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矶，蒋飒正坐在河边垂钓。
蓝紫青陪在他的身边。
“顾大人已经来第三趟了，你真不见么？”蓝紫青轻声问道。
蒋飒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觉得我该去淌这趟浑水么？其实之前你就和我说过锦衣卫的高层中有明教的卧底，而此番使团案中想想冷剑锋那一队人的遇害，多半也与那人脱不了干系，那人虽说是明教的卧底，可是他真的只是在替明教做事么？”
蓝紫青有些不明白蒋飒的意思，听得有一些糊涂。
蒋飒又说道：“按说明教当日是庆王的盟友，可是那人所做的事情却不是向着庆王的，说明那人的身后还有着别的势力。那个时候谁会那么迫切地想要阻止使团案的调查？”
这下蓝紫青算是听明白了，蓝紫青说道：“你是怀疑那人是在替皇太孙做事？”
蒋飒没有再说话。
蓝紫青叹了口气：“真没想到，皇权之争竟然是这般的龌龊，皇太孙小小年纪就会用这些手段，他对付的可是他的亲叔伯啊！”
“那又怎样？想当年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还不是没有手软么？现在圣上让我们查锦衣卫的明教卧底那是他还不知道那卧底已为皇太孙所用，如果当他知道那卧底其实早就已经没再为明教做事他又会作何想？又当如何处置呢？怎么看这都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活。”
“可那日你怎么不一口回绝燕总领？”蓝紫青说。
蒋飒放下了鱼竿：“因为我确实也想查出这卧底是谁，冷剑锋他们不能白死。”
蓝紫青听得一头雾水，她不知道蒋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说这浑水不能淌，一会又说想要查出这个卧底，那蒋飒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蒋飒终于给了她答案：“走吧，去见见顾长风，也该和他谈谈条件了。”
这事儿蒋飒是要查的，但他却也有他的条件。
见蒋飒回来，顾长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已经是三顾茅庐了，原本他以为蒋飒还会拒绝，甚至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却不曾想这一次蒋飒没有再躲起来。
他几步迎出门来脸上带着微笑：“蒋大人，终于见着你了。”
他在蒋飒面前可不敢端都指挥使的架子，别说是现在有求于蒋飒，就是平日他在蒋飒面前也是很放得下身段的。
“让顾大人久等了。”蒋飒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进了屋，顾长风也跟了进去。
蓝紫青重新给顾长风换了热茶，也给蒋飒倒了一杯。
顾长风轻咳一声：“恭喜蒋大人，圣上已经下旨，擢升你为从四品的指挥佥事，专门负责锦衣卫内肃之事。”
蒋飒抿了口茶：“我这个指挥佥事负责内肃能查指挥使与副指挥使么？”
顾长风一愣，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蒋飒的意思：“当然，包括我在内，锦衣卫任何一个人你都能够查，需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极端的手段，所以蒋大人不必有任何的顾虑，只要办好差事就是了。”
蒋飒冷笑一声：“这差使若真好办的话顾大人也不用两天之内跑来燕子矶三趟了。”
顾长风的老脸微微一红，尴尬地笑了：“放眼整个锦衣卫，除了你蒋大人谁还能够当此重任？再说了，这也是圣上的意思，据说是燕总领向圣上举荐的。”
蒋飒当然知道其中也有燕七的因素存在，他说道：“要我查这事儿并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在前面，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我的调查，包括顾大人你，另外，我手下的人必须由我亲自挑选，我若不在镇抚司衙门里挑，但不管我挑中了谁，哪怕远在千里也必须给我调遣上来。”
顾长风听了心里一喜，蒋飒愿意坐下来提条件那么说明这事儿就成了，至于蒋飒的条件他也能够理解，那卧底既是锦衣卫的高层，自然也有通天的手眼，如果不给绝对的特权他的调查最终只能是流于形式，另外用人一事上，蒋飒当然也要挑自己的人，否则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知根底还如何做这机密大事？
顾长风忙点头应道：“这两件事顾某都允了，蒋大人还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出来吧。”
“暂时没有了，等想到了我再告知于你。”
顾长风没想到蒋飒就这两个要求，他小心地说道：“我在城里给你备了一处宅子，你和蓝姑娘以及你的一众手下便可在那处独立办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的只需说一声，我们自会满足。只是不知蒋大人何时可以过去？”
“明日一早吧，到时我会把我需要的人的名单给你，希望这些人能够在半个月内全部到位。”蒋飒说罢便又端起了茶杯，顾长风知道这是在送客，站起身来向蒋飒告辞便离开了。
蓝紫青待顾长风不见了踪影才开口说道：“这顾大人倒是蛮好说话的，对你也很是礼让。”
蒋飒却说道：“你别小看了他，他可是精通权谋之道。他自己虽是没有多大的本事，却胜在知人善用，刘述、宋天极等人无不是锦衣卫的老人，特别是那刘述，论资历比起他顾长风来可就要高得多了，当年我大哥出了事，任谁都以为刘述会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偏偏最后竟是顾长风后来居上，从一个镇抚使摇身一变成了都指挥使，要说刘述的心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当日刘述就已经是指挥同知了。”
蓝紫青苦笑了一下：“那里你不已经是千户了么？”
蒋飒看了蓝紫青一眼，摇摇头：“我与他们不一样，那时我能够得以保全就已经是万幸了，我大哥事发，我们整个蒋家都很是不安，担心祸及家人，却没想到洪武皇帝会放了蒋家一马，这也是为什么我虽然恨他却又无法恨得起来的缘故。”
蓝紫青说道：“倘若当年洪武皇帝抄了蒋家满门呢？”
蒋飒冷冷地说：“若是那样，我蒋飒穷此一生必当杀了他为蒋氏一门报仇。”
蓝紫青点点头：“你是锦衣第一高手，或许洪武皇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不想把你逼急了，再说大明也需要有你这样的人，锦衣卫更需要有你这样的人，留下蒋氏一脉，既显了他的仁慈，又能够换得你继续为大明朝廷卖命。”
这一点蒋飒又何尝不知，只是就算是知道又能怎样？偏偏自己就是这样的脾性。
蓝紫青也不愿意再剥蒋飒的伤疤，她换了话题：“锦衣卫从四品以上的官员有多少？”
蒋飒细数了一遍：“约有十五、六个吧。”
蓝紫青说道：“既然说那人是锦衣卫的高层，那么应该也就是从四品以上了，不过竟有这么多人，查起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蒋飒说道：“虽然从四品以上有十五、六个，可是有几个却是可以排除的，他们虽然品秩不低，却没有实权，甚至无法接触到锦衣卫的一些核心机密，真正掌着实权的只有那么七、八个人。不过就是这七、八个人要查起来确实也非易事。”
蒋飒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他觉得并没有必要和蓝紫青说太多，他也不想让蓝紫青牵连进这件事情中去，蓝紫青原本就是从明教出来的，她的身份便有些微妙。
“紫青，有件事情我想与你商量一下。”蒋飒轻声说。
蓝紫青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你不必说了，明日你进城去，我呢也得去处理一下我蓝家的事情，待我处理得差不多了再来找你，不过你自己要小心，还有，鬼医给你的那药方可记得配了药按时吃了。”
蒋飒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已经明了了自己的一片心意，他点头道：“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蓝紫青笑道：“现在明教已经被老夫子整饬得差不多了，他们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蒋飒却是正色道：“可管平章与他那两个徒弟小弥勒和张迁跑掉了，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你务必要小心才是。”
说到张迁，蓝紫青还真有些忌惮，那张迁甚至还对自己有想法。
蓝紫青说道：“我自会小心，就算我的身手斗不过他们，可你别忘记了，我的毒便足以让他们忌惮几分，再说了，现在他们可是过街老鼠，肯定已经在某处躲藏了起来，哪敢轻易的露面。”
蒋飒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就好像感觉蓝紫青会出事似的。他甚至有些想要出言留下蓝紫青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才会生出这样的不安。
“怎么，舍不得我啊？”见蒋飒望着自己失神，蓝紫青笑着问道。
蒋飒那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泛着微红，咳了两声，他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咳得便更大声了。
蓝紫青便不再打趣他，而是说道：“少喝一点酒吧。”
蒋飒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鬼医也说了，喝点酒对于我的病是有好处的。”
蓝紫青知道这些年来蒋飒已经习惯了这样喝酒，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一种淡淡的忧伤，或许是因为即将要分别的缘故吧，蒋飒并不知道，此刻蓝紫青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再也挥不去抹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