怕你不成!”郭壁微在她的背上高傲地一甩头,动作太大,陈一舟一时没抓稳,两人就头压头,脚压脚地摔在了地上。
“呀,舟舟,你没事吧?怎么摔地上去了?快,起来。”沈奕年车门都没关,就急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拉起陈一舟。
陈一舟手忙脚乱地要去拉被自己压在下面的郭壁微,沈奕年却一直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话,似乎不想让她帮忙。
她看着坐在地上因为沈奕年的漠不关心,怒极反笑的郭壁微,又看看假装不在意郭壁微伤势,时不时偷瞄的沈奕年,心里长叹一声,就不管不顾地先离开了。
他们之间,也有一个陈一舟进不去的奇怪圈子,假装出来的势同水火,其实只是隔了一堵墙,走出去,也许就会发现,水不是水,火不是火。
陈一舟走远了些,回头,见他们又跟小孩子似的扭打在一起,立即脚下生风,飞速逃离现场。
刚刚在气头上,又被妈妈横插一脚消了火气,现下冷静下来,才觉得会场上的闹剧简直儿戏,跟过家家似的,把监狱长的面子丢了不说,影响也不好。原来,陈一舟所在的分监一区还有点治风严谨的意思,这下,被沈苑杰带头一闹,其他分监区估计都在暗地里偷笑了。
而沈苑杰作为始作俑者,被处置,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思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吧?
也不对,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说不准。
就像先才那样,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打女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打人不是吗?
挺可怕的。也挺幼稚的。
陈一舟正出神恍惚,冷不丁就被额头上突然多出的手和面前放大的柱子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撞上去了。
“走路怎么不看路?”
“司泊?你回来了!”陈一舟听到声音,十分热情地扑了上去,感受到他宽阔胸膛里的温度,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张司泊又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陈一舟笑,“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是不是,因为非常地想念我呢?”陈一舟现在说这话,脸上已经不感到很多的难为情,因为他连喜欢什么的都没搞清楚,要太多这些旁枝末节的情绪做什么,她要给张司泊减负。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身体感觉很糟糕,越远越觉得呼吸不畅,浑身都是迫人的压力。”张司泊不会说‘想念’,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念’,他只是淡淡地描述。
“嗯,我明白。你就是想我了,没错。”陈一舟笑嘻嘻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片不太好意思却坚定无比的水亮。她在查阅资料时,因为私下兴趣使然,所以关于述情障碍患者,在恋情表达方面的词汇,她记得的要比平常的那些多很多。
“下次再这样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想你了。”陈一舟说。
张司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弄得陈一舟有些不明所以,一点一点拉开距离,“怎么了?”
“我想你了。”他说。
“嗯,就是要这样子表达,学得真好!”陈一舟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我想你了。”
“嗯。我知道。”陈一舟再次点点头,笑靥如花。
“不是。我是说现在,我想你了。”他强调‘现在’两个字。
“现在?”陈一舟眼珠子转了几转,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发现他有点呼吸不稳,身体僵硬,突然恍然大悟:“喔——,这次是真的知道了。不好意思啊,是我靠得太近了吗?”
“嗯,你靠得太近的时候,身体也会感觉很糟糕,越远越觉得呼吸不畅,浑身都是迫人的压力。”他说。
陈一舟明白他不是说自己靠近不好,但是他形容的跟自己很不好似的,不免还是有点点伤心,脚下移动,退到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他低着头,没有回复。
陈一舟忍不住蹙眉,双脚钉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往前一步,还是向后一步,不过她只是愣了下,很快就上前扶住了张司泊,“哪里不舒服了吗?”
“现在没有了。”他说着,把陈一舟揽在了怀里,就好像是第一次抱她那样,小心翼翼的。
“嗯?”陈一舟想到他们之前亲亲抱抱的事,感觉他们的恋爱顺序似乎是反过来的,与其他人不一样。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远离比靠近更不舒服。”他说,“一步都不要退。”
“这样子啊。”陈一舟脸上阴郁的云霾尽散,犹如乌云翻滚之时,突如其来的一束电光冲破乌云,照亮了她的眉眼,她开玩笑说:“那,我24小时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要不要?”
“包括睡觉洗澡上厕所吗?”他问。
“不。”陈一舟愣了下,一下子脸红了,她刚刚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就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联想到他说的那些个场景,陈一舟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一股火从脚烧到头,让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剩下呵呵、呵呵的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