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达莉娅流放索什基田庄期间,苏霍多尔还发生了两桩大事,一桩是彼得·彼得罗维奇完婚,一桩是弟兄俩作为“志愿人员”去参加克里米亚战争。
她一直到两年之后才回到苏霍多尔,那是因为东家把她忘了。从索什基回来时,她已认不出苏霍多尔,苏霍多尔也认不出她了。
在那个夏日的黄昏,当东家派来的大车辚辚地驶到田庄的农舍门口时,娜达莉娅连忙奔了出来。叶弗谢伊·鲍杜利亚一见到她便惊愕地喊道:
“难道是你吗,娜达莉娅?”
“不是我是谁?”娜达莉娅露出一丝隐约可见的笑容,回答说。
叶弗谢伊连连摇头:
“瞧你变得多难看呀!”
其实她不过是跟过去不像了:当初是个剪去了头发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上长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珠,而现在已出落成大姑娘了,矮小的身材瘦削而匀称,举止娴静、矜持、温柔。她穿着乌克兰的直筒裙和绣花衬衫,不过头上却按我们俄罗斯人的习俗包着一条深色的头巾,脸晒得有点黑,布满谷子颜色的雀斑。叶弗谢伊是个地地道道的苏霍多尔人,因此,不消说得,在他看来,深色的头巾、晒黑的脸和雀斑是难看的。
在回苏霍多尔的路上,叶弗谢伊说道:
“姑娘,你已经好做新娘了。打算嫁人吗?”
她连忙摇头:
“不,叶弗谢伊大叔,我永远不嫁人。”
“这是为什么?”叶弗谢伊问道,诧异得甚至把烟斗从嘴里拿了下来。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得嫁人的;再说,东家十之八九叫她去服侍小姐,而小姐已经将自己奉献给了上帝,终身不嫁,自然也不会放她出去嫁人;加上她已不止一次清清楚楚地梦见……
“都梦见什么了?”叶弗谢伊问。
“没什么,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她说,“那回格尔瓦西卡差点儿把我吓死,告诉了我好些新闻,害得我胡思乱想……尽做乱梦。”
“听说格尔瓦西卡还在你们那儿吃过一顿早饭,真有这件事吗?”
娜达莉娅犹豫了一下,说:
“有的。他跑来说:东家要我来你们这儿,有要紧事,你们先给我拿点吃的来。我们信以为真,给他端来了早饭。他吃饱后,走出屋子,朝我眨了眨眼。我连忙跑了出去,他走到墙角后边,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我,随后就走了……”
“那你干吗不喊叫房东夫妻俩?”
“我没那胆子。他威胁我说,如果我叫唤,就宰了我。他关照我天黑以前不许讲出去。他跟房东夫妻俩打了个马虎眼,说是要上谷仓去睡一会儿……”
在苏霍多尔,所有的家奴都好奇地端详着她,那些当年跟她要好的、同年龄的使女纷纷向她问这问那。可她即使对女友也只是三言两语回答几句,似乎很得意自己所扮演的这个角色。
“过得挺好。”她反复地讲这句话。
有一次,她学香客的口气说:
“上帝对谁都是慈悲的。我过得挺好。”
她回到苏霍多尔后也没有歇歇,立刻就跟大伙儿一样,忙忙碌碌地干活了,似乎对于祖父去世,两个少东家以“志愿者”身份去打仗,小姐得了“神经病”,终日像祖父那样在各间屋里晃晃悠悠地走来走去,苏霍多尔改由跟谁都格格不入的新少奶奶——一位矮小、丰满、好动、已有身孕的妇人——当家做主等等,并不觉得奇怪。
少奶奶在吃午饭时大声吩咐道:
“把那个女的叫来……她叫什么来着?对,娜达莉娅。”
于是娜达莉娅没有一点声音地快步走了进来,朝着屋角里的圣像画了个十字,鞠了一个躬,然后又朝少奶奶和小姐鞠了一个躬,便站在一旁看她们有什么话要垂询,或者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不消说得,向她提问的,只有少奶奶。小姐的样子变得很厉害,人瘦多了,鼻子发尖了,瞪出一双黑得好似假的眼睛,专注而痴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少奶奶果然派她去侍候小姐。于是她鞠了个躬,简短地回答说:
“是。”
晚上,小姐仍然用那种专注而冷漠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扑到她身上,狂怒地乜斜着眼睛,幸灾乐祸地、残酷地动手扯她的头发,因为她给小姐脱长统袜时手脚不够轻。她像个小姑娘似的哇哇哭了起来,但哭了几声就不响了,后来她回到婢女室,在躺柜上坐了下来,一边理着被扯乱了的头发,一边笑了,尽管眼眶边还挂着泪水。
“嚄,可真凶呀?”她说,“我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呀。”
早晨,小姐醒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娜达莉娅站在房门口,低着头,斜睨着小姐像死灰一般的脸。
“梦见什么了?”小姐问道,语气冷漠得好像不是她自己在讲,而是别的什么人在代她讲。
娜达莉娅回答说:
“好像什么也没梦见。”
话音未落,小姐已经像昨天那样猛地跳下床来,狂怒地举起茶杯,连杯带茶向她砸去,然后扑倒在床上,撕肝裂肺地哭喊起来。娜达莉娅没叫杯子砸着,她闪开了。没用多久,她已练就了一套功夫,能够极其敏捷地闪身躲避。她发现,每当小姐问起梦,而有些傻丫头回答说“什么也没梦见”时,小姐常常对她们叱喝说:“你就不能编个梦给我听吗?”可娜达莉娅不会编造,因此不得不练另外一套本领:躲避的本领。
终于给小姐请了个医生来。医生开了许多药丸和药水。小姐怕把她毒死,硬要娜达莉娅先尝过,娜达莉娅顺从地一一尝给她看。娜达莉娅回来后没有多久就知道了正是小姐想起了她,小姐“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回来,不停地望着户外,看她有没有从索什基回来,还热烈地向所有的人担保,只要娜达莉娅回来,她的病就会霍然而愈。可是娜达莉娅回来了,小姐却待她如同路人。但会不会是她使小姐失望了呢?小姐会不会是因为她而感到绝望,感到痛苦才这样悲啼的呢?娜达莉娅想到这一点时,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走到过道里,坐到大箱子上,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怎么样,你心里好过些了吗?”后来,当她两眼红肿地回到小姐屋里时,小姐问道。
“好些了。”娜达莉娅走到小姐面前,热烈地吻着她的手,同时轻声轻气地回答说,其实她由于尝了那些药,此刻正头晕得天旋地转,心都快不跳了。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垂着眼睛,不敢抬起头来看小姐,因为她可怜小姐。
“喂,阴险的霍霍尔娘们儿!”有一回,她的好友,使女索洛什卡,这么称呼她。索洛什卡比谁都更想洞悉她的秘密和她的感情,可是娜达莉娅却不顾姑娘时代那种迷人的友情,经常只是三言两语地冷冷回答几句。
娜达莉娅忧郁地笑了笑。
“可不是嘛,”她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喊我有道理。成天挨着焦油能不蹭一身黑嘛。我可想念我那两个霍霍尔人呢,比想念亲爹亲妈还厉害……”
当初她刚到索什基时,并不认为她所面临的那个新环境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她同叶弗谢伊是一大清早到达的,那天早晨使她惊奇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农舍非常之长,非常之白,打老远就可看到它兀立在周围的田野中间,还有一件事是正在生炉子的霍霍尔女人竟非常客气地同她打招呼,而那个霍霍尔男人则根本不去听叶弗谢伊的唠叨。叶弗谢伊絮絮叨叨地讲着,讲到东家,讲到捷米扬,讲到路上多么热,讲到他在城里吃了顿饭,讲到彼得·彼得罗维奇,当然还讲到镜子的事,可是那个霍霍尔人(他姓沙雷,在苏霍多尔大伙都管他叫胡獾)却不接他的茬,只是摇头。当叶弗谢伊终于住口时,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叶弗谢伊一眼,突然兴高采烈地哼起“翻腾吧,飞旋吧,暴风雪……”这支歌子来。后来,娜达莉娅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时,惊讶地发觉索什基竟是那样迷人,跟苏霍多尔大不一样。单单霍霍尔人的那幢农舍就够叫人喜欢的了,四壁是那么洁白,芦苇的屋顶又是那么平整。至于这幢农舍里边的陈设,跟苏霍多尔农舍里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样子一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屋角里挂着贵重的镀金圣像,圣像四周供奉着巧夺天工的纸花,圣像上面悬挂着好几条圣巾,漂亮得叫人眼花缭乱!还有那铺在桌子上的花台布呢!还有炉灶旁边搁架上那好几排瓦灰色的瓦罐和陶壶呢!而最叫人惊叹的还是这幢农舍的男女主人。
他们俩究竟有什么叫人惊叹的地方,娜达莉娅说不上来。她只是时常有这样的感觉罢了。她自出娘胎以来还没见到过像沙雷这样衣着整洁、性情平和、相貌端正的庄户人。他个儿不高,脑袋上宽下窄,一头浓发已经花白,剃得短短的,唇髭——他没有蓄络腮胡子,只留唇髭——也花白了,分成细细的两撇,就像鞑靼人留的那种式样,脸膛和脖子晒得黑黝黝的,布满很深的皱纹,那些皱纹同样是端正的、线条清晰的,不知为什么,使人觉得少了这些皱纹就不行。他走路时显得不大灵活——他的靴子太沉了。白色粗麻布裤子的脚管总是塞在靴筒里,白色粗麻布衬衫的下摆则塞在裤腰里。衬衫是大翻领的,两腋很宽大。他走动时,背微微有点拱。但无论是这种走路的姿势,无论是皱纹,无论是花白的头发,都没有使他见老,因为在他脸上没有我们俄罗斯人那种疲惫的神态,没有萎靡不振的样子。他那对小眼睛目光锐利,有一种含蓄的嘲讽神情。他使娜达莉娅联想起了那个塞尔维亚老人。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个来历不明的塞尔维亚老人曾带着一个拉小提琴的男孩,来过苏霍多尔一次。
那位霍霍尔妇人名叫玛丽娜,苏霍多尔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梭标,五十来岁,高高的身材,匀称有致。颧骨宽宽的脸上,皮肤细腻(苏霍多尔的人可没有这样细腻的皮肤),被阳光抹上了一层均匀的微微泛黄的黑色。她的脸略嫌粗犷,但是由于长着一对活泼而又不失端庄的坦诚的眼睛,反显得相当美丽,她的眼睛有时呈黑玛瑙的颜色,有时又呈灰琥珀的颜色,就像猫的眼睛那样会变色。头上扎着一条镶金边的黑底洒红头巾,耸起得很高,就像印度人的缠头,下身穿一条黑色的乌克兰直筒裙,紧紧地箍住了修长的大腿和一部分小腿,把上身的衬衫映衬得更加洁白。她赤足穿一双打有铁掌的皮鞋,光裸的小腿细而圆,被太阳晒成淡褐色,活像是两根光溜溜的小树干。有时她一边干活,一边扬起眉毛,用浑厚的胸音唱着异教徒围攻波恰耶夫(注:波恰耶夫为乌克兰一村庄名。村中有著名古修道院波恰耶夫圣母升天修道院。)的那支歌:
满天的晚霞已经熄灭
不再把波恰耶夫照耀
她还唱到圣母本人怎样下凡来拯救神圣的修道院,她的歌声是那么绝望、痛苦,而同时又是那么威严、有力、不可抗拒,听得娜达莉娅又是害怕又是惊喜,两只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这对霍霍尔夫妇没儿没女,娜达莉娅没爹没娘。她住在苏霍多尔时,主人高兴起来称她是养女,不高兴时就管她叫女贼,一会儿可怜她,一会儿又破口大骂。可这对霍霍尔夫妇却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是冷冰冰的,但是他们平等待人,丝毫也不好奇,从不多嘴多舌。秋天,夫妻俩带着从卡卢加省逃亡出来的小媳妇和大姑娘去割草和脱粒,这些人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萨拉凡,因此夫妻俩叫她们“花蝴蝶”。但是娜达莉娅从不跟这些花蝴蝶交往,因为她们都是出名的放荡女人,患有脏病,一个个乳峰高耸,蛮横、泼辣,动辄用脏话骂街,一开口便是下流的俏皮话,骑马时都按男人的姿势骑,把马撵得像飞一样快。要是她娜达莉娅仍能过她所习惯了的那种生活,能同别人推心置腹地谈谈,流流泪,唱唱歌,兴许还能把痛苦忘却,可是在这里她能同什么人谈心呢,同什么人一起唱歌呢?“花蝴蝶”用她们粗硬的嗓子唱歌的时候,唱和声的人声音高得直走调,狎昵得叫人肉麻,还要哇哇大叫,打唿哨。沙雷只唱那种滑稽、轻快的小调。而玛丽娜即使唱情歌,神态也是严峻、骄傲、忧郁的,而且若有所思。
我在河堤尽头栽了棵柳树,
柳树在低声细语,如泣似诉——
她在忧伤地曼声唱完这句歌词后,又压低声音,坚定而绝望地唱道:
不见我
心爱的情哥,
良人呀,你在何处……
娜达莉娅就这样在孤独之中慢慢地饮着单恋的第一杯既痛苦又甜蜜的毒酒,忍受着耻辱、嫉妒以及夜间那许多可怕的和美满的梦给她带来的痛楚,忍受着无法实现的想望和企求在草原岑寂的永昼中对她的无休无止的折磨。她所蒙受的委屈纵然使她悲痛欲绝,却往往被心底似水的柔情所替代,而情欲和绝望则被听天由命的心情和由衷的愿望所驱走,她的这个愿望就是以最卑微的身分不声不响地待在他近旁,把爱情深埋在心底,永远不吐露,永远无所期待,无所企求。曾经从苏霍多尔传来过一些消息和新闻,使她终于有所醒悟。可是此后已很久没有消息传来了,她已很久没有接触到苏霍多尔的日常生活了,因此又开始觉得苏霍多尔是那么美好,那么值得留恋,以致没有力量再忍受这种孤独和痛苦……就在这个关头,突然闯来了格尔瓦西卡。他匆忙而又扼要地把有关苏霍多尔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换了别人,怕一天也讲不完。他连怎么“推了一下”祖父,把这个老人送到了鬼门关也告诉了她。然后他斩钉截铁地说:
“好啦,跟我告别吧,咱们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他那对大眼睛好似两捧火,烧灼着已惊愕得昏昏然的娜达莉娅。他走上大路时,朝她大声喊道:
“该把你脑袋瓜里的傻念头扔掉啦!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你哪怕做他的姘头他也不会要你的……快醒醒吧!”
她果然醒悟了。这些可怖的新闻使她伤心一阵之后,犹如醍醐灌顶,使她终于醒悟了过来。
这以后,日子过得安稳而又无聊,就像在田庄旁的公路上一步步朝前走去的香客。香客们在田庄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总是同娜达莉娅长谈,教她要忍耐,要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他们在提到上帝时,语气呆滞而又愁苦。但他们更多的是教她一条处世的准则:不作非分之想。
“想也罢,不想也罢,要称心如意是办不到的,”香客们一边把树皮鞋重新扎好,一边皱着疲惫的脸,乏力地望着草原的远处,说道,“上帝对谁都是慈悲的……姑娘,偷偷地去掐几根葱给我们吧……”
而另一些香客照例用种种罪孽、用阴间来吓唬她,说在人间受的罪、受的惊吓,若跟阴间的相比,就根本算不了什么。吓得娜达莉娅有天夜里几乎一连两次梦魇。她仍然在想着苏霍多尔——一下子要她不想苏霍多尔是办不到的!——她想小姐,想祖父,想自己的未来,她还占卜,看自己能不能出嫁,如果能的话,什么时候嫁,嫁给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回,娜达莉娅做了个梦,清清楚楚地梦见自己在天还没擦黑前提着水桶去池塘汲水,那天天气酷热,一阵阵热风刮得漫天风沙,使人不由得心惊肉跳,突然间,她看到在干燥的土坡上站着一个脑袋非常之大而身体却像侏儒一般矮小的丑陋的庄稼汉。那人着一双破烂的靴子,没戴帽子,满头蓬松的火红色头发叫风吹成一团乱麻,身上着一件火红的衬衫,没系腰带,被风刮得飘来飘去。娜达莉娅吓得魂飞魄散地喊道:“老大爷!你身上着火了吗?”“狂风眼看着就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毁灭啦!”侏儒也喊着回答说,但热风把他的声音压低了。“大祸就要临头啦!亏你还想嫁人!”第二个梦比这个还可怕。她梦见自己大白天被人反锁在一间空荡荡的闷热的农舍里,束手无策地等着一件什么事发生,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就在这时,打炉灶后面跳出一只巨大的灰毛公山羊,举起前蹄,人立而起,径直朝她走来,一副色迷迷的垂涎欲滴的样子,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疯狂和央求的神情,亮得好似两块烧红了的煤。“我是你的新郎!”它一边用人话喊道,一边用两只细小的后蹄迈着碎步,飞快地、晃晃悠悠地奔到她跟前,猛地一下就把两只前蹄扑到她的胸脯上……
她吓醒了,从搁在门厅里的床铺上跳了起来,心怦怦地狂跳着,门厅里一片漆黑,又没有地方好躲,她越想越怕,几乎吓死过去。
“耶稣基督,”她急促地轻声诵念道,“圣母娘娘!列位圣徒啊!”
但是由于在她的印象里所有的圣徒都是棕褐色的,而且全像麦尔库里伊那样没有脑袋,因此益发心头颤栗了。
后来,当她仔细地思考这两个梦时,她明白了,她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时代已经结束,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会爱上少爷这种怪事并不是无缘无故地落到她身上的!——而且她也明白了,前途还有不少磨难在等待着她,她应当学那对霍霍尔夫妇的样,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还应学那些香客的样,不东想西想,事事逆来顺受。苏霍多尔人本来就喜欢扮演某种角色,就喜欢做戏,而且还假戏真做,竭力使自己相信,戏中的一切是理应发生的事,尽管所谓理应发生的事不过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因此娜达莉娅也扮演起一个角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