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晚会的事没有出现大的意外和损失,情节不算严重,只丢了些面子,叫其他分监区看着笑话,所以,陈一舟和胡音都只是递交了报告,并没有受到过多的为难和苛责。
只是,毕竟是出了事,且不说隔墙有耳,现在的社会主要还是:隔墙有媒体,一旦被曝光,他们为了抓人眼球,总喜欢过分渲染事实,因此,在事态严重之前,也需好好处理,不能轻易粉饰太平。他们上头一大早就开始放话,必须加强几分牢里的戒备,履行好站岗指责,以免再出现偷磨牙刷柄的事情出现。
如此一来,还是苦了那些奋斗在最前线的同事们,二十四小时不能合眼,身体承受的压力极重,加上突发事件不少,连带着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各种突发事件,养出了胃病和腰酸背痛之类的各种职业病。
陈一舟做完手头上的工作,趁着休息的空档,决定去医务室探望罗珂。
胡音也在。陈一舟听说她师傅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也同意解除婚约了,为她感到十分高兴,也不知道胡音是怎么做到的,但心里对她简直佩服得不得了。
罗珂的伤势不算重,修养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所以陈一舟见到他们两个在病房里言笑晏晏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意外。
几人随意寒暄了几句,罗珂便自觉地同陈一舟说起了他与张司泊相识的过程。只不过,因为胡音在场的缘故,他说话时忍不住把自己包装了两分,尽量美化了形象。这也是人之常情。陈一舟见怪不怪。
等陈一舟认真听完他的话时,也没觉得他们之间存在什么骗不骗的了。也许,罗珂从前确实是骗了人,他也骗了张司泊,可是张司泊毕竟是‘开心’的,也录了罗珂给他提供的自己认为心动好听的声音。所以,再往后面说,陈一舟反而觉得张司泊简直聪明无比了。
他的心里有一杆称,一边是这大千世界里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一边是他喜欢的工作,拿有限的财物去买他心里无限的宝物,怎么说也不算吃亏。
这么一想,陈一舟突然觉得自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不知道自己在张司泊心里的位置,是在这一边,还是那一头。张司泊如果不亲口说出来,她估计自己永远也没办法知道他不知道的答案。
一下班,陈一舟就急匆匆地往宿舍里跑。
自从搬家,来到张司泊所在的小区,她就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仿佛张司泊在家里面等着自己回去一样。
她奔向他的方向,连经过的风也是甜的。
陈一舟满心希冀地走着,可还没到宿舍楼下,就远远地看见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困在中间鹤立鸡群、表情淡淡的张司泊。而他的‘冷漠’,随时可能遭受到‘温暖’的人们的群起而攻之。
房东严肃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蓝白相间的喇叭。
他说:“肃静!大家都静一下!先听我说!首先,在我所管辖的区域内发生了盗窃案,是我管护不力,我先给大家赔个礼,道个歉——对不起。然后,发生这样的事情,痛心归痛心,我们总要好好将问题解决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个“是”。
他才继续道:“我和居委会的会长。杨贵瑜你举个手,给大家认识下!对,就是你们面前这个杨会长。我们今天已经把监控录像仔细看过了,第一个能明确的就是,作案的不是外边的人,是我们这里的租户。”
他的话像一枚鱼雷炸弹,一下子把众人炸得思绪翻白,全仰着一张方方圆圆的脸看着房东。
房东清咳两声,继续道:“警察常日为了我们的事情东奔西走,也是辛苦。如果我们能自己解决,也可以不去麻烦他们。但是,如果我们解决不了的话,那么,就只有报警处理了。”房东如鹰隼般的眼扫过众人。
一个妇人受不了这种被冤枉的眼神,率先发声:“那么,依照房东的意思,这个盗贼现在就在我们这群人之间咯?”
“我没这么说。但是,我希望这个人能够主动站出来,把钱归还给失主,认个错,然后大家还是朋友。若是还了,我承诺可以帮忙把录像证据销毁,大家也可以给他一个既往不咎、重新来过的机会,毕竟,谁人无过?大家说,对吧?可若是没有,那么别说这里住不下去,其他地方恐怕也不会收你,还是住牢房比较好!”
陈一舟看着这个明事理的房东,默默为他点赞的同时,开始悄悄打量着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
他们中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人的,有焦急等着回去做饭不断看时间的,也有无所谓地在边踢鞋子边看热闹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嘀—嗒,嘀-嗒。
看得出来,房东颇懂几分人心之术。他在这无言的沉默里,利用一分一秒在走着的时间,给盗窃者施加了不少心理压力。
陈一舟属于看热闹的类型,所以,不怕乱,在事态发展上添一把火,正好不多也不少,所以,她在这久久不散的浓雾里,突然朗声喊了起来:“还让不让人进屋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赶着回去看孩子呢!”
果然,她的话适才一落,人群中立即沸腾叫嚷起来,像一锅开水,噗嗤噗嗤地开始冒泡。陈一舟趁机把张司泊拉到自己旁边。
其中一个妇女差点都哭了,“我家孩子还发着烧呢。他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我得赶紧回去照顾他啊。呜呜——,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
旁边的许多人都跟着帮腔,纷纷指责那个‘看不见的盗贼’无情无义。
不知谁突然嚷嚷了一句:“依我看,就是那个外乡人最可疑了!”
“哪个外乡人?”
“就是他啊!”
陈一舟看他们慢慢地就都把目光往张司泊的方向看过来的样子,好笑地开口:“法律有规定,我们可以根据一个外乡人的身份来定他的罪的吗?”
“这倒没有!”
“可是他平常行事鬼鬼祟祟的,时常拎着大箱子走来走去,也不和人说话。怎么看都很可疑?房东不如去他房里搜搜看,谁知道会挖出什么东西来呢?”
陈一舟循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刀条般尖刻的脸,长着对招风耳,小眼无神,活脱脱一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十足厌恶的嘴脸。
“你为何一口咬定就是他?他长得比你好看,穿得比你高贵,他拎着的大箱子里常常装着钱和珍宝,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他?还想去他房间搜?难道是想继续踩点吗?”陈一舟指着张司泊,一双眼定定无波地看着那个男人。
旁边的人听到陈一舟的话,仔细将他们的长相衣着对比了两番,纷纷表示更愿意相信陈一舟,而不是那个招风耳男子。
那男子恼怒地说:“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箱子里装的是钱和珍宝,明明就是一种没见过的机器!”
“诶?你知道他装的是机器啊?”陈一舟眨巴着眼睛,“不打自招了呢!刚刚不是还跟大家伙强调他箱子里装着别的什么东西吗?”
“我没有!”男子恼羞成怒,然后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陈一舟说:“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骗人!”
“是一伙的啊。”陈一舟肯定地点点头。
“你们看,她自己也承认了!”
“承认什么了?我们是一伙的啊,这有什么问题吗?房东和杨会长不也是一伙的吗?”
陈一舟把火引到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房东和杨贵瑜身上。他们肯定早就通过监控录像知道是谁做的了,想给他一次机会,偏偏他却不珍惜。
房东和杨贵瑜听到陈一舟的话,都笑开了。
“张凯。”房东喊那个招风耳男子,“原本想给你机会,可惜你不要,现在就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吧。”
那张凯见状,一下子慌了,看了下自己四周突然空出来的圈子,转身就要逃跑。陈一舟眼明手快,在他奔出人群圈子时,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将他双手缚住,往后一拧,然后把人拉起来,交给了房东和杨贵瑜。
房东和会长他们似乎想跟陈一舟说话,不过陈一舟没听清,眼角瞥见张司泊不吭一声地往宿舍走,立刻小跑着跟上前去。
他的脸色,明明还是那样不咸不淡,但不知怎的,陈一舟就是觉得他似乎不大开心。
陈一舟紧紧跟着他,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哪句话伤到了他。
后面突然跟上来几个住户,伸手拦住他们。
陈一舟正不知何意,就见他们一脸歉意,统一口径地对张司泊说:“对不起,刚刚误会你了。”
张司泊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没关系。”
陈一舟在旁边听得眼里一亮,暗道:他似乎越来越‘正常’了,有门儿!
可那几个住户的眼神不像陈一舟那样欢喜,而是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下,再次道歉:“对不起,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陈一舟反应过来,他们是以为张司泊的语气冷淡,就代表不原谅他们的意思,所以,赶紧在一旁帮他解释:“没关系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他说‘没关系’就是真的‘没关系’的意思。”
“是吗?”他们明显的不信,打量着张司泊冷淡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是拿热脸在贴人家的冷屁股,面子丢了七八。
“是啊。”陈一舟解释,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张司泊是有述情障碍,不禁有些苦恼,只好说:“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他是绝对不会怪罪你们的!你们放心!”
“会!”张司泊突然说。
“嗯?”陈一舟惊讶地看着临时改口的张司泊:他,是生气了吗?
前面的几个人听到他的话,更是尴尬丛生,颜面扫地般,开始恼羞成怒。一个人走了:“切,有什么了不起的,都道歉了,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个人说:“我们也不能逼人家接受我们的道歉,不是吗?算了,好好的生哪门子的气?”
还有一个说:“他生气就生气,却装出一副不生气的样子,表里不一。照我看,他这样的人,就算没有盗窃东西,也有盗窃之心,迟早是个祸害!”
“我也觉得。”
……
“你们才是祸害!”陈一舟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吼一声,感觉胸腔里全是突突升起的火气,逼得她只想冲到前面去与他们对峙。旁边的张司泊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服。
陈一舟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突然觉得那是因为他把伤痛都内化了的缘故,她真的很怕他的身体总有一日会被憋坏,崩溃。
她眼睛微红地抱住他的手臂,说:“张司泊,要不,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