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的太平间走出来,苏曼已经麻木到没有表情了,他曾经不敢想象父亲真正离去的那一天,直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竟然已经有些不习惯看到父亲一直安详的脸,甚至希望父亲能醒过来,呆呆的看着自己,问自己是谁。
苏曼的母亲一身黑礼服走在旁边,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依然十分坚强的走着,脑海中思绪翻涌着的,却是任何一个人都体会不了的。
在见到医院里的医生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大家都在好好生活时,苏曼红肿的眼睛忽然又微微眯了一下,开始忍不住闭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在母亲旁边,连忙捂住了眼睛,不让眼泪滑落。原来即使自己的世界不堪狼藉,其他人也照样平淡地在生活,大家都是分开的个体罢了。
“好了,别哭了,你要坚强一点。”苏曼的母亲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苏曼的后背,温柔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苏曼边点头边忍下去眼泪,好像在自己安慰自己一般。
“明天将你爸接出去吧,进行火化,你爸以前无意中和我聊过,我想他会希望这样的。”苏母这句话似乎已经犹豫了太久,才说出口来。
“我不想让我爸火化,这样会疼的,对吗?”苏曼咬了咬嘴唇,一脸的可怜模样,边说声音边颤抖了起来。
苏母摇了摇头,十分淡然的说道:“不会的,人死了之后没有知觉,不会痛的,也不会得抑郁症,不会得癌症,不会被背叛了。”
她说的很安详,似乎这些事情是多么明确的道理,似乎自己丈夫的离去,真的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甚至有了一丝欣慰的模样,直到最后忽然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泪。
“妈,我觉得爸爸死之前肯定很想见你,他、他……”苏曼说着说着,突然又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似乎眼睛的一道关卡早已经被攻破,眼泪说来就来。
苏曼哽咽了一会儿,立马强忍着让自己恢复了平淡的语气,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这几个月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
苏母愣了愣,但又强忍住悲伤,伸出手将淡淡的泪痕摸去,然后又一脸慈爱的看着苏曼,帮苏曼擦着眼泪。苏曼强行将嘴唇提了提想笑起来,却满眼的哀愁问道:“妈,你就真的不能抽空过来看看他吗?现在一切都晚了。”
苏曼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深邃的讲道:“傻孩子,咱家那一堆亲戚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也很想见你爸爸,可是你爸爸是被谁逼成这样的,他们不是不清楚,所以他们才没脸在你爸活着的时候来见他。我只能好好的帮你爸守着公司,才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公司这是我和你爸多年打拼的心血,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夺走的。”
苏母说着,仿佛在和死去的丈夫讲话一般,渴望他理解,也知道他会理解,甚至这份觉悟,似乎在很久以前便做好了一般,现在只是进行着其中一步。
“乖女儿,你要理解妈妈。”苏曼母亲脸色淡漠的抚摸着苏曼的肩膀。
苏曼如何不能理解母亲,那些亲戚的脸色与虚伪,苏曼从小看到了大,她返过去抱住母亲,知道母亲一直强忍着哀愁在照顾自己,可还是不甘心的说道:“妈,我知道,可是我、我好恨他们啊……”
母亲慈爱地看着她,皱着眉头讲道:“傻孩子,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不顾一切对你好的,你要是对别人没有作用了,你再可怜,别人也不会伸出援手来帮你的。”
“亲戚朋友什么的,都只是说着好听罢了。”
苏母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在讲着这时间唯一的真理一般,此刻仿佛成了圣人,成了天使,站在了苏曼的面前,苏曼终于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母亲陪着自己悲伤,陪着自己一起缅怀父亲。
父母从自己懂事以来,都十分的恩爱,苏曼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亲戚朋友,却顾着自己的利益,喜欢瞎传,以致父亲所有认识的朋友和父亲那边的亲人,都开始诋毁母亲,说母亲只是为了父亲的钱才嫁给了他。
直到最后甚至有人说父亲的病就是母亲造成的,虽然苏曼并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为何变成这样,但是母亲绝非那些人口中的模样,父亲的公司在父亲得病之时立马变得岌岌可危,这时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愿意帮助,若非母亲坚持做主,才没被竞争对手乘虚而入。
这样的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支持着父亲,又怎会是为了钱才与父亲结合的呢?
苏母没停留多久,便去忙着打理事务了,现在压在这个女人身上的胆子,不只是一个庞大的企业公司,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事情——苏明启的葬礼。
苏曼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哀愁的调子,所有人都在和自己说节哀,要自己乐观,可是又如何节哀、如何乐观起来呢?苏曼没有答案。
“尼邦……”苏曼回到一楼,看到楼道门口,一男一女两个人站着,便上前去,叫了宋尼邦,声音微微在颤抖。
宋尼邦揪心地低了低头,对苏曼说道:“苏曼,我感到很遗憾,小时候,苏伯伯对我们都非常好,谢谢你肯让我见他。”
一边的安倩身穿医生服装,情商不低的她一眼便看出了宋尼邦说的话有多不合时宜,连忙圆场道:“苏曼小姐,请节哀顺变。也许苏叔叔的离去,也让他免去了病痛的折磨,就让他安息吧,他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
苏曼认出了这个医生是当时那个在自己情绪崩溃之时,抱住自己的美女医生,便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医生,是你帮我通知尼邦的吧?”
安倩轻轻点头回答道:“没事,我和尼邦也算是朋友,通知他是应该的。倒是你,该好好坚强起来才是。”
“多谢关心。”苏曼本想着要握手,但觉得与眼前这个美女医生有些格外的距离,便只是礼貌的鞠了一躬。而多说了一些话之后,神情稍稍有些缓和,不再那么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