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那么多孩童，显然还有从其他州县掳来的。
若只有先前丢的那些无父无母的乞儿，官府可能不管，但若牵扯如此之广，报官就一定有用。
张行书深谙此道，所以起初并未直接报官。
他回到襄阳，来到县衙将这事一说，登时惊动了知县，知县又差人报给府衙，不多时整个襄阳府的州县都知晓了此事。
张行书被留在县衙中，身旁围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
将这事回答一遍又一遍，张行书早已头疼不已。
过了足有两个时辰，终于有衙役来报，确如张行书所言，找到了那个地牢。
只是两百余位孩童只剩下不足半数，余下的则不知所踪。
去往捉拿柳万珍的衙役也是空手而归，王瞎子更是不知所踪，他们仿佛早就得到消息，逃之夭夭。
傍晚时分，张行书回到住所，方雪听到院中声响，从屋中走出，见张行书疲惫地捂着额头，来到他身旁，伸手轻扶他的手臂道：“累了吧，先坐下歇歇。”
“没事，我不累。”张行书一改疲色，兴致勃勃道：“我找到了那些孩童。”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方雪，提及如何诓骗柳万珍和王瞎子，更是得意不已。
方雪听他所言，揪心万分，她没想到张行书竟然独往虎穴，救出了那些孩童。
“可惜还有一半孩童不知去向，好在你身旁那些一个没少，他们正在县衙中，明日我再想法安顿他们。”
张行书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身旁温香拂过，转头瞧见方雪跪在地上，啜泣道：“多谢公子……”
“这事因我而起，我所为不过是弥补过错。”张行书扶起方雪，想起初见她时，那般倔强的模样，于此刻大相径庭，不禁叹道：“我来襄阳原是为找寻故人，现已见到她，过些时日我就要回淮安府。”
方雪垂首不语，神色黯然。
张行书又道：“我在淮安有些生意，若你不知如何安顿那些孩童，不如让他们随我回去，给他们安排些轻便的活计，纵是不能大富大贵，也可保衣食无忧，只是路途遥远，不知他们……”
方雪闻言一愣，惊喜道：“当真？”
“自是不假，此事你多思虑。”张行书不知她为何如此喜悦，点头道。
说话间，大门突然被敲响，院中两人齐齐望去。
若说不心慌绝不可能，张行书得罪了这么多人，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忧对方寻仇。
所以张行书当即问道：“谁？”
紧接着他发现门并未上闩，已被缓缓推开，连忙将方雪护在身后，抽剑出鞘。
微风扬起，吹动地上落叶。
门发出的吱嘎声转瞬即逝，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缪姑娘，你怎会在此？”张行书惊讶道。
缪姬身着霜色直裰，头戴白纱帷帽，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可是即便如此，也盖不住她窈窕颀长的身段。
缪姬扬开帽纱，步入院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行书道：“金屋藏娇？”
张行书回头看到方雪脸色一白，忍不住辩驳道：“我与方姑娘萍水相逢，莫要污人清名。”
缪姬轻抬下颌，看了看四周，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檀口微张道：“你接下来要去何处？”
张行书不知她此言何意，沉吟片刻，反问道：“我去何处，与姑娘似是毫无干系吧？”
缪姬也不生恼，悠然道：“自是与奴家无关，可是你得罪那么多人，想来走是走不成了。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知这宅子附近，藏了多少贼人？”
张行书心头一跳，缄口不语。
正说着话，又一个人进到院中，她是缪姬身旁的丫鬟，张行书见过几次。
只是这位丫鬟手执长剑，刃上还在滴血，朝缪姬说了些什么，张行书站得远，什么也听不到。
“问不出，就不要留了。”缪姬说话时，神色冷得让人心寒。
丫鬟转身离去，缪姬抬眸望着张行书，来到他身侧，细细观瞧他身后瑟缩着的方雪，蓦然一笑，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轻呼一口香气，低语道：“真是俊俏，随姐姐走吧。”
方雪紧紧攥着张行书的衣袖，不敢看她，连连摇头。
张行书眉头一皱，问道：“缪姑娘，到底发生何事？”
缪姬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救走那些孩童，殊不知已经得罪了白莲教，也打乱了椴儿的谋划！”
张行书一窒，想要辩驳，却无从开口。
“这周围埋伏二十余人，已被尽数诛杀。”缪姬的话，让两人心惊不已，她接着道：“好在王瞎子慌不择路送去的那些孩童，让白莲教秘址显露踪迹，你也算立了大功，若还想活命，就随奴家来。”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张行书与方雪对视一眼，跟上缪姬的步伐。
来到巷中，张行书才看到四周满是血污，一些不明身份的蒙面人拖动地上的尸首，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方雪吓得面容失色，张行书也紧皱眉头，方才什么声响都没听到，说明那些人尚在潜伏，就被人不知不觉尽数宰杀。
这缪姬，究竟什么来路？
一路回到绣春楼的后院，张行书才发现绣春楼已经关门，里面空无一人。
缪姬回到屋中，取下帷帽，青丝如瀑般垂到腰际。
“你是在怪奴家，为何那天有人闯进来？”缪姬看了看张行书，和一旁拘谨的方雪。
缪姬没等张行书说话，伸手抚弄着肩侧的青丝，森然道：“那天奴家被王嬷嬷缠住，她借口与奴家争吵，奴家没有理会，可是回来就瞧见你不见了。”
王嬷嬷，刘允，这两个名字串在一起，张行书顿时知晓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还在怪罪奴家吗？”缪姬来到张行书身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没有男子能受住如此目光，张行书干咳两声，低着头道：“没有，没有。”
方雪瞧见这一幕，神色有些凄楚。
“这楼已被奴家盘下，送你当做赔礼，听说你经营一家酒楼，此处倒也不错，不如也开个酒楼？”缪姬不等张行书开口，转身回了卧房。
张行书苦笑一声，习以为常般请方雪坐下，殊不知方雪眉目间尽是忧愁。
缪姬换了身雪白的齐腰襦裙，裙上绣着点点红梅；腰束丝绦，仅堪一握；青丝高绾，缀着银白簪子钗饰。
她肌肤莹白，身姿挺拔窈窕，恍如雪境仙鹤，走出卧房时，就连方雪也禁不住多瞧几眼。
“我何时能走？”张行书没有转头，倒了杯茶水，边饮边道。
“那杯子奴家先前用过。”缪姬笑吟吟道。
张行书这才瞧见，杯口有个唇印，虽是极淡，却也让他面红耳赤，忙搁在桌上。
“你若要走，随时可以，不过……白莲教因你不经意的举动，损失惨重，他们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只怕你没回到家，就……”缪姬坐在交椅上，懒声道。
她又瞧着方雪，喃声道：“妹妹若是担心那些孩童，姐姐便差人将他们接进来，刚好这楼刚被盘下，也需要收拾收拾。”
方雪一怔，起身盈盈一礼道：“多谢姑娘，只是……”
张行书摆摆手道：“无妨，接过来便是。”
方雪只得点头应道：“好。”
缪姬来回看了看两人，走到方雪身侧，牵过她的手，媚声道：“妹妹几日应是担惊受怕得厉害，今晚不如跟姐姐睡，姐姐与你说说话。”
方雪不明所以，看着美艳的缪姬，下意识点了点头。
张行书感觉有什么不对，却也说不出什么，他累得厉害，让丫鬟带自己去了另一间屋子歇息，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沉睡过去。
翌日正午，张行书才幽幽转醒，他梳洗过罢，又吃了丫鬟送上的膳饮，问道：“缪姑娘呢？”
丫鬟小脸红得厉害，低着头，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知道，啊不，她还在歇息。”
张行书点点头，念及昨日发生的事，以为她也累得厉害，并没有多想。
殊不知缪姬的卧房中，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姐，姐姐，不要……”
“嗯？你还敢反抗我？”
“不是，不是，别……”
“……”
直到傍晚时分，张行书才看到缪姬的身影。
她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妖娆，让张行书多瞧一眼都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方姑娘呢？”张行书四处观望一眼，疑惑道。
“那些孩童被接到前院，她应是去照料那些孩童了。”缪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晚上用膳时，三人坐在圆桌旁，方雪一直低着头，面带嫣红，谁也不敢瞧。
缪姬不住往她碗中夹菜，笑得很是宠溺，张行书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自顾自用膳。
“姐姐，我吃不下了……”方雪便如猫儿一般，小声道。
“那姐姐晚上再喂你。”缪姬朝方雪眨了眨眸子，却把方雪逗得面红如血。
张行书用完膳，一如往日，回到屋中修炼养气决。
每天他都会打坐修炼，一日未曾落下。
可是今日他耳中总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让他心思不宁，久久无法入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