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然看孟沅琦被逼的狠了,也不好她当场哭出来,若真是哭了,一来不吉利,二来也失了国公府的脸面,叫了两个丫头扶着她下去了。周遭的一干贵女看没得热闹可看,便都三三两两成群自行取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昕然心知这些个千金小姐来贺寿是假,来看几位皇子是真,便叫人去院中备下吃食酒品,带着一圈儿的人跑到花园中去了。
昕然是秋日生的女儿,如今是菊开正盛的时候,孟府的花园中菊花开的正艳,胭脂点雪、瑶台玉凤、白鸥逐波、残雪惊鸿,簇簇丛丛,又有淡淡菊香,正是一派的好景象。
“此番盛景,若不赋诗,岂不可惜?”说话的乃是周家的小姐,当今皇后的内侄女,周敏雅。
这位周姑娘,昕然是避之不及。
这位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周家乃是皇后母家,周敏雅自诩高贵,处处都要高人一等。加上如今皇上没有公主,她又受皇后疼爱,过的也不必公主差,唯一一点,便是没有御封,想来是怕外戚权盛,无论皇后如何请求,当今圣上就是不给封品级。
而今昕然封了县君,这身份压了这从位从小便骄傲的小姐一位,更是叫她心中不快。
便是在宫中都是处处寻昕然的不快,更不谈在宫外是如何找昕然不自在,衣裳首饰,凡有昕然看中的,她就是出双倍的价也要拿下;若是筵席或是哪家贵女主办的聚会,她就是从车马下仆到赋诗作画都要压过昕然一筹才心中稍有快意。
如今昕然做东,一瞬间就是来了两位皇子。当初她生辰,宫里也就象征性的给了点古董绸缎金银首饰,一位皇嗣都没来,这番她定是要昕然出了丑心里才快活,这才提出赋诗,一来她师承有名的女夫子——大才女谢芸,二来,她也要叫着在座的青年才俊看看,便是没有封号,她也比这个靠关系得来的县君不少。
女儿家,虽是面上是和气,私下的小九九可不少,在场并未定亲的女儿家们也都想借着每次宴会一展才情,看看寻不寻的着如意郎君,见周敏雅起了这个头,均是附和。昕然看众人都是想要赋诗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当下只好叫下人取了笔墨来。
“今日院中菊花正盛,何不以菊为题?”
“甚好甚好。”见昕然开了口,众人均是纷纷点头。
“你平日里不是最见不得这样比试吗,还跟我说这是没事炫技,叫人看得跟只花孔雀一般,怎的今日倒是帮着起题了?”江雪雁将头靠在昕然肩上悄悄耳语,她甚至昕然并不是喜好炫技之人。
“你没看着那位周敏雅周姑娘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吗?今日要是不顺了她的意,他日指不定又说什么酸话,干脆顺了她的心意。”昕然有些无奈,她的确不喜欢这样炫耀,只是那位周姑娘苦苦相逼,她也无法。
“那你今日可要让着她?你这两年大大小小的宴会,十之七八都是把魁首让着她了。”
“平日里让了也罢了,今日我做东,再让着她我自己岂不失了体面?”
“那我今日可要好好看戏啦,周敏雅要是输了,你信不信她保准要去皇后哪儿告状。”江雪雁朝着昕然挤了挤眉。
“你当端嘉娘娘是个无用的吗?如今小王爷一出生便封了王,圣眷正浓,哪里是得罪的得的?皇后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找端嘉娘娘的不自在,是怕端嘉娘娘吹得枕边风不够狠吗?”昕然自然是不怕周敏雅的,既然端嘉娘娘乐意帮她,她也不介意拿这一杆大旗出去晃,毕竟端嘉娘娘还是需要孟家这个靠山的,孟氏老家的那些人这一代可没有多争气的孩子,靠那么一群人,那她就不用指望高位了。
约莫过了二刻,在场人都停了笔,如今做审官的乃是刘翰林家的小姑娘,刘姑娘早已有婚约在身,不好参加这诗赛,加之刘姑娘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才情不用说,审诗更是不在话下。
周敏雅见是这位刘姑娘,更是开心,这位刘姑娘评诗可是不留情面,若是此番评昕然下重口,那她就更开心了。
“第一首,高梦瑶高小姐:咏菊。
非金似水色,绿缕一幽身。
浓风飘淡蕊,玄露泣琼枝。”
“吟菊花之态,平仄不算押韵,虽不比佳作,但抛砖引玉也是极好。”刘姑娘看了一眼便放下,被提到的高小姐乃是武将女儿,不善诗词她也不好过多评论。那位高小姐本就不是吟诗作对之人听了也不曾恼怒。
“第二首,李清娥李小姐:题菊花。
西风不识天香弱,扫净残花一处开。
唯有君子不惧色,冷香馥馥院中来。”
“尚可,比起高小姐更吟诵菊花君子态,只不过太过平庸了些”
“第三首。
细细数数也有四五首诗,均无惊艳之作,刘姑娘看着也有些乏味,干脆挑出周敏雅的诗作,心想周敏雅也算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虽不知其人品如何,但有才情之人必定不让她失望。
“周敏雅周小姐,咏花中君子。
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
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这首极好,前句新霜著瓦之景甚妙,未提秋字却也道出秋景,末句‘金粟初开晓更清’更是吟出菊花之华美,又歌颂君子品德,佳作,佳作。”
刘姑娘这么一番话,免不得叫周敏雅尾巴翘上天,得意的看了昕然一眼。
昕然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是坦然面对。
只是这坦然,在周敏雅看来便是挑衅了。
周敏雅见昕然并无恼怒,也无钦佩,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心下更是想要昕然出个丑,如今已有她的诗作珠玉在前,任她孟昕然怎样也翻不起风浪,不过自取其辱。
这么想着,周敏雅便是开口对着刘姑娘说了一句:“今日乃是孟小姐作东,何不看看孟小姐出何佳作?”
刘姑娘是不管女儿间的吵闹的,不过她也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这位如今炙手可热的县君,想着这样的姑娘相必不是个绣花枕头,于是点点头,翻出了昕然的诗作。
白绢纸之上,簪花小楷写的秀气整齐,这一下便把周敏雅的字比下去不少,刘姑娘看了字便是起了看诗之心。
“孟昕然孟小姐:赋白菊,孟小姐这题甚是巧妙,世人都道金菊艳美,孟小姐却单单吟诵白菊,这题目倒是巧了”
刘姑娘这么一说,周敏雅嗤了一下“不过投机取巧”
这一句叫刘姑娘心中不喜,刘姑娘向来是敬有才之人,便是开口训斥道:“文意若巧便是才思敏捷,若是周小姐不服,那请自看自己诗作之题可有孟小姐之精巧。
周敏雅哼了一声,刘姑娘的脾气是圈子里的人都熟悉的,加之刘家老太爷如今还没从御史台上退下来,更是不可轻易得罪了。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好!好!好!”刘姑娘吟后连道三个好字“在场之诗作不过吟花,唯有孟小姐吟情,这立意便是高在场一等,如今这魁首,孟小姐当之无愧。”
此言一出,周敏雅脸都白了。
“我不服,她这诗一句都未道菊花之美,哪里强过我的?”
“周小姐,你不服?”刘姑娘瞥了周敏雅一眼“你可知你差在哪儿?你通篇只谈花却少了情意,而孟姑娘虽吟花句少,却是景中带情,情融于景,便是这个立意便高出你不少,末句更是怜惜了如今老骥伏枥之人,这份慈悲周小姐可有?”
刘姑娘的爷爷乃是当朝御史,跟着御史,刘小姐的一张嘴从来都是刀子一般的尖利,不饶人,周敏雅自幼便是众星捧月的宠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叫刘姑娘说的眼圈一红。
“她定是抄了哪位的诗词,她平日里都不如我,怎的今日就强过我了!”
“周小姐!”这样的胡闹到底是叫昕然生了气“平日里我不愿与你争,处处让着你,如今我做东自然不想有何披漏,周小姐怎的要在我孟府撒野?非要与我胡闹?”
“你有本事便再吟一首啊!你再吟出来我便服你!”
“好,这有何难?”
昕然看周敏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里也不想与她再周旋,张口便来:“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你可服气?”
周敏雅见她真吟了一首,且并不算差,心里打了退堂鼓,但也是骑虎难下,便仍硬着头皮道:“你要是真有本事便做词一首。”
见周敏雅还不死心,昕然心下也是不再留情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来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周小姐,我孟昕然已做了词,不知,你可敢应一首?”
周敏雅愣愣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干巴巴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