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断网
时间:2016年9月9日15:30
地点:T市某网吧
胖子网客眼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吸溜吸溜吃着方便面,突然他呛了一口,然后猛烈咳嗽起来。
瘦子网客白了他一眼,“我操,要死啊,差点喷我一身。”
“咳!咳!咳!你他妈的快看啊,出大事了!”胖子网客指着屏幕骂道。
瘦子网客也开始两眼发直,“我他妈的也看见!我操,这杀人也搞促销。”
胖子网客:“费用降到十万了,还仅此一天,就两千个名额啊,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瘦子网客看着电脑上名单一轮轮地滚动着,“红尘滚滚啊!这么多人跟着搀和。”
胖子网客怒道:“靠!要不是老子没钱,我他妈都想试试。”
瘦子一阵冷笑,“你想让谁死啊?”
胖子咬牙切齿道:“我那个酒鬼老爹啊,妈的!从小到大也不管我们娘俩!还动不动就打我妈!哎,对了,你有没有想杀的人?”
瘦子恨恨地说了句,“要是我就把我幼儿园的那个混蛋老师杀了!”
胖子瞪大了眼睛,“我靠!幼儿园老师的仇,你还记着啊?”
瘦子说道:“妈的,我从小家里穷!那个老师就总把我关在小黑屋里,后来我妈听一个小朋友的妈妈悄悄告诉我妈,所有的家里小朋友都给她送卡,只有我们家没钱给,后来我妈去找她理论,她死活不承认,我妈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她,结果,我妈就被拘留了。这仇我一直记得……”
胖子怒道:“那你长大了,为什么不去找她报复?要是我,就给她来个先奸后杀!”
瘦子说道:“切!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但是人家嫁了一个警察,我他妈去找她,不是找死吗!”
胖子咬着牙,“妈的!要不这么多人想要买凶杀人呢,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是法律解决不了的,只能依靠暴力。”
瘦子突然狠狠地拍了拍键盘,“怎么回事?怎么断网了?”
此时,网吧里开始喧嚣起来,有个黑色眼睛的学生站了起来,“哎?老板怎么回事儿?副本刚打了一半!”
老板颇有点混混模样的人,“嚷什么嚷,操!老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瘦子拿起手机看了看,“怎么连手机的移动数据也没有了?”
胖子也拿起手机来,“我靠!还真是的!”
此时,全网吧的玩家都开始嚷嚷起来,要求老板退钱。老板也有些郁闷,拿起电话来,给宽带维修中心打起了电话,但是此时电话一直显示占线状态。
2、停职
时间:2016年9月9日16:30
地点:T市公安局多媒体教室
景伦把电脑往前一推,看着网页上显示“网络走丢了,请查找原因后重新登陆”的字样,笑道:“真是下下策啊!”
胡玉言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些许怀疑,“你认为这是官方行为?”
景伦哼了一声,“哪家通信公司敢断你公安局的网,而且连手机的数据都没有了,除了官家谁还有这能力?”
“最后的上榜人数统计过了吗?”
景伦点了点头,“截至到断网前,一共有一百七十四人上榜,两千个名额,连十分之一都没到,可惜喽。”
胡玉言挠头道:“你觉得上面为什么非要断网不可啊?”
“意图很明显,必须用某种手段强制干预恐怖的蔓延,上面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切断网络终端,所以只能采取这种物理断网的方式,现在还不能确定断网的范围有多大?有可能只是几个城市,或是几个省,又或是全国!当然说断网是臭棋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它其实并没有减小被害人的范围,却给侦破平添了障碍,完全是帮了倒忙。”
“哦?”胡玉言觉得景伦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甚至有些想法连他都没有想到,无论景伦是正是邪,他越来越喜欢跟这个年轻人讨论问题了。
“如果让生死金真的集合到了两千个准被害人的信息,那么这将无疑是一场难度和规模都难以想象的恐怖活动,我就不信,两千人生活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死金真的能在一天内,把这些人全都干掉?可是,现在范围只缩小到了不到二百多人,这种可能性大大提高了。”
“其实一百七十四人也不少了。”胡玉言一皱眉,“现在你仍然认为这还是个骗局吗?”
“是啊,也不少了!”景伦冷笑了一声,“明天这一百七十四人的性命将会成为生死金最后的试金石。如果这些人安然无恙,或是只有极少数人死亡,那么谎言自然会被拆穿,而如果真的出现一百七十四人被杀的恐怖事件,那么这无疑将会是世界历史上最恐怖且最伟大的一次犯罪,同时也标志着未来的世界将会彻底倒向财富,而穷人将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奴隶。”
胡玉言突然话锋一转,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有钱人,你没有趁着这个机会也杀几个吧?”
景伦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从来不跟穷人们凑热闹,也从来不买促销品。”
“哼!我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你最好最好别有这种歪念头。”
景伦一阵冷笑,“有您胡队长这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哪敢啊?”
胡玉言的心头感觉到了一丝沉重,生死金每一次发布杀人讯息后,自己离着真相就又前进了一步,但是每次却要付出很多生命的代价,这让他的内心无比的矛盾,“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看看这一百七十四人里边到底有多少人,跟你说的那场官司有关?”
“可惜啊,网络断了,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你了。”
“我已经整理了之前那八个被害人的资料,王石秒、杨程、李浩都曾经在垭口村的一家化工厂里当过工人,而买过生存权的林英明是那家化工厂的实际负责人,至今没有发现尸体的王静曾经是垭口村的村民,但是早年就离开村子去外省打工了,一直没有再回过村子,还有一个叫王链的也没有发现尸体,他是国家水质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都是六个月前,垭口村村民发起的一场人身侵害赔偿案件的诉讼参与者,他们的诉讼理由是林英明所经营的化工厂造成了河流和地下水的严重污染,致使周边村民们罹患疾病。而本案的第一名死者邱蓉和他的父母都是癌症,很可能也是受到当年水污染的影响所致,而这场官司最后是以村民败诉告终。所以,我怀疑有人试图通过生死金在为垭口村的乡亲们复仇!”
景伦有些不屑地说道:“您的怀疑太过保守了。”
胡玉言突然觉得很受打击,反问道:“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儿?”
景伦笑了笑说道:“我怀疑整个生死金都跟垭口村有关,不要忘了那位邱蓉的前男友就是一个超级的网络工程师,而且他现在失踪了。怎么样?胡警官,一切都豁然开朗了吧?我觉得你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去怀疑我了。”
胡玉言冷笑一声,“即便刘健就是生死金的主谋,也无法洗清你买兄的嫌疑。而且我特别想知道,你是怎么会把这些人和这起官司联系在一起的?好像用任何网络也查不到他们的联系吧?”
“如果我告诉你,这家化工厂是全景集团的影子产业,你是不是就明白了?”
“这家化工厂是你父亲的产业?”
景伦点了点头,“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我爸爸找的律师帮助林英明脱罪的。”
“这我就明白了,你是怀疑生死金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全景集团,是冲着你父亲来的?”
“准确的说,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你?”
“你们想啊,如果再把黄浩牵扯进来的话,那么跟这起案件的所有被害人都有关系的谁?虽然现在还无法推测生死金最终的意图,但是可以想象跟我一定有关。”
胡玉言顿时陷入了沉默,似乎景伦的分析让他的假设更加明朗了。
此时,林玲没敲门,便闯入了多媒体教室。
胡玉言没好气地说道:“还都有没有点规矩,敲个门不行啊。”
林玲狠狠地甩了一句,“疯狗吧你?没事我能这么急吗?”
胡玉言见林玲发火,语气也顿时缓了下来,“是因为断网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
景伦微微一笑,坐回了椅子上,“胡队,您这家教够严的啊。”
胡玉言回恁了一句,“少他妈废话!”
景伦冷笑了一声,“胡队,既然是网都断了,我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干脆啊,我还是……”
“你他妈的给我老实在这呆着,在你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你休想离开警局,还有我这是为了你好!”胡玉言一拽林玲的胳膊,想要把她带出房间,“咱们外边说。”
林玲显然火气也不小,直接把胡玉言的手甩了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看来我还真是多余的。”说完,林玲气呼呼地拉开门,嘭的一声,门关得死死的。
景伦吊儿郎当地把身子仰了起来,口中喃喃道:“天下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弄好你自己的事吧。”胡玉言说完,便走出了多媒体教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发现了林玲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林玲向他使了个眼色,“有什么事,下楼再说!”
“你刚才装的啊?”胡玉言看着满面含笑的林玲,赶紧走了几步。
“难道你不是吗?”林玲带着讽刺的语气反问道。
胡玉言刚才的焦躁消除了一半,两个人走到了IT室,见到IT三人小组正在疯狂敲打着键盘,而局长张涛则站在屏幕前凝眉而视。
胡玉言奇道:“现在全市都断网了,怎么?这里没断吗?”
张涛小声说道:“不是全市,而是全国!”
胡玉言睁大了眼睛,果然印证了景伦刚才的判断,“他们疯了?这是饮鸩止渴!”
张涛叹了一声,“全国断网是公安部的决定!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方便破案,上面给每个参与案件的分局都保留了一条专用的网线。”
“可是断网有什么意义?只能引起百姓的恐慌!”
张涛沧桑的皱纹里又多了几道沟壑,“不要再质疑上面的命令了,要知道一级预案是公安部应对特大骚乱和恐怖袭击时才会启动的,现在这种情况……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胡玉言欲言又止,虽然启动一级防备无助于破案,但如果不及时启动,一旦产生严重后果,恐怕会有人被追责,会有人被免职,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他也只能叹着气,转换工作思路,“上面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张涛平静地说道:“还没有接到。”
“还没有接到?”
“因为刘静生处长失联了!上面的命令都是和他单线对接的。”
“刘处长失联了?”胡玉言掏出手机,马上寻找着通讯录。
林玲说道:“不用打了,不光是刘处长,王勇、张敏的手机也都关机了。”
胡玉言顿时感觉到有些茫然,“他们出事了!得赶紧派人去找啊。”
张涛背过了身去,“小邢已经带队出发了,对不起,小胡,我没有通知你。”
“为什么不通知我?”胡玉言也觉得有些奇怪,张涛从来没有越过他,指挥过自己的队员。
张涛的嘴唇抿了半天,才说道:“因为你已经被停职了!”
“停职?为什么?”胡玉言显得很惊讶,但屋子里鸦雀无声,好像除了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公安部直接下的命令!理由是刘处长的行踪只有你知道,所以在找到刘处长之前,你有很大嫌疑!小胡,理解一下,现在可是风声鹤唳啊。”
胡玉言气的直拍桌子,“胡说八道!我还能害了刘处长和王勇不成?”
张涛一脸严肃,“停职是命令!警察必须服从命令,请你交出你的警官证和配枪。”
胡玉言把手铐、手枪和警官证都拍在了桌子上,这一拍连IT三人组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张涛怒道:“看什么看!”
三个小青年没敢吱声,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林玲拉了拉胡玉言的衣服角,胡玉言却丝毫没有理会。
“刘处长的失踪这么快就怪罪到我头上来了,这说明咱们局里有卧底,公安部里也有,好啊,既然把我踢出局,我就弃权了。让那帮官老爷亲自去搞定生死金吧。”说完,胡玉言转身便要离开。
一向老成持重的张涛突然大发雷霆起来,“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撂挑子?”
“我已经被您刚刚宣布停职了!这挑子不是我撂的!”
“停职,不是让你辞职!你现在仍旧是个人民警察,现在还有一百多名准被害人等着你去解救呢,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生死金为了掩盖真实目的的一个幌子,如果我们把时间都浪费在寻找这些准被害人上,那岂不是什么事都耽误了?”
张涛这次像是真动怒了,“屁话!公民的生命安全,永远没有模棱两可。怎么可能为了让你赌一把,而放弃他们的生命呢?”
胡玉言见到张涛坚韧的眼神,突然冷静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做?”
见胡玉言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张涛的语气也终于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既然你已经被停职了,你也没有必要向我汇报了!按照你自己方案来吧!”
“按我的方案来?”
“你不是已经查到了之前的八个被害人里,有好几个都跟垭口村有关吗?就朝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还有,我正让这几个小家伙筛查和T市有关的上榜人,别的人我可以不管,咱们市的公民你必须都给我保护好,少一个就不是停职了,你给我立即脱马褂滚蛋!”
“枪都缴了!你让我拿什么保护市民?”
张涛突然被气乐了,“也是哈,既然你已经被停职了,警局里的人你是一个都不许给我动,但是你可以发动良好市民,比如这屋里的三个小不点,他们都自愿给你当勤务兵。还有林记者……你也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帮你?”
林玲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你表现喽?”
胡玉言运着气,没说话。
张涛用力拍了拍张涛的肩膀,“虽然你被停职了,但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你所有的命令可以通过我去传达,只要是我可以调配的力量我百分之百的挺你。”
“胡队!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胖乎乎的鲁镜带头说道。
陆晓媛嘴里仍旧叼着一支棒棒糖,糜昊一脸轻松地地看着屏幕,两个人都用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了肯定。
张涛说完突然冲着鲁镜等人喊道,“没时间表决心了!筛选完了吗?有没有咱们T市的人上榜?”
“有三个!”陆晓媛说道。
糜昊道:“朱子文,市一中院院长!”
鲁镜道:“莫豪!金鼎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
陆晓媛将棒棒糖拔出嘴里,“哇塞!好帅啊!这个一定要我说,高润!全景集团总经理。”
“这就都对得上了,说明我之前的思路没有错!T市是生死金的圆点。”胡玉言突然像发疯了一样,跑到一张白板前,拔开油性笔的笔帽便在白板上重新梳理起了人物关系。
张涛和林玲同时惊呼道:“什么对上了?”
胡玉言把朱子文、莫豪和高润三个人的名字写在了画板上,“这三个人也跟垭口村有关系,你们还记得六个月前的一场官司吗!跟污染有关的。”
林玲有些犹豫地说道:“是那起轰动全市的人身伤害赔偿案?我印象中好像是几百个村民联合状告一家化工企业!”
“对,被起诉的那家化工厂就是全景集团旗下的企业,高润是全景集团总经理,而这个律师莫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当时的辩护律师。”说完,胡玉言在两个人之间做了一个连线。
张涛拍了拍脑门,“我想起来了,那场诉讼还挺有名的,案子好像是朱院长亲自审理的。我还记得当时是因为很多村民到法院上访,朱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派治安队去法院维持秩序!”
胡玉言在朱子文的名字上写上了法官两个字,“之前的八个被害人,也已经证实,多多少少都跟这起诉讼案有关。”
“鲁镜!给我查当年这场官司的所有当事人的姓名,只要是有关的都给调出来。”张涛得嗓门瞬时高了八度,快六十岁的他突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干劲。
3、往事
时间:六个月前
地点:T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王勇开着车,在副驾驶坐着的胡玉言抽着烟显得无精打采。
王勇骂道:“队长,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城管挨打了找咱,法院让人围了也找咱,咱是巡城御史啊,还是八府巡按啊?”
胡玉言呸了一声:“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说的那些都是大官,咱现在顶多算是捕快。”
王勇叹了口气,“咱是堂堂刑警队啊,闹访这都是治安科该管的事。”
胡玉言故意用说教的语气说道:“发扬点党员先进性,行不行?发现了恶性案件的苗头全都绕着走,等真出大事了,最后绕了一圈还是得找咱。”
王勇一边晃动着方向盘,一边埋怨,“干这种事没功劳也就罢了,我这是还怕惹了咱一身骚!”
“咱俩是便衣前往,又没说参与维持秩序,到时看看情况再说。”
王勇冷笑一声,“哼,就你那性格,我就不信你能在后边猫着。”
说话间,车已经驶进了法院大院,此时法院已经被手持标语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胡玉言和王勇下了车,一眼看到林玲早已在现场用手机录像。
“哎,林记者!”王勇大声喊道。
林玲回过头使劲瞪了王勇一眼,王勇这才傻乎乎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周围的群众都在注视着法院的大门,没有在意他们。
此时十几名治安警察和防暴队员已经站在法院门口严阵以待,上访人员和警察这间总算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突然,三个人有说有笑,并排走出了法院的大门,示威人群再次鼓噪起来,平衡瞬间便被打破了。
“那个就是姓林的!”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众人突然拿出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各种“暗器”,朝着三人砸来,一时间菜叶、鸡蛋和各种杂物漫天横飞。
三个人见状直接躲在了警察的后边,众多防暴队员开始向人群靠拢,控制人群的过激行为,形势再一次得到控制,但是警察身后的三人被人群牢牢钉在了原地。
胡玉言一皱眉,朝着激动的人群后方看去,原来在看似汹涌的人群后方,站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他们抽着烟,斜瞪着眼,像是盯着绵阳的狼群,随时都会扑向猎物一样。
为首的示威者突然大声喊道:“严惩污染源,还我们健康!”瞬时间人群再次群情激奋起来。
而另外一边,从法院里走出来的三个人,被几个法警护送着,来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前,三个人被警察硬塞进了车里,车子发动了引擎,想要冲出大院。
见三个人要逃,在场的人员更加激动,把车头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案子?”胡玉言冲着林玲问道。
“一起人身侵害赔偿,村民们告一家化工厂。”
“那三个是什么人?”
林玲皱着眉毛,“有一个是律师,有一个是化工厂的厂长,高个子那个不认识。”
示威者继续举着标语喊着口号,声音嘈杂不堪,黑色奔驰像是陷入泥沼,寸步难行。
突然,那几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将手中的香烟重重摔在地上,然后朝着人群中扒去,一手一个开始往后拉人。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他骂骂咧咧往人群里钻,“老子要进去告状,操!你们堵着干什么?”
“你干什么?别拉我!”一个村民模样转过身来,回了一句。
没想到那胖子上去就是一个嘴巴,“操你妈!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那村民顿时急了,举起双拳便要还击,但显然这是一个故意埋下的导火索,几个社会流氓,立即朝着这些村民大打出手,几个回合,村民们就被放倒了好几个,之前跟胖子较劲的村民更是被打的面目全非,嘴里淌着血。村民们顿时消停了下来,都惊恐着望着对面几个流氓。
胖子不依不饶,朝着村民的脖子就是一脚,这一脚下去,非把他脖子踢断了不可,没想到刚伸出脚,胖子就觉得脖子后边一阵发凉,回头一看一个威猛的大汉正抓住了他的脖子,那大汉正是王勇。
“我操!”胖子回手便是一拳,没想到这一拳被王勇牢牢封住,突然觉得腿已经悬在了半空,然后整个人倾斜,直勾勾地倒在地上。原来是被王勇拎着脖子,一个扫堂腿,胖子便来了个狗啃屎。
所有人顿时停下手来,胖子躺在地上直叫唤,他的手下知道来了硬茬子,只管扶胖子,却没人敢跟王勇和胡玉言挑战。
胡玉言见时机已到,挥挥手冲着大家喊道:“大家都静一静!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胡玉言,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
没想到,一个村妇模样的人朝着胡玉言扔过来一个东西,边扔边骂:“公检法!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胡玉言的脸上被一个鸡蛋砸了个稀里哗啦,其他人也跟着用各种杂物扔向胡玉言。
王勇怒道:“哎,你们……还分得清楚好坏人吗?我们刚才是替你们打抱不平啊。”王勇一边喊着,一边挡在胡玉言身前。
愤怒的村民们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流氓、村民、王勇和胡玉言三股人搅在一起,互相厮打。
林玲举着手机拍照,结果治安队也开始加入了混乱的战团,林玲的手机突然被一个警察夺走。
“哎!你干什么?”林玲急道。
治安警察恶狠狠地说道:“警方办案,不许拍照。”
“你办得哪家案子?”林玲也急了,冲着治安警察喊道。
“再喊,再喊就把你抓起来!”治安警察瞪着眼睛喊道。
正在场面一片混乱之时,黑色奔驰趁着空隙,嗖地一声冲出了大院,等众人再反应过来,车已经开到了下一个街口了。众人这才知道上了当,刚才那几个流氓就是为了掩护这辆车逃走的。混乱在十多分钟之后,才被彻底平息,不少人都受了伤,五六个人伤势还挺严重,被送往医院诊治。
此时,刚才那个治安警察把手机拿过来还给了林玲,“对不起,林记者,我不知道您是胡队长的朋友。”
“天下只要不是你们胡队长的朋友的,都要被你们夺走手机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要找督察告你!”林玲一脸怒容。
“行了!你走吧!”胡玉言拍了拍那个年轻的小警察的肩膀。
那个治安小警吓吓唧唧地转身便走。
胡玉言劝道:“合同制警察,不在警察编制的,都不容易!算了!”
林玲帮胡玉言擦着衣服,一边埋怨道:“你们警察啊,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王勇则在一边骂道:“这帮泼妇,素质太低。今天非拘留几个不可。”
胡玉言心情极度郁闷,天气寒冷,又不敢把衣服脱掉,只能穿着这臭烘烘的衣服,“这些上访的都是什么人啊?”
林玲撅着嘴,“一看你就没看我前几天写的报道。”
胡玉言眉头一皱:“什么报道?”
“我写的那篇,到底谁要为重污染买单?咱们市下属的很多村庄受到上游的污染企业侵害多年,弄得这些村子里都是病人,他们就联合起来打官司,结果官司败诉了,又没人管,这不才上访来了吗。”
“哦!”胡玉言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句。
……
胡玉言坐在车上想到了六个月前的点点滴滴,终于回忆起了那三个被奔驰车带走的人一个是已经被杀的林英明,另外两个就是刚刚上了生死金榜单的全景集团总经理高润和古惑律师莫豪。
由于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所以胡玉言也没当回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他也终于想起了六个月前的那起著名的治安闹访事件,原来自己一开始就听垭口村耳熟,是那个时候的事。
林玲驾驶的宝马车在街上打了一个转,“哎,这案子应该到法院去调卷啊,你干嘛要去检察院啊?”
“这案子,是朱子文亲自判的,那老东西我太了解他了,这么多年纪委接到关于他的举报都堆成山了,可一轮一轮的调查,愣是什么都没查到,老奸巨猾啊,估计光从判决上找不出什么漏洞来,所以,我觉得应该先听听公诉人的意见。”
“对!我记得公诉人好像是……”
“前天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呢,刘处长的那个战友,叫柳长庆的!”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还采访过他,他还有个外号叫……!”
“鹰眼检察官!”胡玉言的心头颇为沉重,因为又有一个他熟悉的人牵扯进了他的调查视线。
4、鹰眼
时间:2016年9月9日17:00
地点:市检察院柳长庆办公室
柳长庆的眼睛并非像传说中那样锐利,相反那略带暖意的双眸怎么看都是充满了人情味的慈眉善目。
胡玉言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柳检!都快下班了,还来打扰您!”
柳长庆哈哈大笑,“没事,胡队长,这个时间是我下半场刚刚开始。”
胡玉言这话没敢往下接,因为他知道柳长庆无儿无女,也无父无母,就连恩爱多年的老婆也在前年因为肝癌去世了,无牵无挂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追求就是惩治罪犯,所以他才有了鹰眼检察官这个外号。
林玲曾经为柳长庆做过专访,对于他的经历也十分了解,干脆直奔主题,“柳检,这么晚来找你是为了……”
“为了垭口村的事吧?”柳长庆显得很平静。
胡玉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老兄,时间紧迫,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生死金听说过吗?”
柳长庆点了点头,“我这个人不爱上网,一开始真没怎么关注,不过昨天,静生都告诉我了。”
胡玉言拿出了一份调查材料放在了柳长庆面前,“我们已经查实,上了生死金榜单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垭口村诉讼的参与者,而刚刚上了榜单的三个人更是这起案件的直接参与人。”
林玲跟着问道:“朱子文、莫豪、高润这三个人您不会陌生吧?”
柳长庆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案卷放在桌子上,“其实从邱蓉死后,我就把这份案卷准备好了。”
“这么早?”胡玉言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隐约觉得这起自杀案不简单,最初我还以为是有人特意报复呢!”
林玲奇道:“报复?”
“你们也知道我鹰眼这个外号了,都说被我盯上的罪犯,就绝对逃不了。但是,那不过我惩治杀人犯、强奸犯这些恶性案件的时候,其实在我这对鹰眼下溜走的犯罪分子,又何止一个两个啊。比如说垭口村的污染案,明明有人应该受到严惩,却还是让他跑了。”
胡玉言叹了口气,“柳检,我知道你是个很执着的人,但凡是你认为有罪的人,即便法院宣判无罪,你也会提出抗诉,这次为什么没有向高院抗诉呢?”
柳长庆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因为我找不到一个人愿意出来作证。”
“没有愿意出来作证?”林玲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垭口村的村民呢?”
柳长庆沮丧地说道:“他们消失了,突然消失了。”
胡玉言睁大了眼睛,“消失了?”
柳长庆点了点头,“我为了抗诉,案件结束后便去了一趟垭口村,希望找更多的村民来为抗诉做准备。但是当我到了村子里却发现了个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儿。”
林玲看到柳长庆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
“人去屋空!那地方的村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全都不见了。”
这句话惹得胡玉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人呢?”
柳长庆笑了笑,“不知道!就像是一夜之间集体消失了。”
林玲想了想,“会不会都出去打工了?”
胡玉言摇了摇头,“那也应该有老人和孩子留守啊。”
林玲皱着眉,“会不会是那家污染企业或政府支付了安置款?把村民们都迁走了?”
柳长庆摇着头,“那个村落一共四十多户人家,一百多人,一夜之间迁走?那怎么说也是当地的一件大事,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胡玉言有些郁闷,“你报案了吗?”
柳长庆摇了摇头,“报人口失踪?可是那是一个村失踪了?我又不是村里谁家的亲戚,再说,谁知道他们去哪了,那时候我还在想没准是去哪上访了,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林玲点了点头,“您分析得也有道理!”
胡玉言的眉毛越皱越紧,“可是这些村民到底去哪了呢?”
“天晓得!我回来后就整理了案卷,并给当时诉讼的集体委托人,也就是垭口村的村长耿民打电话,结果关机。说实话,我从公诉开始,一直都是跟耿民联系的,如果跟他断了线,我想不到我还能跟谁联系。”
林玲盯着柳长庆的鹰眼,“也就是说,你没有再找到一个跟垭口村的人?”
“不!我找到了一个!不对,应该是三个!”柳长庆打了一个哈欠,显然身子已经有些疲倦了。
胡玉言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扔给了柳长庆一根,“是邱蓉对吗?”
柳长庆没有点燃,而是把烟放在手里把玩了半天,“对!我当时突然想到邱蓉的父母就在我市的医院里接受治疗,所以就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去了一趟医院,还真让我找到了。”
林玲急道:“邱蓉怎么说?”
柳长庆摇了摇头,“她说她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由于她父母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姑娘情绪十分不稳定,我也就没再追问。”
胡玉言深吸了一口烟,“您是怎么认识邱蓉的?”
“这个姑娘和他的男朋友刘健在案件中帮了我不少忙。”
林玲翻了翻眼皮,“哦?邱蓉和刘健都还是学生,好像跟这个案子风马牛不相及啊。”
“当时,这个案件聘请了国家水质研究所作为第三方的鉴定机构。”柳长庆翻开了案卷,指了指,“当时作为专家证人出庭的是水质研究所的王涟研究员。”
胡玉言点了点头,“这个人也上了生死金,网上公布了他的死亡视频,但是尸体并没有找到。”
“王涟的报告,被对方律师认为跟垭口村村民患病并不具有因果关系。”
林玲急道:“为什么?”
“因为在垭口村的上游不只有一家化工企业,报告中并不能证明这些污染源真正来自于哪家企业?”
林玲气哼哼地说道:“但是根据侵权责任法,按说这些企业都应该承担连带责任的。”
“关键是也不能证明,村民们患病就一定跟化工厂排污有关。”
胡玉言想了想,“我记得邱蓉是化学系的学生。”
柳长庆点了点头,“她可是高材生啊,邱蓉通过自己的化学知识,再利用刘健的大数据分析,将垭口村患病的人群中提取了只有这家化工厂才有的B样本污染物元素。在我看来,这足以证明污染和垭口村村民的集体患病事件有着莫大的关系。”
林玲又凑近了些,“那为什么你们最终败诉了呢?”
“很简单!因为邱蓉和刘健的方法并没有经过实验验证,不被官方所承认,再加上邱蓉本身就是垭口村人,她提供的证词属于有利于控方,法官有自由裁量权,可以不予采纳,这也是符合中国的法律规定的。”
林玲切了一声,“难道这案子就没有其他证人了?”
“这个案子有三个比较重要的证人,王石秒、杨程、李浩都曾经在垭口村的这家化工厂里当过工人,而且这三个人也都患了重疾,但是由于劳资纠纷,他们三个跟化工厂产生过激烈的冲突,所以他们的证词也没有被采信。”
林玲听着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是混账逻辑!肯定是朱子文、莫豪和高润在暗中勾结的。”
柳长庆苦笑一声,“哪有这么简单,莫豪和高润的背后是全景集团,那可是在省里都挂了号的大企业,资源背景深厚,这次公诉失败,并非只是官商勾结这么简单,这个事件恐怕触碰到了方方面面的势力。”
胡玉言扳手手指头数道:“邱蓉死了,刘健被人追杀,现在下落不明,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水质研究员王涟失踪,证人王石秒、杨程、李浩确定已经被杀害,对了,还有一个上榜的人叫王静,我查到是垭口村的村民,现在也失踪了。”
“这个王静在外边打工后来成了一家企业的老板,赚了不少钱,正是她的资助才最终让村民们有能力来打这场官司,村民们在T市的人吃马喂也都是她负责的,不过由于负担太重,他的工厂也在六个月前倒闭了。”
林玲一皱眉,“我怎么觉得是有人特意报复这些站在检方一边的人呢?现在死了和失踪的都是检方的人。是不是全景集团有人故意用生死金杀害检方证人啊?”
胡玉言摇摇头,“林英明是化工厂的厂长,现在也已经确定死亡,而且刚刚上榜的朱子文、莫豪、高润也是站在检方对里面的人。从这个角度上说,生死金杀人并没有什么立场上的选择性。”
柳长庆点了点头,“其实证人中王石秒、杨程后来也在庭审过程中打了退堂鼓,好像是拿到了什么好处,只有李浩坚持到了最后,因为他老婆和孩子都是垭口村人。”
胡玉言冷冷地说道:“所以说,这次生死金事件虽然是围绕着垭口村事件展开的,但是目的仍旧不明朗,因为诉讼各方的人员都有人上榜,既不像是杀人灭口,也不像是垭口村人的报复。”
柳长庆突然问道:“我刚才听你说,现在朱院长也上榜了?”
胡玉言点了点头,“从昨天开始又有174人上榜,现在是全国断网,暂时算是切断了上榜人的数量。”
柳长庆摇了摇头,“这方法再坚持几天,那些电商就得到国家商务部去抗议。”
胡玉言点了点头,“据我所知,现在公安部下达了限时破案的命令,估计也是受到了压力了吧。”
柳长庆“嗯”了一声,“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失踪了的垭口村村民。”
胡玉言将烟掐灭在了烟灰缸中,“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
“现在我已经被停职了,因为刘静生处长和王勇他们到垭口村去调查的时候失联了,是我派他们去的。”
“失踪了?”柳长庆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在了桌子上,“看来垭口村村民失踪的事件不是偶然的。”
胡玉言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让小邢带人到垭口村去调查了,希望能找到人吧。”
此时,胡玉言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张涛打来的,电话里张涛的语气很急促,“小胡,告诉你个坏消息,朱子文、莫豪、高润全都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