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走,陈一舟便一屁股坐在床头,隔着被子轻推郭壁微:“别装了。他们都走了,你赶紧起来解释解释。”
郭壁微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妈呀,走了么?憋死老娘了!老娘先上个厕所先,等一下给你说,等一下,等一下。”
她边说着边提着裤子毫无形象地往厕所狂奔。
看样子,是真的被憋坏了。
等她畅快淋漓了一通从厕所出来后,陈一舟也为她备好了严刑逼供的舒坦椅子了,“来,这里坐!”
郭壁微不疑有他,一屁股坐下去,椅子的金属四脚蹭得地板刮刮响。
“说吧。”陈一舟递给她一把医生刚刚开的药,还有一杯水,顺道丢给她一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眼神。
这种时候,陈一舟才觉得自己的跆拳道可以派上用场了。
郭壁微也不知是还没想好怎么说,还是真的怕吃药,总之,她拈一颗药,吞两大口水,有时候卡在脖颈处,瞪大眼睛,活像跟见了鬼似的,却又能咕隆一声吞下去,把陈一舟弄得噗嗤一笑,又好气又好玩。等她把药吃完,她的肚皮已经被水撑得滚圆了,拍起来,啪啪地响,就像一个水袋子。
陈一舟头一回见郭壁微这么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她的肚皮,果然,很软,跟维尼熊公仔似的。正好,她没办法多反抗,天助她陈一舟也。谁叫她平常老动手动脚地欺负自己呢!
“你说不说?不说我挠你痒痒了?”陈一舟双眼眯成一条线,笑笑地看着暂时有些行动不便的她。
郭壁微美丽的桃花眼咕噜一转,倏地绽放出几丝光彩来,将她因身体疲惫而变得有些黯淡的脸照亮了几分。她坦白说:“那是减肥药,没错。”
“为什么吃那种东西?你明知道它们对身体不好。”陈一舟说着,欺近两分。
“江湖救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郭壁微忙要推她,正想按她胸上,就被眼尖的陈一舟一把拍掉了手。
“受了谁的刺激?”
“阿伦。”
“还有呢?我是说,你今天好好的突然闹人家场子的原因。”陈一舟问。她刚刚都听沈奕年说了,郭壁微,是在他们公司销售峰会上,沈奕年作为老板和他们公司销售女王准备以一支舞助兴的时候,开始‘发病’的。
“这你都知道?”郭壁微说。
“少废话!快说!”
“沈奕年。该死的。他还真不是个男人!老娘就是看不惯他的人听不惯他的话,他说老娘不行,老娘就偏要行给他看,乱了他的场子!”
“微微,”陈一舟突然笑得眉眼弯弯地凑到她跟前,“我发现,自从搬家第二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你们之间就变得怪怪的,有些箭弩拔张,又有些不像,啊,就是那种藕断丝连的感觉,欲断不断。”
“连个屁!断个鬼!”郭壁微啐了她一口,“老娘不就是被看了个身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的老娘都看得多了,他算老几?还藕断丝连?陈一舟你有这神奇的脑袋,怎么不去当侦探?”
“诶,微微你这个意见好啊!”陈一舟眼里一亮,“有那么几个时刻,我还真觉得自己挺聪慧的。”
“嗯哼,”郭壁微不屑地挑眉,“当你这样想的时候,说明你极有可能是刚刚洗了澡。”
“什么意思?”陈一舟懵。
“脑子进水的意思。”
“……好吧。”陈一舟朝她伸出手,正经开口道:“给钱。你吓得我杯子都摔了,我现在没杯子喝水。”
郭壁微翘着二郎腿,睨她一眼,扶着凳子站起来,两手叉腰:“早就知道你着急搬家,没有跟房东要回押金的事了,叫你瞒着,现在知道缺钱了吧?为了张司泊,你倒是搬家搬得很愉快嘛。还去学什么车!”
“那能花点钱就学到的本事,有什么不好的。一辈子受用,别人想抢也抢不走呢。”
“反正老娘这辈子是理解不了你了,就像你叔叔阿姨,老娘我的爸妈,他们永远也没办法理解我怎么花钱如流水一样。”
“不是吧,微微,你爸妈还不够理解你啊?他们老两口为了养你这个败家的月光族独生女,可能连老本都赔进去了,还不够?”
“你不懂。我们人类可能在每个时间点死亡,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来就是要花的,你省着,万一哪天突然翘辫子了,自己孤苦没过好,父母也因为你的孤苦而过不好,倒不如现在就多花些到他们身上去,起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日后也不会后悔没有好好待他们。”
“那你的后代,你的子子孙孙呢?”陈一舟好奇地问。
“他们?他们与我何干?自己要什么,自己打拼就是了。”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老了,做不动了,怎么办?”
“当然是老娘养。”
“可是你的钱都花完了呀。”
“对喔!”郭壁微突然顿住脚步,猛地拍了一下陈一舟的头,“老娘光想着现在快乐,哪天死了也就死了,可万一偏偏活了呢?一直活到了七老八十,没钱了怎么办呢?”
“哎,等一下,你怎么就跑了?郭壁微,说好要给我杯子钱的呀!”陈一舟跟在后面喊,看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捂着头捂着嘴偷笑。
这点杯子钱,她当然还有了。她拿着钱包下楼,去找张司泊。
张司泊正好在做晚餐,很简单的一个晚餐:卷心菜瘦肉粥。
陈一舟坐在厅里,望着很好养活,对食物一点儿也不挑的张司泊,看他用左手切卷心菜,切得很细碎,几乎每一片都是惊人而同样的宽度厚度。砧板上橐橐、橐橐地响,很有韵律。陈一舟欣赏了这纯美的画面一会儿,忍不住走到画里面去帮忙。
她想和他站在一块。
帮着弄好食材后,陈一舟又退回到位子上,静静地坐着,看张司泊,看他动作好看地撒盐入味,看他把煮好的粥盛起来,看他细嚼慢咽地吃粥。
在他洗碗的时候,陈一舟终于不再做木头人了,她问张司泊:“怎么样?是不是有我在这里,你身体不会不舒服了,还吃的更香?”
张司泊平静无波地看着她,说:“今天舒服。”
“……好吧,”陈一舟说,“那你不舒服时,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好。”他答应得很痛快。
嘀嘀——,嘀嘀——
突然,桌子上的传真机响了起来,陈一舟立即跑过去帮他拿资料,却见上头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再一看落款,来自西京一家著名影视公司的。
陈一舟不多不少,正好见过这个公司的大名,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有名了,现在市场上百分之五六十的上等影片都出自他们公司。
张司泊看都不看,直接垫在了锅底,还别说,那大小,刚刚好合适。
陈一舟问他:“你等一下要做什么?”
他说:“工作。”
“晚上还要工作?这么紧要的吗?”陈一舟有些心疼。
他头也不抬,取了钥匙,看了窗外的天色一眼,说:“这个时候,刚刚好。”
陈一舟看着他的神色,莫名感觉他那一眼里包含了无限的深情,大概是把温度湿度天光人声草虫爬都分析透彻了的那种。
帅!
“我去看看行不行?”陈一舟满含希冀地对着他眨眼睛。
张司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行。”
陈一舟还没弄明白他眼里的这又是什么含义,人已经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工作室——小区后面一个原本打算做停车场的地方。
张司泊用钥匙打开铁门,一股一言难尽的气息立即混着铁锈扑面而来。
陈一舟并不觉得反感,只觉得这些平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散发着活色生香的生活古朴又陈旧的气息。
其实她也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
她跟着张司泊往里边走。
挂在墙边的屏幕上,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站在喷水池里淋水,然后,一男生从远处过来焦急寻找女生的画面。
陈一舟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张司泊换上高跟鞋,安置好喷水管的位置和落水范围,然后,调好按钮,他就站在了水中,画面里的女主怎么走,怎么转身,他就跟着怎么走,怎么转身。
陈一舟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淋雨,看着他拍完女主的部分,然后再换了皮鞋演男主的部分。
陈一舟不知道他录好后,后边还要怎么剪辑,见他似乎不满意,准备重新开始录一遍,她立即跑过去,将那双高跟鞋抢过来自己穿上。
“我帮你弄女生部分的。”陈一舟严肃地看着他,一副‘你敢抢回去,我就敢跟你拼命’的表情。
见张司泊看她一眼,她立即往水管下站,却被冰水冻得打了个哆嗦。
好冷!
陈一舟看着画面,学着张司泊的样子,照瓢画葫芦。
女主伤心地在水里哭着,陈一舟则是被直接冻得掉出了眼泪。
张司泊从一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陈一舟。陈一舟感到头顶上有水珠沿着面颊流下来,冰凉入骨,一下子衬得她的脸如火烧一样。
她坚持站着,却突然被张司泊一把抱了起来,吓得她“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上了嘴。
陈一舟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偷眼看着屏幕,却见到屏幕上的男主已经抱了女主走出了水池,眼神温柔似水。
张司泊没有温柔似水。
只是抱着她。
陈一舟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急急地说:“快,男主已经放下女主了。”
可是张司泊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你怎么了?”陈一舟轻轻推着石化了的他。
张司泊将她放下来,不答反问:“冷吗?”
她点点头。
“你知道现在在你周围最暖和的是什么吗?”
陈一舟眼睛朝四下看了看,还没找出答案,就听到张司泊说:“把手给我。”
她照做,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张司泊轻轻拉着她的手,往后拉,放到他腰的部位。
陈一舟反应过来他是说他自己是热源的事,高兴地立刻就不冷了,要飞身上前抱住他,可下一秒,张司泊推着她的头,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说:“只是暖个手,不是要抱。”说着,轻轻用臂膀夹住了陈一舟的手。
陈一舟愣了下,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他身体的温度,浑身火辣辣的。
这种奇怪的取暖方式,好像,还挺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