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剑死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当朝国舅、一品侯爷死了。杀他的人,除了号称“公门一块铁,好铁不生锈”,且有“铁指神功,一招索命”之誉的天下第一神捕铁秀之外,还能有谁呢?
十几天后,公孙皇后,也就是公孙剑的姐姐才得到公孙剑的死讯。这一天晌午时分,公孙皇后带着数名太监和十几个宫女在御花园里赏雪。很久以前,公孙皇后要赏雪,总是由崇祯皇帝亲自陪着。而如今,国运衰败,盗贼蜂起,皇帝早已没了这分雅兴。踏雪寻梅之类的事,便由公孙皇后一人承担了。公孙皇后心内孤寂而凄楚,每到这种心境,她便想起自己唯一的亲人——胞弟公孙剑。她无比欣赏弟弟的武功与才华,只是对他的品格、他所做的事不太放心。虽然身在皇宫,她也时常听到关于公孙剑如何依权仗势无所不为的传闻,但她以为那多半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她想,自己的兄弟还不至于坏到那样一种程度。今天的雪好大,梅也开得好艳,公孙皇后的兴致很浓。她想到,这个时候要是皇上在身边,弟弟公孙剑在身后,与她一齐赏这梅红雪白,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来报:“启禀皇后,小侯爷那边来人,有急事求见皇后。”
公孙皇后心说,能有什么急事?口中答道:“让来人到这儿回话。”
不一会儿,三个小美人于扑朔迷离的雪花间奔到公孙皇后近前,一齐跪在雪里:“皇后,不好了,小侯爷他……”
“小侯爷怎么了?”公孙皇后认得这三个小美人,正是公孙剑的贴身婢女梅儿、竹儿和兰儿,没有十分要紧的事她们是不会闯到皇宫里来的,所以公孙皇后的心一紧,“……他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给人杀了……”梅儿呜咽起来。
“什么?”公孙皇后身子突然失衡,向后仰去,被两个宫女一把扶住。她知道,这一定是事实,没有人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半晌,她才定住心神。
她说:“你们……说仔细些。”
竹儿呜咽着说:“皇后,中州城有一个叫铁秀的捕头,不知您听说过没有。是他杀了我家小侯爷。我家侯爷请他吃酒,他在酒里下毒,没毒死小侯爷,我们几个去跟他理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我家侯爷撒手剑没刺中他,他用铁指神功捅穿了侯爷的脖子……”
公孙皇后说:“难道我弟弟连个捕头都打不过吗?”她认为她弟弟的武功天下无敌。
竹儿说:“那铁秀号称‘铁指神功,一招索命’,武林中从来就没有谁能跟他走上一个回合……”
“不,”兰儿不似竹儿这般憨直,乖巧地说,“那天是小侯爷太粗心太大意,否则那铁秀武功再高又如何是我家小侯爷的对手?”
公孙皇后又是半晌没说话。这时有两个小太监搬过一把铺着裘皮的大椅来,两个宫女扶公孙皇后坐下。公孙皇后又是半晌没说话。
公孙皇后没有问那个叫铁秀的捕头为什么要杀一品侯爷、当朝国舅。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觉得无论为什么,杀死她弟弟公孙剑都罪在不赦,都该五马分尸,都该处以凌迟。她忽然站起来:“摆驾,我要面君。”
一个白发白眉的老太监扑通跪在雪里:“娘娘,不可!三思呀娘娘!三思……”
公孙皇后立住不动了。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皇帝恩宠于她,更多是因为她聪明。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当有人劝告她“三思”的时候,她就一定三思而后行。她想,面君之后又能如何呢?皇帝是个没有主见的男人,凡事都要与群臣商议,而群臣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早就想置公孙剑于死地而后快,他们不但不会力主皇帝处死那个叫铁秀的捕头,还会借此大做文章,说她公孙皇后纵弟作恶。他们这么做当然不是出于道义和良知——朝廷里是没有道义和良知可言的——而是出于他们的私利:他们的很多亲属都在宫里做嫔妃,谁也没有当上皇后。所以他们一直在遏制公孙皇后的势力,甚至千方百计想着什么法子除掉公孙皇后。那么,这件事不告诉皇上,由公孙皇后自行处置不可以吗?经过一瞬间的三思再三思,公孙皇后判定,自行处理才是最好的途径。她对跪在雪里的白眉老太监说:“小蔫子,你传我口谕,诏告中州府衙及各地府衙、各路军马,外加普天之下所有人等,谁诛杀铁秀,我封他做一品侯,谁若生擒铁秀来见我,非但封他做一品侯,还要封他做国舅,也就是我和他结为兄妹或姐弟。”公孙皇后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小蔫子,这个对公孙皇后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从雪里站起来:“娘娘,您传这么大的口诏,未经皇上应允,这……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公孙皇后说,“口诏只要传下去,就没法收回。皇上也就得这么认了。他还能因为这把我打入冷宫不成?只要皇上认了,朝中那些个老不死的又能怎么样?嗯?”
小蔫子低着头盘算了一下,一拍大腿:“娘娘,您真是太圣明了。老奴这就去办。”
公孙皇后令身边所有的人统统退下,一个人立在雪中,扶着梅树,仰望白茫茫的天空,长啸一声:“弟弟——”便号啕大哭起来。
漫天雪花在皇后的哭声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