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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袁青子组织了人,忙忙张张排练了六七天,又准备了几天,就到了三月十八庙会的日子。

这一天,袁青子雇了一辆面包,又雇了一辆三轮,一前一后,拉着全团的十五个人和所有的戏剧家伙,来到了太平村。离得老远,袁青子一干人就瞅见村子红砖绿瓦,房屋甚是齐整。过了太平村,就到了云台山脚下。这云台山不知什么时候已铺上柏油路了,路虽然弯弯曲曲,但相比较上一次,显然好走了许多。车缓缓上行,又拐弯又转圈的,大约行了有十里路,大家就可以照见云台山的主峰及主峰上的娘娘庙了。这时,却没了公路,面前只是一个个石台阶。车就在这里停了下来。袁青子跳下车,招呼一干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面就给尚秘书长打电话,要他找一些当地的人来搬戏箱子。尚秘书长接了电话,要袁青子在原地暂时等候。一会儿,过了大约有四十分钟吧,沿路就又上来了一辆三轮,坐着八九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后生。这些人来了,二话不说,扛起戏箱子就上山。袁青子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不知这搬运钱可怎么算呢?因为按照惯例,这笔费用都是由剧团自己出的。

领头的小伙子看出了袁青子的顾虑,就说,你就别管了,钱也不用操心了,你们只管空手上山吧。

钱有人付?袁青子听了还不大相信。

当然。小伙子说。

袁青子听到这话,就安了心,一时又想着,该不会从戏钱里扣吧,只是觉得此时自己再说这话就显得小气了,就没再吭声。于是,那八九个小伙子把大件箱子都抬上了,剧团的人就都拿些小里小件,大家伙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沿着石台阶向山上走去。走了近一个钟头,一干人就到了山顶。山顶上,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正在庙院里等着他们。袁青子见此人个子瘦高,胡子刮得溜光,头发秃了,露出一大片光秃秃的额头来,估摸着他就是尚秘书长,一下子就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尚秘书长的身后跟着一个道士,道士年龄有些大,穿着灰布衫,下巴上有一溜青白色的胡子,说话时不时用手捋一下胡子。尚秘书长见了袁青子,就对他说,山上地方紧张,一些拉电的工人还没撤下山呢,占着两面窑洞,所以给剧团只能腾出四面窑来,实在腾不出更多的了,大家就将就一下吧。

袁青子自打一上山,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年没来,山上虽然景色依旧,但庙院建筑却是大变样了。房舍焕然一新,红墙灰瓦,气派了许多,他一时就感慨地说:都认不出了,前几年可不是这个样子。尚秘书长说,县里成立了民间协会,政府支持开发哩,动静就大一些。袁青子忽然想到尚秘书长电话中说,有个大财主愿意掏大价钱看他的戏这回事,一时就问这个人是谁。尚秘书长听了,就打着哈哈说,你戏唱得好啊,远近有名的,有人愿意掏大价钱也在情理之中嘛。然后他掏了一张名片给了袁青子,说,有事请随时和我联系。说完就走了,他一走,那个道士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

剧团里的东西这时已全部搬上山,乱堆放在窑洞前。但这时,剧团的姑娘小伙们都顾不得收拾东西了,他们一上山,便瞧见山上的庙院富丽堂皇,焕然一新,就都相跟着先看稀罕去了。

原来这云台山和外界的名山比较起来是不算大的,也不算有名,但在陕北这片光秃秃的黄土世界里,却是赫赫有名的,满山遍野是白皮松,苍翠欲滴,有风刮来,阵阵松涛。在看惯了黄天黄土的人们眼里,便觉得这座山格外特殊了。山上几座庙都分开建在山的几个峰头上,正殿是娘娘庙,据说是主管孩子的成长与婚姻的。年龄大了的善男信女没有个合适对象,就都来这里求婚姻,结婚后他们又在此求子,有了儿女,民间讲究这儿女是娘娘给送的,父母亲就在娘娘庙里求几根红丝线拴在儿女的脖子上,俗称“锁”,儿女每长一岁就都要在红丝线上包一层红布,长到十二岁时,儿女成人了,父母们就来还愿,将“锁”摘下来挂在山上的松柏树上。所以沿途的松柏树上,到处都可以看见悬在枝条上的“锁”。

袁青子本来想让大家先收拾好地方,安排好住处的,但此刻见众人都走了,就不愿意扫大家的兴,想了想也跟着一大群人去凑热闹。一大群人沿着一条线路走,先从侧面走过去,到南门上去看最高处的祖师爷殿,接着看了药王殿、财神庙、土地庙、龙王庙什么的,最后才来到了正殿,正殿里共塑了三尊神,中间是九天圣母,两旁还有两个圣母,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出得正殿门,两边又有左右两个偏殿。偏殿里也各有三尊神像,一个个神像下边标着牌位,是启蒙娘娘,送子娘娘什么的,似乎是为了娃娃成长,每个神都要各管一套的。剧团的一大堆人看完左右两个偏殿里的神像,大家都觉得这些新塑的娘娘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除过手里拿的东西不一样外,面目都是一样的。个个身材苗条,脸也不再是正殿中的娘娘那样的富态型的圆形,而呈瓜子脸。在五官的塑造中,眼睛与嘴巴之间的距离拉开了,鼻子塑造得高而挺,因而这六位位于偏殿的娘娘神身上多了一些人间气,多了一些现代气韵。

剧团里的彩霞素来以口快著称,她来回瞅着这些娘娘神,瞅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我咋觉得这些神像和咱们团里的一个人像哩。

大家听了这话,就都一时望望塑像,一时又望着红霞,瞅了半天,大家都不禁啧啧称奇,说鼻子眼睛果真有几分像。

红霞看见大家瞅她,这时也意识到了,就开玩笑地说,那不如我站在你们面前,你们给我磕几个头算了。

天明就打趣地说,现在都是给有钱的主磕头哩,你不给钱,还充什么爷啊。

红霞就开玩笑地说,那可说好了,等我有钱了,你们就都来磕啊。

彩霞说,唱个戏一天赚一点糊口钱,猴年马月才会有钱哩。

这时,个子较低的小小子在一旁听见了,就接口说道,那可说不定,说不定红霞一下子就成了有钱的主了。

一旁的二堂听到这话,就瞥了一眼他。

一群人嘻嘻哈哈将庙院转了一圈,临完了,就转到了正殿后面来,但见这里对面是黄土高原,连绵起伏,苍朗旷茫,果真是一番好景致。在娘娘庙后,还乱堆放着一些石碑,有许多字迹已模糊了。有半个碑子被半压着,剧团的天明戴个眼镜,是剧团中少有的爱学习的人,见了石碑,便想卖弄一下,他用嘴吹净碑上的土,开始念起来:“新建圣母殿记,明,张尧辅,夫天地间有化生,有气生,有形生。化生者,渺而不可知;气生者,虚而无能为;形生者,蠢而为物,灵而为人。物固不足论矣,独坚人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是世人佥日:圣母徽柔懿恭,幽闲贞静,为见天之妹,司人间祖宗继嗣、儿女根源者也……”

念到这里,下面的字就模糊不清了,他又发现旁边有一座新石碑,刚刻好的字,还没竖起来。接着又念道:“强邑七十里许旧有名山,以每日有云雾笼罩故名云台山,稽其绝顶,则有圣母娘娘庙一所,英灵丕著。但墙垣倾圯,庙貌坍塌,正殿献殿,丹青剥落,几不足以蔽风雨,乐楼戏楼,栋宇摧残,更有经亵神休也。于是高氏玉海等有识之士,竭诚捐助,公元二〇一一年十月十六日动工,二〇一四年十月完工;再山之西南,又有祖师献殿及药王、财神等诸殿,具皆增新,不一年而功告竣焉。”

见碑上提到了高玉海,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是远近有名的房产商,一时,大家围绕高玉海说了一通人有钱了可真了不得的废话,然后一个个就转回到窑前了。

剧团的住宿,按照袁青子的安排,一共四面窑,剧团十六个人,未婚的男的占一面,女的占一面,几个结了婚的成年男人占一面,再剩一面当然是留给自己住,只是自己住的这一面,兼带半间厨房。剧团的人对这些安排当然没什么意见,长期出门,大家都习惯了,都不觉得苦,只是怕潮气,有些人就近捡了些干草铺在褥子下面,而更多的,在出门时则带了防潮的塑料纸什么的,这一阵子就忙着铺被子了。

一时被子铺停当,以为今晚还有挂灯戏的,一些人就各自忙去了。栽杆的,挂幕的,接电的,抬戏箱的,不一而足。

天明、天亮是亲兄弟,这两人还兼着团里的厨师,这一阵两人就在袁青子住的这间窑门口开始和泥盘炉灶。袁青子呢,就和彩霞一起把箱子打开来,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东西一一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了空床上。

忙张了一通,天明、天亮兄弟俩就将炉子盘好了,两人捡了些干柴来,在灶膛里引着了火。因为炉子是湿的,灶火中的柴火一边燃烧着,一边发出咝咝的声响来,浓烟这时也都不从铁炉筒子里往外冒,全从锅的一周冒出来了。湿气太重,一时火着了又灭了,天亮就着了忙,趴下身子,用嘴噗噗地吹着火。

袁青子看见天明、天亮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土,就想着走时匆忙了,也没给他们弄条围裙来。一边想着一边就拾台阶而上,穿过一个门洞,跑到上院里的正殿里来找苗道士。

这时的苗道士正穿着长袍坐在钟磬旁,忙着给三个人做祷告。

正殿内,娘娘塑像前,三个蒲团中,都有人。两旁跪着一对夫妻,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男人个子低,土眉土眼的,满脸的愁苦。婆姨胖胖的身材,皱纹像蜘蛛网似的布满了脸。中间的蒲团上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大约是这一对夫妻的女儿,她却是蹲在蒲团上的。袁青子去的时候,这一对夫妻俩硬要女儿跪下来祷告,但女儿不知如何却不肯。夫妻俩左右各扯着一个胳膊,拉了半天,那女子始终却没有跪的意思。男人不好意思了,就对苗道士说,好你哩,苗道士,这几年这女子的婚姻孬好不顺,就得了邪病,一阵好一阵歹的,你该知道的。

苗道士坐在一旁,不动声色,身材干瘦,他照旧捋着下巴上的几丝胡子,说,女大不容留,留来留去是冤家,还是早点嫁了为好啊。

可不是嘛。胖女人也说,只是没个合适的对相。她说着,一边就趁女儿不备,猛地扯着女儿的胳膊,一使劲,女儿一趔歪,一下子就跪倒在蒲团上了。但女子虽被拉着跪下了,却并不低头,只是挺直着脖子,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瞅着神像。

苗道士递了三炷香给男人,男人跪着抻长身子在桌案前点着了。上完香,起身往捐赠箱里塞了几块零钱。然后祷告着说,神神啊,我们就住在山下,一直都信你哩,一年都来好几次哩,你保估我们平安吧,我们是小民,是平头百姓,实在是折腾不起了,也让出事出怕了。

就是哩。胖婆姨似乎非常爱说话,她接着男人的话说,神神啊,你保佑着我们,只黑不要明,只下(雨)不要晴,给人一点小病,莫要小命。我们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日子过得顺当一些。

二人正这么说着,就在这时,中间抬头仰望着神像的女子忽然说,这么多神神,长得漂亮哩,苗道士也爱哩。

这句话一出,夫妻俩大吃了一惊,脸上的颜色顿时就变了。男人神情紧张得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责备道,神神面前可不敢乱说。

女子似乎还要说什么,但被捂住了嘴,只是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苗道士这时就站起身来了,他来到女子的身后,说,人各有志,不必强求,风英不愿意磕头就别磕了,神神大度,是不会计较这些的。说着,他伸手在这个女子的头上来回抚摸了一下。经得苗道士这一抚摸,这个叫风英的姑娘情绪立时好多了,神情也宁静了下来,她的父亲这时也就放开了她的嘴。这女子抬头望了一眼苗道士,眉宇间顿时流露出一种风情来。这一幕恰恰被站在身旁来借围裙的袁青子看到了,他一时就看呆了。

三人拜了神神,就起了身往外走,袁青子目送着这三人离开。他见中间的男人腿有点儿瘸,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右边的妇人满脸的麻木相,左边的女儿神情颇有些暧昧,东张西望,顾目流盼。望着这一切,他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一点诡异,但又具体说不出为什么,一时不禁低了头独自琢磨。这时,苗道士抬腿从庙里面出来了,他看了袁青子一眼,也没吭声,只管走路。发呆的袁青子看见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正事来,就连忙上前去,说了借围裙的事。

苗道士听了,依旧不吭声,只是返到正殿来,见墙上挂着一块红布,上边写着“有求必应”四个字,他一把扯了,接着,从四个字的当中撕开成两绺,团成一团塞给了袁青子。袁青子接了红布,一边低着头往回走,一边仍旧想着刚才的事。

晚上是“挂灯戏”,山上人很少,剧团凑合着演了三出折子戏,《拾玉镯》、《三娘教子》、《三岔口》。台子底下有几个是庙会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位是栽电杆的工人。这群工人们个个身体壮实,他们七八个人本来在房子里喝酒,后来索性将桌子搬到了当院子来。山上没什么菜,就切了点辣子、灰子白、葱什么的做了一大盆,放到了桌子中间。七八个人围着桌子大呼小叫地喝着酒。一时,台子上的戏演到高潮了,台下的酒也喝到了高潮。有一个工人跟演戏的二堂认识,他喝多了,见二堂正在台上演《三岔口》,就端了一个碗跑到台子上一定要二堂喝几口。袁青子当即把他劝下去了,但那人不依不饶,非拉着袁青子一起喝几杯不可,袁青子怕他们胡捣乱,怕戏演砸了,坏了自己的名声,一时又碍于情面,推托不过,便把台子上的事全交给了二堂,自己就跟着这个小伙子下台喝酒来了。

一会戏演完了,演员收拾东西各自回去了。但这时院子里的酒场却没完没了,袁青子又喝了几杯,觉得个人不胜酒力,就想回去,但这时几个工人都喝多了,不让他回。袁青子就只能又喝,就觉得肚子里的酒直从喉咙里往出泛,他偷了个空,跑到围墙外边吐了一阵,然后偷偷回去睡觉了。

睡到半夜,袁青子的酒就醒了,他贵贱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拉开灯,瞪着窑顶出了半天神,才知道这是在云台山上。喝了酒睡不着觉是他这几年养下的习惯。凡喝酒,总是半夜醒来,然后脑子高度兴奋,睡不着。今天也是这样,一时翻来覆去,他心里就懊恼极了,觉得自己怎么就是这么个人,总是沉不住气。带着这么多人上山演出,大家都在演戏呢,戏不知演成什么样子了,可自己却醉成这般,这丢不丢人啊。一时就又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翻看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婆打来的,就想给她回一个,但觉得现在已两点多了,老婆肯定睡了,想想也就算了。一时听见门外风呼呼地刮着,传来阵阵林涛声,他心里就多了个心眼,操心着风该不会把幕布刮坏吧,就起身从屋里出来了。

出了门,圆月当顶,发着白森森的光,满世界静悄悄的,林涛声一阵阵传来,浑厚而巨大,问或有破门板被吹得呼啦呼啦的声音。他尿了一泡,就走到戏台子上来,只见作为背景的厚帐布右下角先前拴着的绳子脱了,风把帆布掀起一个三角形来,上下呼扇着,他走过来将绳子重新绑到了石头上。又去检查其他几根绳子,都绑得还算结实。想了想,又怕不保险,就近捡了两块大石头压在了帆布的左、右脚下。这时,随着林涛声,幕角是动不了了,但幕帐中间依旧来回呼扇着,观望了一阵,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风能小一些。台子上站得一刻,他蓦地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庙里面的娘娘像。原来这三月十八是娘娘的生日,这戏就是给娘娘演的,娘娘所处的正殿,位置高,和这儿的台子是正打对面,现在,四周是一片黑色,庙里边的灯却亮晃晃的,披红挂绿的娘娘此刻正和自己相对,瞪眼望着自己。在这万籁俱寂之际,这样的情景反倒添了几分恐怖。袁青子心里一紧,赶忙就往回返,返到了窑里,一时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时隐隐地他听见了有什么声音夹杂在林涛声中传来了,“噢——噢——”,他仔细听,似乎是狼嚎的声音,一阵有一阵没的,听着听着,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虽然没见过狼,但狼嚎的声音,他小时是听过的。小时他还常听人们说起狼吃人或者狼叼猪娃子的事情,村里有个女人的脸上有一道疤,大人们都说那是小时候被狼抓的。但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狼就销声匿迹了,从没有听过狼的半点传说,难道,如今狼又回来了吗?

由于喝多了酒,第二天,袁青子起得迟,一出门,就照见娘娘庙后有一大摊人都在山顶上站着,个个似乎都朝山下张望着什么。袁青子不明就里,也赶了过来。只见大家都站在石头累积的悬崖边,向山下瞧着,轻声议论着。

听了听,才知道,原来,昨晚大家都听见狼嚎声了,清早起来一个对一个说,都觉得多年不见狼了,颇感奇怪,也觉稀罕。这二堂与天明两人都说昨晚是从庙后这个方向传来狼嚎声的,声音很近的,两人也是逞能,便从这石崖上溜下去,到树林中看到底有没有狼踪。袁青子赶了来,和众人一起就都站在了这里。只见这云台山山势果然很雄伟,站在这里视野很开阔,朝远处看,对面是连绵不断的黄土地,沙浪似的,一波连着一波,起伏不断。近处看,山下是一棵连一棵的白皮松,绿汪汪的一大片。在绿波掩映的尽头,也就是在山脚下,隐约可以照见一些绿砖红瓦的建筑,那些建筑掩映在苍松翠柏中,颇有一番景致。袁青子张望着,就又想起来那天上山时路过的这个叫太平的小山庄,不由得说,这几年农村变化太大了,房屋都盖得和皇宫似的。刚好天亮在身边,他脸瘦而小,偏偏爱戴着圆墨镜,看起来和电影中的账房先生没有两样,他接过话说道,师傅,这哪里是新农村啊,那是豪宅,是有钱人家盖的别墅。

两人正闲说着话,这时,山下就传来了二堂的喊声,说,我在这里发现狼踪了。

山上的人听见了,神情都为之一振,天亮就拉长声音问,狼踪是什么样的?别是猪踪吧。

二堂在山下喊着说,是梅花印的,有五个蹄印,清晰得很哩。

山上的人听了这梅花印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当然也都不能断定是不是真正的狼踪。

这时,山下又传来了天明惊喜的声音,这里还有狼粪哩。

天亮听见了,就站在山顶上呐喊着说,所有动物吃了都拉,哪有什么狼粪不狼粪的,说得和真的似的。

山下的天明听了这话似乎不满意,他就大声说,肯定是狼,狼吃东西是全吞的,连骨头也吃哩,这粪便中还有毛哩。

其他人都站在山顶上,边听边议论着,但大家年龄都小,都没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不知道山下他们发现的究竟是不是狼踪。大家议了一通,见袁青子在身旁,就都将脸转过来求援似的望着他,看能不能有个定论。但袁青子对这些也没研究,知道的和大家一样多,当然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偏巧这时苗道士过来了,这苗道士先前本是山下的一个老教师,退了休了,老婆去世了,娃娃也长大了,他就穿起了道袍当起了道士来,碰到有人来烧香了,他就装模作样地敲一下磬。因他识得一些字,有人抽签了,他就给解释一下,收十块钱。他这时一过来,就被大家围住了,纷纷问他这山上到底有狼没有。

苗道士穿着长袍,袖着手,说,解放前,这里狼多得很,后来山下修大路,没明没夜放炮炸石头,这些狼就全被赶到深山里去了,多少年再没有回来。这两年听人说又有了狼,我在夜里也常听见狼嚎哩,只是还没见过。前一段时间,林业上派人来了,还有个记者扛着摄像机,他们沿山转了几天,说是看见了狼踪,瞅见了狼粪,但还是没有遇见真正的狼。他们走时给我安排,这狼如今是稀罕了,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如果遇见了,就要报告哩,还要向上边争取经费哩。

袁青子说,这几年生态好了,有狼自然而然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彩霞就在一旁问道士,那狼吃人不?

道士说,当然吃啊。

彩霞就说,那神神也不管啊?

道士听见她话中有调侃味,就扭头戗了一句说,死的还能管住活的?

天亮这时在身边,听到两人对话,就说,我听人说,神怕恶人。人越恶,神就越怕。

袁青子在这里待着,觉得没甚意思,就站在山顶呐喊二堂和天明说,不要看了,快点上来,要吃饭哩。

天亮就站在山顶大声呐喊道,快点上来,小心狼把你俩鸡巴子咬了——

二堂与天明在下面应了一声。袁青子就对周围剧团的人说,大家都回吧,吃了饭要演戏哩。

一大堆人听了,就往回返,红霞跟彩霞相跟着,红霞对彩霞和另外几个人说,我给你说件趣事儿。我听说这个苗道士到咱们县城去化缘,到了一家四宝堂店里,那里就只卖毛笔和纸张。那家女主人说,现在刚开门,还没收到钱,你拿上一支毛笔去吧,这支笔值上百块哩。这苗道士说,神神不爱毛笔,爱钱哩。后来他就一直等着,那个女老板就只得向隔壁借了一百块钱给他,也就是给了神神。

这话听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袁青子走在后边,看着红霞与彩霞及其他几个人嘻嘻哈哈相跟着走路。望着他们,蓦然间,他觉得几年没见,红霞的身子骨特殊了一些。再仔细看,似乎她比先前丰满了许多。她的身材臃肿了,腰也有些粗了,屁股似乎没先前紧凑了,而是分成两瓣,向两边分散开来。这样,她走起路来就有了一种慵懒。一瞬间,袁青子就有种感觉,觉得她的神态似乎不像是姑娘了,而和地道的婆姨没有什么两样。

袁青子刚回到窑里,尚秘书长就跟进来了,告诉他说上院里又新腾了一间房子,剧团人也可以搬到那里去住,尤其是台柱,可千万别委屈了。

袁青子听了这话,听到他提到台柱的事,团里要说台柱无非有二人,一是二堂,文武都能来,一是红霞。他就呐喊红霞过来。说上院里腾了一间房,要不,你和彩霞一块搬上去住。

红霞一听这话,脸腾地红了。尚秘书长在一旁,这时似乎也赔着小心对红霞说,姑娘一个人住也成,省得怠慢了姑娘。

红霞听了他这话,神态上似乎有几分愠怒了,她把脸一拉,说,下院里住得好好的,换什么换,谁跟你说就要换了?说着一拧身就走了,把个尚秘书长给惊到了这里。

袁青子觉得红霞的语气太冲,人家是好心,怎么能对人家这么说话,和一个解不下世事的没教养的农村娃娃似的,就给尚秘书长解释说,娃娃小,没礼貌,别见怪。我们出门惯了,只这么几天,哪里睡还不是睡哩,想当年条件比这艰苦的我们都住过。

没想到尚秘书书对红霞的发脾气一点也不记在心上,他似乎一点也不见红霞的怪,说,当然当然,就是就是,无论睡哪里,都是睡在夜里。说着就唯唯诺诺地走了。

尚秘书长走了,袁青子就觉得自上山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有点奇怪,也都有点诡异,却不知道怪在什么地方,诡在什么地方。看尚秘书长与红霞两人的神态,就觉得他们俩似乎很熟似的,红霞在他身边说话也很理直气壮,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个人想了半天,也不得窍,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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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专著是陕西省特级教师卢焱同志三十年一线语文教学及教科研工作成果反思之结集,以“以文化人手记”命题,可谓抓住语文教育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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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发布会现场——“听说叶总为你一掷千金购豪宅?”“不清楚。”“……听说叶总斥巨资为你投拍电影?”“不了解。”“有狗仔都拍到你俩在交往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安若素想了想,淡定回答:“我跟他,不熟。”连续三个“不”,彻底让某尊大神脸色黑成包公……“叶总,有同行恶意抹黑,说安小姐背后有奸夫……”“不……”还没等安若素说完,某人整整领带,起身,“谁找我?”两年前,她一夕之间从一线女星,沦为人人痛骂的杀人凶手!两年后,她带着一身摄人傲气,重新回到属于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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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他在王城之中,她的花轿之前,没有一丝迟疑的下了屠杀令——可笑这一场惊动四国的婚礼,不过是他的阴谋!而她的爱,卑微如尘,逃不开他的掌控!心。凉透,她穿着染血的嫁衣悲痛离去:”“我回药王谷,再也不会踏出半步。”七年后,她为了知己好友的一场盛宴违约出谷,他却又再度出现,百般纠缠…战火里滚出来的情爱,似断肢残臂般深刻而破碎!她却笑的天真无邪:“你想要我救她?好啊,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