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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KIDD血型

这五个疑问使老郭受到启发,他暂时忘记锦帛的事情,也未就问题本身进行深入思考,而是抛出另一个疑问:“那个守墓的老头儿在翠坪山庄蛰伏多年,偷偷豢养大批毒蛇,其目的是什么?此人还转换身份出现在惊云涧,令我们连续两次行动折戟沉沙,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程代处长适才的五个疑问,尤其最后两个,使蒋毅感到如芒在刺,正思考如何应对,副局长又提出新的问题。他只好择后为先,小心翼翼地答道:“此人的身份尚未查明,但豢养毒蛇的目的已经搞清楚,他是想利用小青花敏感的嗅觉、坚硬的鳞片和纤小的体型深入铁砂刺探李处温的地宫,找到李处温藏在腹部的那块锦帛。因为锦帛上绘有六幅图画,点明了大辽帝国曾留下的一座神秘宝藏。”

“我们在现场还发现许多用作食饵的青蛙、老鼠和动物血液,其中有一小瓶装的是人血。”说到这儿,蒋毅把幻灯片切换到一只装有暗红色液体的输液瓶,“血量约有200毫升,经检验,血型属于极为罕见的KIDD系统,与铁砂坟的主人李处温完全一致。不过,要确定血液的主人与李处温之间是否属于血脉宗亲,还需进行DNA检测。”

“不必检测。”萧栎插口道,“守墓人既然拿这些血液作为驯导小青花的工具,肯定早就知道血液主人和李处温之间的关系。大胆一点推测,这些血液完全有可能来自豢养者自己。而想要找到此人也并不困难,我们可以利用这条小青花,它一定不负众望。”

老郭一直紧皱的眉毛豁然舒展,冲萧栎竖起大拇指,口中连连称赞:“妙!妙啊!”“翠坪山庄在案子的发展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而铁砂坟又是这座公墓最重要的关节点。”说到铁砂坟,程代处长饶有兴趣问道:“除了锦帛之外,有无其他什么发现?把你们搞得伤痕累累,里面应该有不少精妙的机关设计吧?”

凡遭受伤害的人,无论对谁来说,铁砂坟都是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而蒋毅却用心记录了其中的点点滴滴。他找到相应的材料,从双面铜像开始放映:“这是矗立在墓门前的铜质塑像,其造型源自传说中的上古四凶。分别代表趋炎附势、顽固不化、背信弃义、自私贪婪,具有丑化和讽刺墓主的意思。在铜像肚脐处设有非常隐蔽的机关,分别通过与墓门相连的两条后肢和尾端,向地宫四壁建立条件式转接,若铜像被移动或者墓门遭到破坏,转接就会中断,与此同时,设在地宫穹顶的另一套机关便会自动启动。”

照片切换到地宫内部,伴之蒋毅的自若的讲解:“这是一座以人体尸块为造型的建筑体,有‘掏心挖腑、碎尸万段’之意。山下有块很大的空间,里面装满人类的尸体,其目的是制造沼气。我们看到粉色舌头下端那些白色囊泡了吧?每个囊泡都有顶盖,每个顶盖平时都是封闭的,而机关运行的第一步,就是打开囊泡的顶盖,释放出沼气。使进入地宫的人不知不觉处于危险之中。”

“这是悬挂李处温尸体的位置,上面的铁爪是机关运行的关键控制点,而机关运行的第二步,就是关闭内层墓门,使地宫陷入完全封闭,沼气不断得到累积,达到一定浓度后遇到明火即可引起爆炸。这是地宫四侧的石壁,上面嵌有凹凸起伏错落跌宕的人面浮雕,它们平时排布得相对平整,看不到什么怪异之处。而机关运行的第三步,就是重新排布这些人面浮雕,可使其在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各种诡异惊悚的表情。”

“由于坟墓含有丰富的铁矿岩成分,从而形成强大的磁场,在特殊的物理环境中,磁场可记录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影像,这些影像保存若干时间,又会在相同或近似的物理环境下重新播放出来,加之人的视觉误差和心理作用,往往在此时产生幻视和幻听。所以,进入地宫的人即便能逃过因沼气爆炸而粉身碎骨的噩运,也会因种种幻觉导致大脑受到强烈刺激而疯狂。所幸,一场地震瘫痪了不少机关设计,并在穹顶弄出很大的破洞,我们这才得以能死里逃生。”

老郭转头望向一侧的韩觉:“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内奸。”韩觉的回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程代处长说的对,之所以造就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因为内奸。如果没有内奸,十二年前就不会在将要完美收官之际突然间古尸被盗、国宝遭劫,线索纷纷切断;如果没有内奸,犯罪分子就不会在十二年后如此猖獗地集中作案,且屡屡得逞不留下蛛丝马迹;如果没有内奸,我们的侦查工作就不会处处被动迟滞不前,甚至连续遭遇人员损失。”

“从国宝遗失到连环杀人案,再到罗处牺牲,一直到折戟惊云涧,无一不是内外勾结的结果。如果没有一个来自警界的高手在背后支持,就算他们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地玩弄我们于股掌。萧老师早在十二年前就已提醒过队伍里有内鬼,在专案组会议上也不止一次讨论到这个问题,而时至今日内奸依然存在,为什么?再聪明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内奸在我们队伍里潜伏多年,作为刑警,大家应该不会没有察觉。可为什么没人愿意揭发呢?依我看只有两种原因,第一,大家心里明白,只是畏惧此人的职权和声威,不敢随便讲话;第二,内奸得到某些人的刻意庇护,而庇护者本身就是内奸或内奸的同党。”

萧栎欲说什么,蒋毅干咳一声以示制止。王福胜溜着眼珠望向老郭,后者抽出一支烟点上,表情隐藏在腾起的烟雾中。话题如此敏感,程代处长不得不提醒道:“韩觉,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一名警察,最为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善于发现和质疑,有些观点可能不太正确甚至荒谬,但这不可怕,真理往往都是通过多次争论得出来的。”老郭发话了,似乎并不介意这种大胆犀利的猜测,“我们这是内部会议,讲错了也没关系,万一涉及到了谁,当事人可以提出反驳,观点交锋,不必那么上纲上线的。所以,请韩副队继续说下去。”

“谢谢郭局。”话虽这么说,韩觉的脸上却并未增加一分多余的表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诸位,内奸就在我们专案组内部,也就是除郭局和程处外,其余在座的四人中间。我需要申明一点,我不是在搞推理分析更非捕风捉影,而是有足够真凭实据的检举和揭发。我无法容忍内奸继续对外勾结兴风作浪,也容忍战友们继续毫无意义的牺牲,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不属实,我愿以诽谤罪接受法律制裁。当然,如若属实,还望各级领导不要念及同僚私情和旧日功勋,将作奸犯科者绳之以法。”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一点就爆,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竖耳屏息,就连玻璃箱内那条小青花也瞪着金黄色的眼珠一动不动。老郭没料到韩觉会如此直接毫无迂回,因此怔呆呆的,手指被烟头烫到才用力抖了一下:“他是谁?”

“答案揭晓之前,请允许我先做个试验。”韩觉卖了个关子,他从随身的黑色提包里取出一团染血的纸巾,向在座者公示:“上面的血迹是在高法正老师的死亡现场提取的,不过不属于高老师本人,也不是陈立文和陈立武的。出现在死亡现场终究不能等闲视之,我想,即便不是凶手,也势必与凶手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内奸。刚才蒋队长说过,这种小青花的嗅觉十分灵敏,那么不妨让它来找找,看这个人是否就在现场。”

王福胜往后撤了撤:“韩副队,别玩儿过了啊,这可是条毒蛇。”“你害怕了?”韩觉讥诮地睃了一眼王福胜,然后拔去玻璃箱上的软塞,丢入染血的纸巾:“放心吧,毒牙已经拔除,一个试验而已,岂能拿诸位的性命开玩笑。”嗅到血腥味,箱内的小青花又开始躁动不安了,用脑袋不时碰触那团揉皱的纸巾。

程代处长摇摇头,他对这种搜寻方式并不认同。老郭则把剩下的半截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抱起胳膊盯着玻璃箱内的动静。王福胜脸上堆满笑,但每条笑纹都在微微发颤,萧栎张开右手探向白色瓷瓶,里面是她花费整整一夜配置的药浆,蒋毅却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约莫半分钟后,韩觉探手突然捏住小青花的脖颈将它从箱内提出,叫了声“来人”。会议室的门打开,一名警员进入,将黑色塑料袋包裹的某样东西交给韩觉。韩觉用另一只手从玻璃箱拣出纸团交给那名警员,让他带离房间丢掉,然后收起黑色塑料袋,把小青花放在桌案上。

小青花昂起头,吐出长长的信子,两眼虎视眈眈地扫着周围的人,它慢慢腾腾地拖着纤细的身体游到老郭的水杯边,看样子想往水杯上爬。老郭紧皱眉毛,刚露愠怒之色,只见小青花脑袋一偏,飞身跳起冲离他不远的蒋毅扑去。

蒋毅早有防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其抓在手里。小青花被锁住咽喉,纤长的身子缠上蒋毅手腕,嘴巴离他鼻尖只差不到一厘米。试验结果令全场瞠目,老郭半笑不笑道:“一条畜生,安能识忠辨奸,即便是百里挑一的极品,也改变不了畜生的本质,试验终归是试验,不可作为是非断定的依据。”

对于老郭的圆场,韩觉未予理会,他以挑衅的语气向蒋毅问道:“蒋队觉得这蛇怎么样?”“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熟悉气味、锁定目标,的确是百里挑一的极品。”蒋毅不慌不忙把小青花放回玻璃箱中,“你在高老师死亡现场提取的血迹确是我留下的,但我不是凶手,也不是你所说的内奸。”

韩觉紧追不放:“那为什么死亡现场会有你的血迹?”“高法正是我的大学老师,他的遇害令我感到无比痛心。勘察现场那天正好我手上有伤,因为过于愤怒握紧拳头,血液渗透纱布和手套滴到了地上。”说到这儿,蒋毅话锋一转,“韩副队早就对我持有戒心,而且明明知道几滴血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却非要坚持要搞这个所谓的试验,这说明试验不过是抛个引题,真正的猛料还在后面,就请一并抖出来吧。”

“很好,既然这么说,咱就把话挑明了。”韩觉站起身,提高嗓门道,“诸位,之所以把两位领导请来参加这次专案组会议,就是要当场挖出潜伏在我们队伍里的内奸,撕破他的伪装,列举他的罪行。采取这种手段或许有点不够地道,甚至违反我们的一些条例和规定,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拿下这个令人生畏的幕后高手。此刻,大家应该已经很清楚我的目标所指,但我还是要宣布,我怀疑的内奸同时也极有可能是凶手中的一员,他就是现任刑侦大队长此刻的会议主持者——蒋毅!”

“韩觉,有句话不得不提醒你,‘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萧栎盯着韩觉的眼睛,厉色警告道,“如此颠倒黑白栽赃陷害,你是要遭报应的。”“萧老师,我也不得不提醒你,请注意自己的身份。”韩觉目不斜视针锋相对,“即使你只做过一天警察,也该知道什么叫认清立场、服从大局。你这种不顾一切的偏袒行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们之间是同党。”

萧栎愤而立起:“你……”王福胜也跟着站起来:“韩觉,你不要血口喷人!”老郭猛拍桌子:“都坐下!瞎嚷嚷什么?韩觉,你言之凿凿称蒋毅是内奸和凶手,把你的证据拿出来!”

三人陆续坐回原位。韩觉打开适才那名警员送来的黑色塑料袋,取出一张金色狼头面具提在手中:“这东西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吧?这是刚刚从蒋毅的办公室里搜出来的。戴在凶犯脸上的东西,怎么跑到蒋大队长的办公室?蒋大队长,你不觉得有必要给个解释吗?”

蒋毅不紧不慢道:“刚才我已经说过,陈立文和陈立武曾绑架我的儿子,这张面具是我跟他们交手时,从陈立武脸上摘下的,顺便放在我的办公室,莫非你要凭这张面具断定我就是内奸吗?”

“蒋大队长深谋远虑,怎会被区区一张面具击倒?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韩觉胸有成竹地拍了两下巴掌。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一双女式皮鞋踩着响亮的节奏步入。蒋毅尚未转过头,就听到萧栎惊讶的声音:“燕秀?”燕秀目不斜视走到会议桌边,微微躬身行礼。程代处长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北国都市报的那个记者?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是的,但绑架我的不是阿文和阿武,而是他!”燕秀把目光扫向蒋毅,“出事那天,我正走在一条小巷里,当时天色已黑光线很暗,忽然有两个男的挡住去路对我实施绑架,他本人虽未出面,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经常在电视上发表讲话,声音很有特点,我绝对不会弄错。”

萧栎质问:“他为什么要绑架你?”燕秀仍然盯着蒋毅:“我不知道。我跟他无怨无仇,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在8月28号傍晚,接过他一个电话,他告诉我,明天——也就是8月29日上午九点,3.13专案组要在解放广场召开媒体记者见面会。那天,包括我在内去了很多记者,可事实证明那只是个骗局。我万万没想到,堂堂刑侦大队长居然也会撒谎。”

程代处长和老郭面面相觑。老郭沉吟了半晌,抱过笔记本电脑,调出李均和戴狼头面具女子在一起的那张照片,通过投影仪投射到银幕上,同时问燕秀:“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吗?”“不是。”燕秀只看了一眼便果断否认,“不过,我见过这张照片。有人曾拿它和一篇拟好的新闻稿让我发布,我没同意,几个小时后就遭到绑架,不知是否跟这个有关。”

蒋毅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继续盯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在他看来,这个女人跟他见过的燕秀除了身形和外貌相似外,声音和气质截然不同。“威胁你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提出质问的还是萧栎。燕秀这才转向看她:“他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说如果照他要求的做会有很大好处。”

“邮件呢?”萧栎追问。“我已经把它删了。或许因为我太过大意没放在心上,才遭人跟踪绑架,连续多日被关在又黑又脏的地方。”燕秀把目光投向韩觉:“幸亏,这位姓韩的警官带人营救了我,要不然,到现在我也无法重见天日。”韩觉似有似无点了下头。

老郭又抽出一支烟点燃,左手撑着前额只言不发。程代处长指示王福胜立即上网查询,看是否流传有相关的图片和文字资料。王福胜抱过笔记本电脑,打开百度在搜索栏里输入“梓平连环杀人案”,找到不少相关新闻报道和话题讨论,但未有所需内容。他又输入“狼头面具”,结果在第六页一个名叫“极品小帅”的博客里找到相关图片,跟蒋毅展示的那张一模一样。

博主强调,图片是自己受连环杀人案启发,一时兴起所进行的电脑合成,目的是追求娱乐,没有影射任何人的意思。为防引起误会,他特在人物面部进行了一定虚化处理(拍摄目标距离过远或焦距不准也可造成相似的效果)。王福胜核查了一下,该博客发表时间为8月26日,截止当日当时,已被40多人转发。

8月26日,意味着该图片在王权章坠楼事件发生前就已经存在了,从时间逻辑上排除了现场拍摄的可能性,燕秀的证言因此获得强有力的支撑。王福胜每一步操作皆在银幕上同步显示,惊讶从他脸面浮出的同时,萧栎、老郭、程代处长包括蒋毅在内的一众集体陷入错愕。

老郭咬在嘴角的烟头落在地上,显然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程代处长做了个手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迟迟没说出来,憋了许久的一口气最后咽回肚子里。萧栎大惑不解,口中嘀咕道:“怎么可能,这里面一定有诈!发表过的文章是可以重新编辑的,必须查查‘极品小帅’这个人。”韩觉并不理会前者的质疑,阴邪地逼视蒋毅:“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蒋毅反诘道:“既是电脑合成,背景为何不是别处,偏偏选择了案发地点?人物为何不是旁人,偏偏选择了李均或者说貌似李均的角色,这不会只是巧合吧?可惜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虽缜密细致却还是有所疏漏。”

蒋毅起身取过笔记本电脑,把适才那张照片放大:“首先,图片上有很多网点,这是原照经过扫描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此图并非博主原创,它本身就是一张事先存在的照片;然后,博主虽然重新编辑了文章的内容,但忘了删除原来的评论,诸位仔细看看,这四条评论哪一条与眼下这张照片有关?”

质问完毕,蒋毅转向会议桌边的指证者:“最后,我想请问燕秀小姐,可以出示你的有效证件吗?”燕秀冷硬回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身份吧?如果我没带证件,你就说我冒充他人伪作证言,如果把户口簿、身份证之类的都带齐了,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早有预谋不打自招?这不是拍电视剧,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更没有神奇的易容术。这样做,只能证明你胸无底气、胡搅蛮缠。”

老郭捻着唇边短硬的胡茬,眼睛猛然一亮,似乎揣摩出什么问题,却听韩觉又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诸位也担心昔日的侦破英雄蒙受枉屈。可实际上,我们的蒋大队长不仅有里通外贼之嫌,更直接制造数桩血案,甚至参与谋害罗处并杀知情者灭口。不着急,咱慢慢儿来,好戏还在后头。”说完,又拍了两下巴掌,门外进入几个男子,跟燕秀一起站在会议桌边。

韩觉从座位上起身,背着手踱到几名男子身边:“我早就说过,没有内奸凶手绝不可能突破我们的层层防护,对罗处成功实施谋杀。而当日的天气状况和突如其来的停电事故,为凶手实施作案提供了绝佳时机。停电的原因,是由于周围几栋大厦的配电箱同时遭到破坏。我一直很纳闷,什么人拥有如此强大的调控能力,可以把几栋大楼的停电时间精确到数秒之内?答案现在有了。”

“这几位分别是广电大厦、报业集团、星运电子、隆丰证券负责配电系统的责任人,经讯问,他们承认是自己亲手剪断了配电箱的电线,不过不是私做主张,而是来自市公安局刑侦系统某领导的授意。”说到这儿,韩觉朝会议桌边的成员挑了挑下巴,“刑侦系统的领导大多都在这儿了,你们好好看看是哪个授意你们的,然后把他指认出来。”

几名男子胆怯地看过去,见桌边那帮家伙一个个冷颜厉色,遂纷纷低下头去。韩觉停止踱步,语气中带有七分勉励三分威胁:“不要害怕,不知者不为过,找出指使者,这笔账就不会算在你们身上。”终于,其中一人壮起胆子,将会议桌边的警官们扫视一遍,最后指着蒋毅所在的位置:“是他。”老郭虎着脸:“确定吗?”该男子腿若筛糠:“确——确定。”老郭又问:“你们呢?”其余几名男子不敢迟怠,纷纷应道:“确定,确定。”

“绝不可能!”萧栎再次站起,向指证蒋毅的几名男子发表抗议,“那天我儿子遭人绑架,老蒋跟我一起赶赴现场营救,回来的时候罗处已经牺牲了。这里是公安局,你们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和正义感的话,就告诉我,是谁收买了你们,让你们来做伪证的? ”韩觉迎到萧栎面前与她对峙:“萧老师,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即使你说的话是真的,就凭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些证词也不具备法律效力。”

萧栎毫不退缩:“我们离婚十二年了,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讲出的每一个字都出自公平和正义,那么你呢?你的所做作为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你身上的这身警服吗?你敢当着这面国旗和党旗,发誓你没有对老蒋进行栽赃陷害吗?”韩觉避开她的敌视:“如果担心这些外人靠不住的话,那就听听我们内部的弟兄怎么讲吧。”

说罢,他第三次拍了巴掌。这回,门外进入的是清一色的警员。

警员们冲会议桌边的在座者抬手敬礼。这四人蒋毅都认识,其中两个是看守所的小唐和小祝,另外两人是禁闭室的守警,名字一时记不起来。见众人大眼瞪小眼迟迟无人提问,小唐只好主动汇报。“报告郭局、程处、蒋队和韩副队,事发当日我跟小祝两个值班。凌晨4点半左右,有人潜入看守所将我们打晕,拿钥匙打开监舍杀死四名嫌疑人。后来通过监控录像,我们发现潜入者是一个身高1米75左右的男子,戴一副金色狼头面具,看不出面貌和年龄,不过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有点像——”小唐胆怯地瞄了一眼蒋毅,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有点像是蒋队。”

对于小唐的说法,小祝做了一番委婉但合乎情理的解释:“看守所警备森严,除了各系统熟悉的领导,任何人进出都要接受盘查,绝不可能有人轻易混进来,所以事故一发生,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内部人员,这是思维惯性,并非要刻意针对谁。再说,录像不是很清晰,只是感觉有点像而已,不一定就是……”

话未说完,王福胜就扑哧一声笑出来:“当然不可能是。倘若我是凶手,上来头一件事就是破坏监控系统,还会留个背影给你拍?连我这个普通警员都知道的道理,何况于叱诧警界十余年的刑侦大队长?老蒋,你有这么菜鸟吗?”

小祝恨恨瞪了王福胜一眼,掏出一枚U盘递给韩觉,后者接过插上笔记本电脑,找到录像文件点击播放。程代处长拧着眉毛认真观看,老郭则把目光扫向其余两名警员。其中一名警员道:“禁闭室这边的管理比普通监号还要严格,别说外面的人,就是内部成员没有上面的指令也不能随意进出。事发当天,我们俩在监管陈立文和陈立武的过程中,没有人提审,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

“有人进去过吗?”老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尤其陈立文和陈立武死亡前的一段时间?”“有。”另一警员接话道,“蒋大队长曾去探视,大概傍晚6点钟那会儿吧,先后进了陈立文和陈立武的禁闭室,中间相隔大约十五分钟时间。”老郭转向蒋毅,后者微闭眼睛,看不出是不屑还是绝望。

此时,录像播放完毕,韩觉为他新一轮的指证做了总结陈述:“发布所谓平民英雄征集令的那位警官不是别人,正是蒋毅。其目的是在前场制造混乱,引开保卫人员,自己伺机躲进广电大厦的某个角落,亲手射杀罗处。经解剖,射入罗处肺部的是一颗改装版的54式警用弹,这种手枪,只有警方内部拥有一定职务的中高层人员才会使用。当日,我和王福胜、丁小秋分别在广电大厦内部和停车场全面布防,唯独蒋毅不在现场,无论从时间、空间、技能还是装备上,他都有着最大的作案嫌疑,而能够在极其恶劣的视觉条件下实施精准猎杀,也只有他能够做到,别忘了,他曾是全队最优秀的狙击手。”

“罗处一向机警敏锐,成功逃过仇恨者的多次谋杀,外人想要算计他,简直比登天还难。只有他平日最为信赖得人,才能令他丧失警惕。而罗处在最后时刻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只可惜伤势过重,临死前只说出两个字:蒋毅。”韩觉用手势打住萧栎,意思是等他说完,“事后,他急于处理被诱骗的四名男子,特冒险潜入看守所将其杀死,又担心陈立文和陈立武吐供,导致所谓他儿子被绑架一事难以自圆其说,遂故伎重演。由于前后两桩案子系一人所作,所以死法相同,均属一刀致命。”

“荒唐!”萧栎指着韩觉的鼻子,“无耻!”“纯粹是造谣诽谤!”王福胜跟着附和,但明显失了三分底气。蒋毅慢慢睁开眼睛,与萧栎的激动和王福胜的愤怒相反,他反倒更添出几分冷静和沉着:“内奸也好,杀人也罢,都是有动机的,那么韩觉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韩觉示意所有证人回避,然后不紧不慢对蒋毅说:“答案很简单。请摘下你的手套,让大家看看你的左手。”

萧栎担心地望向蒋毅,后者下意识地张开左掌:一番迂回,韩觉的矛头最终还是戳向他的死穴。程代处长挑挑下巴:“你的手怎么了?”蒋毅自知难逃一劫,只得取下手套。在纱布已经揭开,但尚未完全揭掉之前,萧栎再次怒斥韩觉:“你还有人性吗?非要如此残忍地撕开他人的伤口,来满足你变态的欲望?”

韩觉冷冷应道:“变态的不是我,是他。”纱布层层剥落,蒋毅染血的左手一点点呈现在众人眼前。虽然多余的二指已经截去,但留下的痕迹毕竟不会撒谎,当那只残缺不整的手掌完全暴露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相信,韩觉的指证有了最坚固的立脚点,而蒋毅,谁也救不了他。

老郭的嗓音有些沙哑:“明白了,都明白了。”“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蒋毅徒劳地为自己做着辩解:“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内奸,我也没有杀人。”“那你的手怎么回事?”程代处长拍案而起:“傻瓜都看得出来你生了七根手指,你想否认这个事实吗?想否认你是辽室后裔和犯罪集团的同党吗?”

“或许,并非每一例死亡都与你有关,但这个人的死你无可推卸。”韩觉从提包里拿出一张林涛死时的照片,瞥了蒋毅一眼,慢慢推到桌面中央,“请大家仔细看看死者喉部的指洞,尤其是里面那个环状的印痕。蒋大队长,敢不敢取下你左手的戒指对比一下?”

蒋毅感到从尾椎开始往上升起一股恶寒:韩觉之阴险毒辣远远超出其意料之外。之前,他一直重点防备王福胜,虽说对韩觉也有所怀疑,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太放在心上,以至今日纵虎为患。事实再次验证,萧栎的直觉是正确的,上午这个会议果然是鸿门宴,只是依眼下局势,恐难像刘邦当年那样全身而退。

韩觉上前几步,拦住蒋毅踯躅的目光:“蒋大队长心虚了吧?”蒋毅冷笑:“真够难为你的,为了这一天,没少处心积虑吧?”韩觉也笑:“蒋大队长何等人物,如不加倍用心,焉能最终制服?”

“来人!”老郭沉着嗓子喊道。二十余位警员旋即冲入,将会议桌团团包围。老郭捻着林涛的照片又看了几秒钟,缓缓抬头望向蒋毅,目光中透出失望和决绝:“把他拿下!”

“慢着!”萧栎期望阻止对方,但毕竟是副局长下的命令,她不得不尽量保持容忍和克制,“事情还没彻底弄清楚,就这样抓人怕是不好吧?”程代处长看看老郭的脸色,强硬回复道:“事情已经够清楚了,即便存在个别疑点,专案组也会进一步审理,不劳萧老师费心。”

韩觉喝令周围发怔的警员:“还等什么,拿下!”一名警员上前抓住蒋毅的左腕,掏出手铐就铐,蒋毅岂肯束手就擒,反把对方拧住,然后猛力一推,那警员哎哟一声扑到韩觉怀里。另一名警员趁蒋毅尚未转回身来,从背后把他抱住,蒋毅弓身一甩,对方便哧溜飞了出去,仰面砸在地板上,痛苦地缩成一团。

随即,又有四名警员分别从左右两侧扑来,一个个看似勇猛彪悍钢筋铁骨,到了蒋毅跟前却都变成柔韧可塑的面条,被搓麻花一般团到一起,彼此手脚纠集挣脱不得。见迎面又扑来三人,蒋毅把在擒的四个小子使劲搡出,七具肢体猛烈相撞,顿时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蒋毅是队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难以轻易制服,却不想场面竟败得如此不堪。即使这样,在与自家兄弟过招的时候,他还特意留了三分余地,这点谁都能看得出来。程代处长暗自叹气,老郭面如猪肝。

蒋毅抚了抚被弄皱的警服,收起桌边的材料大步朝门口走,其余警员战战兢兢在他面前拦成一道人墙。韩觉拔出手枪,在背后对准蒋毅的脑壳:“站住!作为刑侦大队长,你应该知道拒捕将要付出的代价。”蒋毅鄙夷地笑了笑,继续前行,人墙被迫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后退,与此同时,周围“呼啦啦”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许开枪,要留活口!”老郭的喝令使韩觉不得不放松准备扣下扳机的右食指,蒋毅的脚步也因此停驻了片刻。“都愣着干什么?上啊!”程代处长使劲一挥手,众警员纷纷收起枪冲蒋毅扑去。蒋毅揽过第一个近前的警员,左臂勾住他的脖子,右手拔出枪抵上他的脑门。

其余警员见状,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老郭愤而拍案:“蒋毅,你这是暴力抗法、罪加一等!”程代处长跟着附和:“蒋毅,我奉劝你啊,千万不要胡来!要真想证明你是清白的,就立刻放下你的枪!”其中两名警员受韩觉暗示,绕到蒋毅身后欲搞突然袭击,不料早被后者看在眼里。

他左臂继续勾着人质的脖子,右手托住其裆部将之抄起,猛力向发动进攻的二人抛去,二人猝不及防,和着飞来的同伴撞上会议桌。巨大的冲击使桌上的水杯翻倒,或清或浊的液体四下飞溅,笔记本与幻灯机落到地面,把一幅歪斜而震颤的影像投向屋顶。盛放小青花的玻璃箱在桌沿晃了几晃,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在王福胜的脚边摔成碎片。

等众人回过神来,蒋毅已撞破身侧的窗户,跳至屋外的草坪。韩觉追到窗边举枪瞄准,忽然,一道黑线凌空弹起,刺向他的咽喉处。韩觉一惊,射出的子弹打上蒋毅身旁的树干,后者旋即回了一枪,正中前者右腕,手枪“啪嗒”落在地上。等老郭、王福胜及众警员拥至窗口,早不见蒋毅的身影。

韩觉握着鲜血淋漓的右手,老郭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都站着看什么,还不快去追!”警员们不敢迟怠,一股脑冲出会议室。韩觉站在原地,低头瞄着仍在衣领处爬动的那条黑线——那是刚刚逃脱束缚的小青花。

与此同时,他发现衣领处不知何时沾了一小片黑色糊膏,不断散发着咸咸腥腥的味道。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忽然,他转过头看向萧栎,后者正挎起背包离开,手里攥着一只拔除了顶盖的白色瓷瓶。

韩觉捉住小青花捏在手里,眼睛盯着萧栎的脊背,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些模糊的印象:就在三名警员砸上桌案的一瞬间,萧栎好像挥了一下胳膊,或许杯水飞溅的同时,瓷瓶内的黑色糊膏就借机落到了自己身上。小青花受味道刺激窜身跃起,自己因惊骇导致子弹偏离准心,从而使蒋毅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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