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的话,余幼薇只信了一半。
只是,他说得不错。如今跟着他去顺天府,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走吧。”余幼薇淡淡地说着,又指了指余毓,道:“还劳烦你,帮我把他拖上马车。”
余幼薇的身子太弱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都是大火。余毓,也昏迷着倒在一边。
她扛起弟弟,寻遍了整个院落,只找到了那一口井能够勉强藏身。用了藤蔓缠住了一个大石头盖住井口,他们才免于被房屋掉下来的东西给砸到。
“你姓穆?”
余幼薇坐上了马车,靠在软垫上稍稍让自个儿舒服了一些,这才看向穆凉,问道:“那…你可知道穆澄?”
穆凉一听,脸色稍动,回答道:“正是家父。”
“穆澄他…如今还在朝为官吗?”
八年前,穆澄作为兵部尚书,竭力反对她这个皇太女率兵出征。
可实际上,在她出征以后,不断保证着粮草供应以及后续支援以及部分方案计划的,却还是穆澄。
为了大夏,穆澄也曾是鞠躬尽瘁的一员。
“家父致仕了。”
穆凉语气平淡,说道:“皇上登基以后,主张割地求和。家父在朝堂上…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了一通。后来,就告老还乡了。”
“…”
指着戚怀的鼻子骂了一通?
余幼薇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嘴角不由地扬了扬,问道:“那…当时皇上是个什么反应?”
戚怀。
他出身不好,母妃死的早,被她母后养在膝下,悉心教导。才学出众,也有自己的主见。
只是…他从小就是个温和的性子。割地求和,确然像是他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皇上说…”穆凉道:“是朕没用,不如长姐能上阵杀敌。只是眼下大夏四处狼藉,唯有暂时的休养生息,才能图谋将来。”
“丢了…哪些地方?”
余幼薇垂眸,心中一片复杂。
那些,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土地。
“幽云十六州。以及…黄河中游的一些地方。”穆凉道:“若非这些年大周一直受到北边犬戎的滋扰,怕是野心早已不止于此。”
马车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
余幼薇盯着这地毯看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大夏或许早该亡了。”
她淡淡地说着。语气很轻,仿佛低声的呢喃一般。
穆凉听得却是心头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余幼薇一眼,随即又收回了震惊的目光。
她说得不错。
大夏早已积重难返,大多数的臣民根本就没有收复河山的心思。只想着偏安一隅,继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她还是戚蕙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只是…
戚家数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了,她不甘心罢了。
她所计划的改革,还未开始就已经在战火中结束了。
穆凉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如此胆大却又坚毅的姑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姐姐。”
角落处的余毓,此时动了动身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疼。”
他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上各处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你醒了?”余幼薇忙上前,就瞧见了余毓眼眶中泪水打着转儿,道:“还好…还好姐姐没事。”
“姐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余幼薇伸出了裹满绷带的一只手,摸了摸余毓的脑袋,道:“你看,现在咱们俩一样了。”
“…”
余毓有点想哭,却又被余幼薇这话弄得想笑。嘴巴咧了咧,这又才看到了正将脑袋凑过来的穆凉。
“你是谁?”
余毓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拉了拉余幼薇。
他要保护姐姐!
“是我救了你们。”
穆凉面无表情,道:“我是顺天府尹。调查案子时经过你们的庄子,发现起了大火。甚是古怪,现在要请你们回顺天府协助调查。”
“…”
余毓咽了口唾沫。
顺天府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办案雷霆手段,听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拷问犯人的秘密手段,甚是残暴。
他有点害怕…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毓斩钉截铁,又拉了拉余幼薇,道:“我姐姐也什么都不知道。”
别拷问他们呀,他们都这样了…
“…”穆凉哑然失笑,也学着余幼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余毓的脑门,道:“你们两个,是受害者,会被保护的,知道吗?”
“…”余毓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那…那就行!”余毓结结巴巴地说完以后,又小声对余幼薇道:“姐姐,你要保护好自己。我…有点困了。”
眼皮好重呀,想睡觉。
“睡吧。”余幼薇帮着给余毓盖好了薄毯,也靠在一边眯了起来。
两刻钟以后。
马车徐徐京城,回到了顺天府。
前脚,穆凉刚刚好给余幼薇以及余毓安置好住处,后脚就有衙役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是忠勇伯家派人来了。
彼时,大夫正好在给余幼薇和余毓换药。
余毓有些紧张,看向余幼薇。
“往后一天换药两次,配合着汤药外敷内服,一个月也就差不多好了。”
大夫却是面不改色,丝毫没理会外头的衙役。
余幼薇也顺势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温声细语地就对余毓道:“咱们俩伤着呢,先在这儿住下好不好?”
“好。”余毓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道:“姐姐在哪,我就在哪。”
顺天府衙。
穆凉负手而立,站在“为民请命”的牌匾下头,背对着一个膘肥体壮的中年男子。
“听闻穆大人救了我余家子孙,在下十分感激。只是不知薇薇姐弟如今身在何处,好让在下接了他们回府养伤才是呀!”
男子点头哈腰,好一副谄媚市侩的模样。
穆凉却眉毛一挑,回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
“…”
中年男子险些气个倒仰,这才愤愤然道:“我是忠勇伯的嫡长子,余仁沛!余幼薇与余毓姐弟的大堂叔!”
“听说庄子起火了,被穆大人救至此处,特来接回!”
“哦——”
穆凉长长应了,认真思索半晌,回答道:“本官,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