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泊看着她,说:“陈一舟,你真的很奇怪。”
说完,不给她反应出自己是怎么个奇怪法的机会,他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熟悉的银行卡,递到陈一舟面前,说:“没关系。谢谢你。以及,对不起。这几句话统统都给你,还有,欠你的所有。所有。”
“你什么意思?”陈一舟一下子眼泪横流,擦到擦不完,只愣愣地看着他手里那张没有温度的银行卡,熟悉的场景,让她难受到哽咽想吐,话语里也是浓浓的鼻音。
可是他不说话,张司泊他又不说话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顺手放在银行卡上。
“张司泊,你不是说,你对我上次把卡还你那时的场景记忆深刻,还会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吗?你现在又这样子对我,想要与我撇清关系,你能保证你之后不会再后悔离开了吗?”陈一舟哑着嗓子,一句一句地问他,想要直接问进他的内心深处去。
可惜她没有办法。
她只是突然就特别特别羡慕紫霞仙子,起码紫霞仙子能够钻进至尊宝的身体里,看看他的心,然后在那里掉上一滴眼泪,让至尊宝记她一辈子。
张司泊愣了下,手往回缩了一点,又慢慢,慢慢地递过来。
陈一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赌气般,“腾”地一下伸手夺过卡和纸巾,说了一句“张司泊,你就待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要出来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然后转身跑回了宿舍。
在走楼梯的时候,陈一舟看着手上的纸巾和卡,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不理他呢?只希望那句话能够令他能懂一点什么罢了。不过,一直不懂的话也没关系,就冲他手往回缩的那一点点距离,陈一舟就愿意走那条通往他心里的很长的那一段距离。
可是,张司泊,她该怎么做比较好呢?他现在都要和她两清了啊。
先如他所愿?不好,感情是清不完的。这样子行不行?陈一舟脑海里叮地一声,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噔噔噔”地跑下楼去,大力敲开张司泊的门。
张司泊似乎有点惊讶,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呆,似乎还没弄明白一些事情,新的事情又来了的那种。
陈一舟语气郑重、带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味道。她说:“张司泊,你欠我的,你觉得你已经还清了是吗?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欠你的,我还没开始还呢!”
“什么?”他微微错愕。
“你曾带给我许多的快乐,让我连做的梦都是甜的。你曾带给我许多的泪水,让我感受到喜欢一个人也会有很多苦涩。重要的是,你,张司泊的出现这件事,已经足以令我感动很久很久。所以,准确地说,我欠你的,比你欠我的要多得多了,如果不能还你,我极有可能会一生都不好过,寝食难安,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你真的愿意看我变成这个样子吗?”
“不。”他脱口而出。
这让陈一舟心里有了更多的希望。
她说:“既然如此,张司泊,我要还你的第一件事,你听好了,就是:这个周末,我会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录音。请你空出一点时间给我,至于时长的话,不用很多,几个小时就可以。”
“……好。”他说。
陈一舟得了他肯定的答复,也不再看他,留给他自己思考的空间,直接跑回了宿舍。
郭壁微听到她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声音,穿着棉袄套睡衣,一边掀起外套,往睡衣上贴暖宝宝,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顺道给陈一舟也丢了一袋暖宝宝过去,“陈一舟,你累不累啊?哈?老娘这回可是看清楚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追张司泊的!”
“嗯。”陈一舟大大方方承认,“你不也是为了躲开阿伦才来的吗?”
郭壁微一愣,也大方承认:“对!老娘是为了躲开他才来的,不过,现在可以不躲了。”
“复合了?”陈一舟问。
“是。他来求老娘,老娘被逼得没法,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郭壁微轻描淡写。
不过,陈一舟已经从这句话中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信息。郭壁微从来就不像她表面说的那么无所谓那么无情,即便,她的每一段爱情都是那样轰轰烈烈的开场,惨惨淡淡地结束,可她都是全身心投入,然后弄得遍体鳞伤。
“微微。”陈一舟也学她那样,将暖宝宝甩了几下,贴在衣服隔层之间,“你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我会忍不住仔细回想,在我第一次看见张司泊的时候,我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怜悯多一点。说实话,我那会儿真觉得是天妒英才,他那么干净好看、山明水静的人,怎么会是先天长短腿的同时,还有各种不是病的并发症病?我觉得他好可怜。”
见郭壁微想开口说话,陈一舟立即打断她。
“我知道微微你想说什么。我也许是有点圣母玛利亚,总想着要去‘拯救’张司泊,看不得他受苦。可是如果换个人呢?我当然也会想去‘拯救’他,可我不会像对张司泊那样,恨不得求老天爷把所有的病痛都发作到我的身上来。”
“所以,陈一舟你是在纠结什么?”郭壁微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我喜欢张司泊,我也可怜张司泊。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是属于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如果张司泊的述情障碍症完全好了呢?会不会到了后面,我的怜悯反而会伤害了张司泊呢?”
“不会的!”郭壁微说。
陈一舟对她语气里的迷之肯定感到疑惑不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现在的脸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刻着‘陈一舟非常喜欢张司泊’这几个大字。”郭壁微用手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轻轻点着陈一舟的脸。她指尖的冰凉,让陈一舟仿佛被点穴了般愣在位子上。
郭壁微突然毫无形象地大笑,露出一口粉红的牙床。她手指重新在陈一舟脸上胡乱点了一通,说:“不对,不对,陈一舟你的脸太小,装不下那么多字!哈哈哈哈!”
陈一舟从她轻轻在动的、流光四溢的桃花眼里,看到了自己呆萌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眼角下方点了一下,跟想按掉电视开关似的。
郭壁微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点,冰得头使劲往后仰,差点没摔下去。然后两个人都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行为很幼稚,开始指着对方、指着自己哈哈大笑。陈一舟是在笑自己傻,而郭壁微,郭壁微她大概也是在笑她自己傻吧。
陈一舟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醒来还得接着去上班。
为了渲染一下‘冷战’的气氛,陈一舟不再和之前那样,每次出门之前都要先去张司泊的房门口逗留几分钟,手里拿着杯刚从楼下新买的豆浆。她每次都在想,他如果正好出来,她就把豆浆给他喝,他如果在她上班之前都不出来,她就自己喝。
事实是,张司泊从来没有出来过。不是比她早,就是比她晚。
她不喜欢这种‘向左走,向右走’的感情,永远也无法在一条直线上似的。
陈一舟转过头,继续往楼下走。
谁知道,她这日才走进监狱大门,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上,就有人来找,说是沈监狱长叫她过去。
沈监狱长?好端端地怎么会找她这个基层警察呢?
难道是工作上的事情?不可能啊,虽说监狱长是自己的领导,但中间多了好几个白衬衫职位的直接上级和间接上级,怎么着自己和监狱长间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
难道是关于沈苑杰和沈奕年两兄弟的事情?可这是私事啊。而且,自己啥都没干,也没有做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之类的对不起人的事,能和自己说出什么话来?
说起沈家兄弟,沈苑杰是多日未见了,听说在忙着进修。不用见到他,陈一舟心里自然而然地感到很高兴。不过,沈奕年自打与微微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之后,确实有好些天没出现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鬼。该不会是他们捅了什么篓子,然后就惊动他们的爹了吧?
有可能。
陈一舟到了办公室门口。沈苑杰的办公室。
她正要敲门,就从里头传来一个如洪钟的声音,苍老而倔强:“进来。”
沿着她的周身翻转的危险气息,一直在告诫陈一舟不要蠢蠢欲动,不要抬头,被看一看不会少块肉,不要说话,说多错多。
“你个小丫头倒是沉得住气!”他说。
陈一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夸赞,她对两年前与监狱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时,他的那种底下如含了惊涛骇浪的两面话,感到莫名的恐慌。他比沈苑杰更可怕!
“在你换上制服前叫你过来,是为了点私事。”
“您请说。”陈一舟硬着头皮抬起头,却没有看监狱长的脸,视线停留在桌前那身光鲜亮丽的警服上,不想,却仍旧能感觉到从前面发出的无比庄严和压抑的气息。
“你爸爸是陈深?”
“报告监狱长。是的。”陈一舟压下心里的疑惑,回答得又快又稳。
“那,你妈妈是陆元白?”
“报告监狱长。是的。”陈一舟回答了一句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不过,她自己都能听出来,后面这句已经带了几分疑问的语气了。
她实在搞不懂沈监狱长是什么意思。一大早叫她过来,就为了问问她的父母是不是陈深和陆元白?
而且,已经知道她爸爸是陈深了,怎么还要问她妈妈是不是陆元白?这个不是随便问个人,看个资料就能知道的事情吗?
莫名其妙。
“你出去吧。”他说。
“是!”陈一舟听命地僵直着身子往外走,心里想着要早点到门口,早点出去。可一双腿却不敢随便造次。
“你好好待沈奕年!”背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吓得陈一舟差点没绷住,要跳起来。
“是。”陈一舟想,原来他问自己的父母,是为了沈奕年的事啊,还好,还好。而且就算他没有这个要求,她也会好好对待沈奕年这个朋友的呀。
前提是,得先知道沈奕年跟他爸之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