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泊出远门了。
陈一舟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信息:我去惠城录音了。时间在新历1月23号至25号。——张司泊。
她愣了几秒钟,感觉“叮”地一声,仿佛被人给按了按钮,脑海里在欢天喜地地敲锣打鼓,动作里也全是扭秧歌。气都还没喘匀,她就开始写: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记得带雨衣和暖宝宝,重的东西不要自己提,叫人帮忙。腿不舒服,不要在那里强撑,好好休息。
“啊,真的好想自己跟着去呀,”陈一舟趴在被子上,声音闷闷的,“怎么都不能放下心来。不过,我这样子,他会不会觉得我啰嗦呢,跟对待小孩子似的。”
她把信息删掉重写,却怎么都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此删删减减多次,她终于回了个信息过去,只有一句话:嗯,今天也辛苦了。
陈一舟抱着手机,跌回床上,将他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又组合,看了好几遍,想象着张司泊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态度,欢喜地滚来滚去,后面觉得被窝里实在太热了,就一把掀开了最上面的一层被子。
她看了下手机,离起床时间还有十分钟。陈一舟闭上眼睛,决定在脑海里做个证明题推演。
结论是:张司泊喜欢陈一舟。
反推的论据如下:一,张司泊曾说过,他会回来,不单是为了罗珂,还为了陈一舟;二,张司泊和除陈一舟外的所有人都用第二法则相处。喔,之前张司泊也曾两次这样对她的事因为天长日久的关系,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三,张司泊会在‘情不自禁’之时,亲她(想到这里,陈一舟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不过,情不自禁这个词,还有待商榷;四,张司泊为了她的一句话,回来种了一丛雁来红;五,张司泊会照顾受伤的她……
“啊,这样子算起来的话,张司泊是喜欢我的。没错。”陈一舟将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嘻嘻嘿嘿地笑了一阵,不得不再次把被子掀开来。她的额头上已经热出了细密的一层汗,被子打开,风一进来,脸上立即变得凉飕飕的。
郭壁微突然使劲儿踹门,“陈一舟,你意淫够了没?没发现起床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了吗?”
“怎么可能?”陈一舟不信地应了声,拿起手机一看,眼睛霎时瞪得滚圆,“哎呀,真的超过三分钟了!郭壁微你怎么不早说?”
“老娘不这样?陈一舟你能清醒得这么快?指不定等一下就神游太虚,和张司泊一起手牵手看巫山云雨去了。”
“就你夸张。”陈一舟含糊不清地说着,往头上套着圆领毛衣。她紧张地打开门,结果差点没被吓得钻回房间里去。只见郭壁微优哉游哉地靠墙站着,妆只化了半边脸,特像个黑白无常,“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老娘是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
“真的是!你都化了几十年的妆了,现在才来问不觉得有些晚了吗?还是说,你又受了谁的刺激?不然,为什么我之前说了这么多遍你都不听,现在一大早踹门却是特地来问这个?”陈一舟数落着她,不忘仔细看了看她的两半边不同的脸,“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郭壁微挑眉。
“老实说,我觉得不化妆更好看。因为我实在没办法喜欢在脸上涂白粉。不过,为什么要问我?你化妆不主要是给你们公司里的男同事们看的吗?”
“嗯,差不多吧。既然你这么说,老娘决定还是化妆去比较好,免得丢了你的人!”郭壁微说完,扭着腰转身,继续对着镜子补另一边脸的妆去了。
“不是啊,既然你都决定要化妆了,干嘛还来问我?”陈一舟有些委屈巴巴。
“好玩!”她喊。
“……好吧。”
不过,什么叫做‘差不多吧’和‘免得丢了你的人’?这化个妆,什么时候也跟她陈一舟的脸面扯上关系了?陈一舟简直一头雾水。
不过她没时间多想,为了她那个提前十五分钟到监狱的习惯,她感觉屁股上总跟有火在烧似的,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就咬着块抹茶面包出了门。
按照既定计划,陈一舟一上班,就会从股长那里拿到,已经确认后的各分监区相亲人员名单汇总,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确保将上级说的时间地点通知到各个部门,由他们再分别传达下去。
因为相亲大会虽是临时起意,却不是儿戏,所以上头很重视,为了让这个相亲能够圆满成功,沈监狱长还特地从他处调取了一批公安武警来暂时帮忙填补职位空缺。
刚开始,监狱里突然多出来一些陌生面孔,让陈一舟他们确实多少感受到了一点压力。不过很快,他们就打成一片了,一有空就聚在一起互相交流管教经验,讨论犯人们的狡猾之处,更好的管教办法。
当然,除此外,说得最多的话题,还是关于相亲男女方面的。
有那么一两个同志还大着胆子,悄悄来打听陈一舟有没有报名参加相亲。不过,都被她一笑而过了。
股长打电话到办公室说,相亲大会的时间定在1月25号下午两点到四点,地点在沈家。
陈一舟将这个消息传达下去,监狱里立即一片沸腾,对这个相亲大会感恩戴德的同时,顺带着连陈一舟也成了传达美好的天使,受到了各种喜欢。
想想也是,大家平时就算望穿秋水,在暗地里幻想了无数回,也没有机会真的去监狱长家看看,虽说,他们惧怕监狱长的不怒而威,但是心里的好奇和向往,更胜一筹。
老严听到消息,先是震惊和不平,后面就哭得梨花带雨地说:“那可是监狱长的家。我在这里工作几十年也没去过的地方啊,舟舟,要不你帮我跟股长说说,看看能不能调我去吧,就算只是单纯地走个过场也行啊!”
“……严叔,不好意思啊,我不打算去的。”陈一舟说。
“不是我说你啊,舟舟,这天上掉这么大的馅饼,你怎么就不接呢?”
“接什么接?万一馅饼太大,把我家舟舟砸死了怎么办?你赔吗?”陈妈突然从外头进来,嗓门大得整个监狱都要听到了。陈一舟只来得及“嘘”一声,就一起被淹没了。
老严被陈妈吼得脸上有些悻悻,找了个借口,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妈,拜托您不要那么大声好不好,咱们吼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分一下人啊,您看,您刚刚把严叔的面子都吼没了。”陈一舟小心翼翼地跟她打着商量。
“不分,太累了!我累,还不如他们累!”陈妈说到这里,突然眉眼一飞,惊讶怀疑地道:“诶?陈一舟你是我亲生的吧?你说你妈风华绝代的相貌,不委屈自己不随波逐流的性格,你怎么就一样都没遗传到呢?”
“可能,我被调包了,或者,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陈一舟看着妈妈的如针尖般锋利的眼神,还有她那一副自己敢说是亲生的,就要挨揍的样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可是——
“瞎说什么呢你!”陈妈一巴掌拍过来,“我说,可以。你说,不可以。这都不知道?来,别发呆了,仔细交代下你最近都干了哪些好事?”
“还有您不知道的吗?”陈一舟反问,心里面在思索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不准确度,以及她妈妈神通广大的各种信息接收雷达。
“好像,还真没有!”陈妈盯着陈一舟,突然说:“看来,你是用不着那件礼服了。”
“不是啊,妈,我也可能用得着的。问题在于,什么礼服?”陈一舟来了兴趣,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问什么问?反正现在不是你的了。”陈妈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独留陈一舟一人伏案,欲哭无泪。
不过,如果她妈妈真的什么都知道,而现在却没开口说什么的话,说明她也接受了张司泊不是吗?
想到这个,陈一舟的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她发了个信息给张司泊:我在准备监狱警察的相亲大会,你呢?
陈一舟等了等,没收到张司泊的信息,就随手翻看起了手边厚厚一大叠的相亲男女资料。
一个一个翻下去。
她看到了常新,这个两年前与她一起进来的男孩子。自从袁昊与被调去别的分监区之后,他就跟着老严他们混了。他人长得不算好看,但也方正,胜在青春年华,说话虽说有点口无遮拦,但心地不坏。
陈一舟希望他能找个好归宿。
她继续往下翻,在看到沈苑杰的资料时,吓得没忍住“啪”地一声将他翻过去,又觉得,他人都不在这,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资料做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所以,她将那页资料重新翻了过来。
他的资料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
别人的照片会有上相和不上相的烦恼,他的却还是棱角分明,该笔直的线条,绝不会弯一度。陈一舟想到他之前相亲的事,以及他与自己间的奇怪的事,心里默默祈祷上苍,一定要让他对相亲对象一见钟情,最好立马闪婚。
她刚祈祷完睁眼,正要翻页的手突然顿住,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
什么叫做“像陈一舟那样的”?
他怎么可以在‘择偶要求’一栏上这样子写呢?发什么神经!
“不不不,先冷静,冷静!”陈一舟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只是‘像’而已。不要生气。而且,这个汇总按理说,就只有我和上头几个领导有罢了。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细看呢!还是算了,算了。”
“不过,他这样子性格反复,也太可憎了!什么意思啊?感觉自己像被他当提线木偶傻似的。”
“啊,我心自不乱。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只要没有触及我的底线,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无关!”
陈一舟安慰了自己许多话,终于还是没了要继续往下看的心情,手上无意识地翻了几下,发现曾叔的女儿——曾彤也在,看上去也确实挺漂亮的,稍微放下了心,就再也不看了。
而陈一舟当时并不知道,那里头还藏了两个陈一舟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名字,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