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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番外(6

暮色将至,两人迅速地将那只烤熟的野山鸡解决干净后,春草想着自己是客人,便提着残余的物什要收拾。

借着小木屋不远处藏着的那一眼清泉洗刷铁锅时,春草抬手抹了抹额间渗出的汗滴,眼睛里映出远方残阳如血,想到自己状况不禁拧了拧眉。

怎么办呢,刚才出来的时候太冲动了。还当着石家一家人落了大哥他们的面子,如今如果回去,那岂不是……再说咱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就直接说不嫁呢,这也是硬生生地打了石坪的脸,他估计也是恼死我了。又想到她自己刚才那说话放肆的章法,春草不由地便生了几分畏惧。

春草胡思乱想着,这才反应过来她先前的行为也是伤了自己的大恩人的。于是,她那擦着铁锅的动作也就使得劲更大了。

收拾完东西,春草拎着那一口大铁锅按原路返回,穿过枝繁叶茂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木屋前擦拭着自己的刀具,透过那日色折射过的白光莫名的让春草回想起来她先前想要自尽拿的那块白瓷,不禁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

想了想还是怀揣着不安提起精神来,往石坪那方向去。春草现在才想起来后怕,再加上石坪旁若无人地擦拭着那利刃,着实让春草生生多了几分寒意。咬了咬牙,还是强装着镇定地将那铁锅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一出屋子看见石坪还是在擦拭着自己的刀,见她出来也不作什么反应,石坪在之前便是这般的行为看在如今脑子里多了别的想法的春草眼里,那意味就变了不少。

春草抬眼看了看背对着她的身影,不禁吞了吞口沫,心里装着愧疚难堪,试探着开口:“我原先那样说不嫁着实是我不对……”

“无碍,我本就不想娶。”

春草愣了下神,迅速地低下了头,生怕石坪会回过头来瞧见她的表情似的。春草回忆着她从石家跑出来之后的事情,回过神来那已经是被石坪扶着走了,一路上他的言辞又……这人竟也和那些浪荡子一样么?

这时春草不禁开始头疼起来,那他指导她让她日后上山捡柴火,要施予她草药知识,再将她带至这个木屋……春草不由地便升起了一丝防备之心,心里倒开始难受起来。美色误人!若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他又怎么会在受了自己拒绝之后跑出来追呢?

见春草一直不语,石坪便扭过头去看她,神色淡淡,暼见已经碰到山峰边沿的余晖,心下了然。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石坪还以为她担心归家的事,便道:“你只管安心回去就是了。”

“是,那我这便回去了。”春草僵着身子应道。

石坪见她好似还正慌张呢,答应道:“好,这就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认得那上来的路。”春草慌里慌张地接话,下意识地便拒绝了。

石坪闻言,不由得奇怪,方才这丫头还明里暗里地指责他不直接带她上来呢,怎么现在就说着要自己回去?

春草那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去看石坪的神情,生怕惹恼了这人,结果一抬眼就看到石坪看似危险的眯了眯眼,心里头的猜测就落实一大半了。

原来他真的是看中了自己的脸。一时心里凉了一大截,剩下的就全来恼自己的傻,见人家好话讲两句就入了虎穴。

石坪看不出春草脑子里想的什么,见日色已晚又忧心这姑娘若是真自己走回去,那到时候天也就全黑了,想到这里哪里还有那多余的心思去跟她多聊。

这下子,石坪上前两步就打算将春草揽过来直接抱走,却又想起来自己说的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的话,那动作就硬生生的拐了个弯,不待春草反应过来,石坪就一把捉过她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偏偏春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已经被石坪像提着只小动物那样提着上了天了,吓得春草连睁眼尖叫都给整忘了,安安静静的由着石坪将她一路提起来往她平日里去的树林回去。

石坪正纳闷呢,他甚至都做好了春草要疯狂挣扎着落地的准备了,谁知道说着要自己回去,结果他一捞着她施展了轻功,这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就咽了气一样,一动不动乖的不得了。

石坪哪里想到春草是给吓懵了呢,可怜见的,原本就对石坪暗自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再见他一声不吭地就霸道的将她带走。

再有石坪眼里恪尽礼法的举动在春草眼里不过是一个浪子形象,这样的感觉将她也当成个可以随意抛弃的物什了。于是就一直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甚至怕他会将她随意的直接丢在山里头……

……

不过半刻钟,春草便被石坪送到了离村口的榕树恰巧离着还有一小段路的地方。

刚一落地春草便连忙扶住了一旁刚长起来约莫一人高的小树,她这时候双腿正打颤,气都还没缓过来呢。

“春草?”拍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脯大喘气的春草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定睛一看,就发现自家二嫂张氏正背着箩筐从榕树那边往她方向走来,一脸关切唤道:“你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春草气都还没喘过来,见二嫂张氏已经走到跟前了,说道:“我们……”又回头一看,早已没了石坪的影子了。

瞧着二嫂张氏的脸上神色并无异样,便知石坪定没有被她看见了,连忙接话回:“我……我出来散散心。”

二嫂张氏一下便发现了春草身上的衣服不对劲,看了看发觉是她的衣裳,方才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这时候才发觉春草头上梳着的是妇人才梳的发型,心里就是一阵慌乱。

“你这穿的怎么一回事,你同二嫂我说说。”拉上春草的手,二嫂张氏眼神一沉。

春草见了二嫂,这接连不断的心防才撤了下来,原本紧绷着的脸一下就松了,寒着声将今日的事讲了一遍。

听完春草娓娓道来的事情,二嫂张氏也是震惊不已。

特别是听到她就那样毫不设防地跟着石坪上了山之后,二嫂张氏颤抖着手就要往春草脸上扇去,可始终是不舍得,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寒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跑出来,他完全可以将你锁在那地方,让你一辈子出不来?你真的怎么这般傻啊!”

春草听着二嫂张氏话,心里后怕不已,颤着声音不住地认错。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春草的手被二嫂张氏抓的极紧,一阵生疼,却有不断滋生的心安。

“走,咱们回家,看有二嫂在他们哪里敢再把你卖了!”午家二嫂张氏微微眯眼,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

春草连忙应道,心里的不确定之余又多了几分温暖。

……

“哟?这小妖精回来了?和那男人厮混快活的呢?”刚踏进午家门,便看到大嫂杨氏提着一盆豌豆荚从里边出来。

听见这话,二嫂张氏不觉皱眉,自是知晓了午家人对春草做的那桩破事之后,再听到大嫂杨氏尖酸刻薄的话不悦就更深了,“嘴皮子这般好怎么不见你往石家人里头骂去?”

一进门就被这样劈头盖脸骂的春草有些手足无措,幸而二嫂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讲的是你么?弟妹好本事啊,才几天就众叛亲离拉着这小蹄子一块了?你那点花花肠子,也就只能骗骗小姑娘了。”大嫂杨氏瞧见她们家嫂姑情深的模样心里满是不屑。

好像被戳穿了心思一样的二嫂张氏一下气的涨红了脸,却再不回话。只冷声说道:“让开!”

春草见大嫂杨氏说完之后二嫂张氏的脸色顿时不对,心神不定间便看见两位嫂嫂推搡着进门正想大打出手的模样,才回过神来,冲到前边去想要救下她二嫂张氏来。

就在这时,战况突变。

“小丫头片子!你好本事啊!宁死不嫁?还回来做什么?”里屋里应是听见外间争执了,一个大汉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直奔其中颜色最艳的那人。

春草正被大嫂杨氏踹了一脚,却没反应过来那头突起的喊叫是冲着她来的,一下子只觉头皮发麻,似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头发一样。

原本一整天折腾下来春草她那挽起的发髻已是松松垮垮,现在来人一拉自是散了个精光。

摔倒在地的春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拽着往后倒去,一时间头痛欲裂,不由的开始尖叫,也管不上那头争执的大嫂二嫂了,不断的挣扎想着把自己的头发扯回来,她只有头颅都几近是要断裂的感觉,好似整块头发都要被撕下来了。

好疼。

急得春草那眼泪就直接夺眶而出了,谁知那人就维持着这样拽着她在地上划过去,耳边好像还听见了那人不住的污言秽语。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一下就拖着她进了里屋,原本二嫂张氏在庭院里要去救下春草,可那头还有个怒气上头的大嫂杨氏,一下两人就扭打在了一块,嘴上还骂声不断。二嫂张氏挂心着被拽走的春草,自然无心同大嫂杨氏纠缠,于是身上便挨了好几下重手。

里屋里点上了一小节蜡烛,显得异常阴暗,透着外头还残存的一点光亮,让甩在地方瑟瑟发抖的春草看清了对她施暴的那人的面目。

那藏着一半阴险的脸上浸满了暴怒,竟是她大哥!

春草心下一凉,如今是要撕破脸了么?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对她动手的大哥都这样了,那她……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一个尖利的嗓音从平日里她母亲午氏坐着的地方传来,春草迷蒙间抬头看见午氏气的发抖。

接着便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斥骂,春草早就已经习惯了,只不过这次的拳脚更多了些罢了。

聚在午家里屋里的午家众人见春草蜷缩在泥地上不敢动弹,纷纷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春草忍着头皮上还没有缓过来的疼痛,就又来了几记重重的殴打,最后一脚是一下踩在她的手指上的,十指连心,那阵剧烈的疼痛自指尖一下扎进了她的脑子里,额上的冷汗一下便落了下来,唇齿间紧扣的地方渗出了铁锈气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刷的便苍白不已了。

那么狠心恶毒的,肯定是大嫂……

她仿佛感觉到了指尖,腰腹,臂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可以让人昏厥过去的疼痛之外,她感觉不到别的,紧接着便是一阵伴着眩晕的鸣响在她耳畔响起……

“春草……”

“春草!”

……

那个领头先行发泄了一通的午家老大好像率先镇定了下来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午家其余人对春草的殴打,旁边的二弟妹张氏原先还焦急地嘶吼着,可是却一直被二弟拦着硬是不让动弹,到了后头春草被疼晕过去之后,张氏似是绝望了一般,也便静了下来。

午家老大冷眼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衣物蹭了一地的灰泥头发散乱脏的不成样子的幺妹,心里冷笑不已。

他抬眸看着一旁气的不轻却无法亲自教训的母亲午氏,接着便看到她拿起一旁桌上的那一个茶壶,正想往不远处地上凌乱不堪的春草砸去。

连忙就是上前止住了他的母亲午氏,连声喊道:“别!别砸!”

午家老大也是怕出人命的,更何况:“娘,留着她的命,还得看那石家小子的反应呢!”

“不过就是一个会些三脚猫功夫年轻人而已!难不成咱们关起门来教训娃娃,还得过了他批准了不成?他算是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

午氏气不过,一想到得知自家脸面白日里被这般羞辱,全拜这丫头所赐,她便气的将近要发疯,还从大郎儿媳妇杨氏那里得知了石家那后生的狂妄放话,午氏原本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就更压不住了。

午家老大连声劝慰,扫了一眼屋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下已是有了计量。

“春草……”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有人唤着她的名姓,接着额上便传来冰凉的感觉,春草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二嫂张氏看着眼前烧的迷迷糊糊的姑娘,那张苍白小脸上聚起的汗滴越发的多了起来,这下却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发了汗就好,发了汗就好。”出一身汗不要再发烧就好了。

二嫂张氏拿下那敷在她额头上的湿帕子,放进脚边的那盆水里又拧了拧给床上昏睡着的春草换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们身后的灶房门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你这样又何苦呢?”

坐在床边上的二嫂张氏身子不由一僵,冷声答:“总得有个人得了她惦记,你们莫要做的太绝了!”

“呵……”外头传来嘲然冷笑,二嫂张氏听见这笑不由地皱眉,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见紧接着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

一夜无话,昨日夜里被围殴了的春草次日一早还未见天亮便被噩梦吓得醒了过来,猛地撑着床铺要坐起,可那动作一大便扯的身上那些伤发作了起来,疼得她呲牙咧嘴。

接着还从她额发那地儿滑了块干硬了的巾帕下来,落到了她的床被上。

春草望着陈旧破烂的床被上那块巾帕,兀自出神。

可这一出神就又想起来她那刚才可怖的梦境,她梦见她回到了那一日被王混子捉住却难以挣开,她二嫂张氏没有及时赶到,她大嫂杨氏也没有拿着竹竿出现,她就被王混子一直捉住,后头还被绑了起来殴打了一顿……紧接着便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春草茫然的望着前方那面隐隐有砖块痕迹的泥墙,嘲然地勾起唇来,任由自己跌进早已濡湿的枕头。还没闭眼呢,眼睛就地对上了那一边好像是漆黑的灶炉,她小心翼翼地吸着气。

早饭没有人做呢……

过了一阵还是选择了起床,春草先是试探地将被子掀开,左手掌遭那布料稍稍一碰便是一阵热辣的疼痛,幸而右手好似因一直压在身下免于祸患。

于是,春草她便将右手撑着床板,迅速地直起身来,受罚挨打已是常态,久痛无感,她这般快速动作虽是后头会有剧烈疼痛但好过长时间的煎熬。

可就算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直起身子的事情,都愣是让她疼出了一身汗。

接下来下床穿鞋更别说了,如影随形的疼痛感根本就没看在她疼了那么久的份上饶过她,甚至差点一不小心就又撞到床上更添伤处了。

应当是没有伤到骨头的。春草乐观地想着。

正当她撑着灶台边沿想要拿东西去烧水做早饭的时候,外头就有人提着一锅水进来了。

两人对上眼纷纷愣了愣,接着便看到二嫂张氏那脸上浮现焦急担忧的模样:“春草你怎么还起来了呢?还不赶紧去歇下!”

“二嫂……”春草一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二嫂张氏连忙将那锅水放到了灶台上,拿起旁边的枯草柴火蹲下身子去拨了拨有些零星几点火光的灶炉。

见状,春草忍着疼痛上前,同样拿起了那些柴火蹲在了二嫂张氏身旁,哑声道:“我来吧二嫂,你去做别的。”

二嫂张氏不敢碰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

那日夜里的那场足以将春草烧成灰烬的家人怒火好像早已被扑灭了,午家人除了二嫂张氏外春草也未见其他人再来寻她麻烦,她也整日没有出过灶房门。

春草歇了一日,自觉不敢再床上躺着不动,自然是循着从前的旧例一样夙兴夜寐。

晨起做饭喂家禽,午间洗衣再做饭菜,打扫庭院伺候母亲那样的事情也是一如既往的要做。

午家人就这样维持着从前的样子继续过着,一切都显得十分的正常,春草日常遭受的打骂也无二样,可却也再无先前那次几近要将她殴打致死般严重了。

春草每日依旧被不断的奴役,身上也一直存在着家里人弄成的淤青。她每日噤若寒蝉地等待着家人的折磨,却也知道他们一计不成往后会再生别计。

午家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停留了数日的宁静,二嫂张氏守在家里守了几日,并不敢出门去,就是怕午家人会趁她不在的时候会对春草下死手。可她能等那些药材不能等,于是斟酌再三后,去找春草商讨了一番,让她去寻李家小姑娘先避一避,等二嫂她回来再说。

可经过这一试探后,午家人还是依旧的奴役,和过去的十多年一样,春草和二嫂张氏都似乎安下心来。

可不知怎么,春草还是隐着小小不安,哪怕是对着眼前这人的怀疑。

……

“那石家老二一些消息都没有,你讲的他对老幺有意思是真的还是假的?”午家里屋竹藤椅上的午氏面色不悦地沉声说道。

“娘,他可是放了话让咱们别把主意打到春草头上去的,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会没有意思?”站在午氏身后的大嫂杨氏轻轻地替这瘦弱的妇人按着肩,语气里掺着讨好的意味。

“可前几日里咱们折腾的这么闹腾,怎么不见……”午氏蜡黄的面上浮着不解。

大嫂杨氏手上动作不慢,“这事可没传出去,咱们这几天不都和从前那样?”

“不若,咱们试探一下……”

午氏抬手轻轻拍了拍杨氏摁在她肩上的手,两人心照不宣。

石坪那日回去后便一门心思地倒腾自己的房子,被一个姑娘家将自己的居所看了个遍着实有些失礼,虽然这一小小的木屋足够他一人居住,可若是来了访客便不是那么方便了。

于是他便次日出了躺县城,在洛陵那地方找到圣上从前设下的暗桩,寻了些书册,一半是关于那些房子的建造的,一半便是那天应下春草她要的草药图鉴。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后便专心地开始摸索着给自己的木屋扩建,顺带着等春草那小姑娘找上门来,再把那些书册给她。

那场风雨终于要袭来。

二嫂张氏如同以往那样用了早饭便出了门,春草的几个哥哥也随之消失。原本以为接下来的一日又会被那些琐事杂务所填满的春草没想到好戏正在后头等着她。

“咱们家可不能养些废物!”站在母亲午氏身旁的大嫂杨氏抱着双臂冲跪在地上不动的春草猛地踹了一脚,春草吃疼,却是不敢出一丁点声音。

春草听见大嫂杨氏这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怔怔地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吸一口,原先她以为那大嫂他们除了每日对她拳打脚踢,将所有事情扔到她身上之外,还是有些分寸的。

毕竟,谁家没出嫁的农家姑娘每日里要洗完家里头所有人的衣物?又要打扫做饭帮补?还连那些秽物都得她去收拾?春草不敢不做,那些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呢,她不愿就这样又被再折腾一顿。

但她大嫂杨氏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让人不安到了极致。

“家里头柴火烧的要没了,你去问那头刘家要一些过来。”

谁知这大嫂杨氏就放出来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春草十分不解地对上她的双眼,却见那大嫂杨氏眼里依然是一副傲慢嫌恶的模样。

春草暗暗思索,“怎么会只是要柴火这般简单?”嘴上却恭恭敬敬地答道:“知道了。”

“先寻个十捆回来吧。”大嫂杨氏漫不经心地剔了剔指甲,幸灾乐祸地吩咐着。

春草这才知道,原来是想这般折磨她,那落在身旁的粉拳不由地紧握。

若果是按照村里头人的惯例,那些寻常日子里要用到柴火的一般都去老刘家购置拿银子或是拿吃食去换,或者家里头平日里就用些枯枝落叶或是在后山那一边的丛林里头捡。

一捆约莫就是三十根,虽是不贵但若是像春草现在的没有银子去刘家换的话,就只能去林子里头捡了,若是这般一日下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这般多的柴火,春草不觉皱了皱眉。

大嫂杨氏见春草那副为难的模样就心里痛快,又呵斥道:“你还不赶紧去?”

……

走着夏日里的日头底下,一旁的绿荫里便是时不时嗬嗤嗬嗤骤起的蝉响与不曾没断绝过的鸟鸣,春草同样是背着箩筐,这次却不再是为着自己的草药而行了。

沿途一路都鲜少有适合的木柴,应是已经被早间过来的人给拾光了。

春草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棵枝干恰巧适合的树,这时的位置已经走到了她平时采草药的地方了,拿起砍刀将那横陈的木条砍下,去掉了边上长出来的细枝,再利落地将它劈开一半来,丢进了自己的背篓里头。

“十捆,遥遥无期啊!!!”春草终于忍受不了,一下跌坐在了地方,朝着密林深处大喊。

远处将她的声音不断回响,又惊起一群自由自在体态轻盈的飞鸟。

歇息了一阵,她又撑着酸疼不已的身躯站了起来,提着那把沉重的砍刀继续往前行。

“再这般下去,当真是天黑都回不了了,”春草捡起地上掉落的枯枝,“先前那地我记着好像是有很多柴火的,若是小心一些应当不会……”

只是在脑海里挣扎了一下,便循着先前被领着走过的那条路走过去。

“这地方好像都一样啊?怎么先前的那条路就找不着了呢?”春草顺手拿砍刀往一边粗壮的树干上划下一个标识,走了半个时辰有多了,却还没找到之前石坪引着她的走的路。

然而那林间的落脚地方却越来越窄小了,就连从头顶上叶间搅碎落下的光柱也越发稀少了起来,春草能够察觉得到的便是那越发阴暗的周围,心里不安愈浓。她微微蹙眉,决定还是原路返回比较好。

不料,春草一转身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落进了一个约莫有半人高的土坑里。

突如其来的坠空感令春草不由得失声尖叫,接下来便是一阵从腿上传来的剧痛。

不知怎么一回事的春草只觉恐惧由四面八方袭卷而来,从她的七窍钻入她的内脏肺腑,融入她的骨血,再加上腿上的疼痛令她几近昏厥,下唇早已被她咬破只靠那铁锈味道刺激着感官。

她忍着痛感,伸手去摸腿上的东西,指腹只有那冰冰冷冷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

春草试着去掰那将她小腿卡住的东西,却纹丝不动,无奈只好忍着痛感试着去爬出坑洞,一拉扯便觉腿上疼痛愈烈,结果又发觉自己的背篓卡在了洞口,无奈心生绝望。

春草试着将自己那背篓脱下来,却发现它没有旁人帮忙完全无法脱下,除非她试着蹲下来,可那样下边右腿又的伤口又会更深。

“怎么办才好,腿……”

两难抉择之下,她还是决定了要先将背篓脱下再想办法。

正当此时,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小丫头你怎么掉进去了?”

春草听见这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男人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扬眉看着她,正是石坪。

“与你何干!”春草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在这种地方,可她心里对他的防备依旧不减。

闻言,石坪倒是轻笑,“小丫头脾气挺大啊,这是我的布置的东西,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石坪一眼便明白,春草这是掉进了他先前布置的陷阱里去了,这坑里头还放了些尖刺,想必她定是被那些尖刺给伤到了,隐隐还能闻到些血腥味,没想到这捕兽器还没得过别的野兽的青眼,却先给他捉了一只“小梅花鹿”来了。

春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正琢磨着要不动声色地脱掉那累赘的背篓。

石坪蹲到春草身前,和春草的视线平行,饶有兴致地说道:“小丫头不如你求我一求,我把你给救出来?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又是如何。

春草看着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不用!”

石坪看着眼前这冲他龇牙咧嘴的小姑娘,言简意赅颇有气势啊。再看了一春草的现状,想必是那个背篓给碍的,能除下来就一下子可以出来了。这小姑娘若是想要自己折腾,那就必须得蹲下身子去,可那样必定会加重伤势,出是能出来,但这里若有闻到血腥味赶到的猛兽呢?

这想的不过是一瞬的事,石坪这一想完也就做下了决定,伸过手去将她后头那背篓三下五除二地便提了出来,又腾出一只手来制住想要乱动的春草。

“我不要你救!”

懒得同她讲废话的石坪将她的背篓取出后便随手扔在了一边,空出来的手圈过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便提出了坑洞。

春草出了坑正打算推开他自己站,谁知道石坪竟然在低头望向那个染血的裙摆,不假思索地一下便掀了起来。惹得春草惊呼,她这时自然是羞怯难当,连忙又是一阵挣扎。

“别动!”石坪一下就看见连着中裤一同扎进她小腿肉里的捕兽器,还有一边卡着锯齿的砍刀,石坪这才想起来特意放在这里的捕兽器是他改良过的,并非寻常别的地方的尖刺,正常来说这巨大的咬合早就让她细细的腿血流成河了,原来是这砍刀的功劳。

“你放开我!放开!”春草不知道石坪这头的感想心惊,只感觉他好像摸上了自己的腿,眼泪哗地便落了下来,手上却不住地推搡。

石坪感叹这春草这小姑娘的运气,可她却挣扎得更厉害了,连忙去掰那头的捕兽器,找到那个机关口子,那捕兽器便自动松了她的腿。

见状,石坪赶紧扶住她的腿,却被她那刻意的动作一踹,不料那头帮她免于祸患的砍刀便自做主地划向了她主人的救命恩人石坪那儿去,一下他的手臂上便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也跟着一块流了出来,滴到春草同样染了血的中裤上。

石坪见状,眉眼划过一次锋利,不过一瞬又很快消失,可这足以让一直闹腾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他眉眼的春草留意到了,她心下更是慌张,于是那下意识地便又想要将石坪推开。可这忍着疼痛还是个女子的春草哪里能比得上石坪禁锢着的力气,自然是无法挣脱的。

春草嘴上倒是不停,不住地唤着:“救命救命!你给我放开!”

石坪想了想,手上使劲,撕下来春草另一裤腿的白色布料,露出那白皙细嫩的小腿来,不由得一愣,再往旁边那不住地流血的小腿捆了几圈绑了起来。

春草听见这布帛撕裂的声音,稍稍一怔,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羞辱袭来,“你放开我!混蛋!”

石坪就当耳旁风那样,彻底冷下眉眼,将染了血的捕兽器和砍刀往她落在一旁的背篓一扔,毫不费力地提起它来,再顺势将哭成泪人的春草抱在怀里,施展起轻功往自己的木屋方向而去。

春草被他抱起来的时候索性就往他那手臂上一咬,听见头顶传来的闷哼心里的恨意才少了一点,可一想到他连自己的腿都看了,自己那清白算是毁了个干净,于是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不过一阵,视野便开阔起来,原先哭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春草倒是更加悲伤了,她莫名地便想起二嫂张氏先前对她说的话。

到了他的地盘,她哪里能跑?

抬眼便看到周遭大变,原先只有一个孤零零小木屋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个小院,石坪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房子。

“你先在这歇歇……”

话还没说完呢,春草便又开始要挣开他。她本就因受了伤而惊慌着,眼前这人还是她打起防备心的,这样莫名地被带到一个陌生房间里,心下顿时慌乱不已,只想着逃出去。

谁知道石坪他的力气大的不行,眼看着见他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要将她摁到床上去,春草的挣扎便更厉害了些,手脚并用地要脱开他的束缚,却不知怎么了摸到一片濡湿。

谁知春草这便觉得他的禁锢一下放松了不少,连忙要推开他要离去,走了几步后偏偏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上边染上不少的血迹。

红彤彤的跟落日一样,扎眼。

再看向被她推开一旁后便不再动弹的石坪,他那右手臂上见了个约莫一个手掌长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涌着鲜血。

这下便让春草怔怔地僵在原地,无意识地盯着石坪那流血的手臂看了半晌,直到石坪都被她的视线注视得发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把自己的手臂挡住了,寒声说道:“还不快走!”

春草被他这突如其来下的一道逐客令惊回了神,“这是你救我的时候弄的吗?”

石坪见她一下便说穿了,身子不由得一僵。

“是我挣扎的时候弄到的吗?”春草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愧疚不由滋生。

石坪转头见她要往自己方向过来,并不予以理会。

“对不起……”春草抬手去抹掉自己的眼泪,却一不小心将她刚刚蹭上的那些血都抹到自己脸上去了。

石坪看着眼前这柔弱的身子,双肩还一耸一耸地抽泣,脸上一道灰一道红还掺着些原来皮肤的白来,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丑死了。”

结果石坪抬眼就看见了一双黝黑又明亮的眼睛。

“你……你赶紧先止血啊!”春草仍然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却没想起来自己也是受了伤的。

石坪听见小丫头声音中夹杂着的关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小迷糊是没想起来自己还流着血啊。

“坐好,我去拿伤药。”石坪说罢便起身出门。

春草听着他的指令老老实实地坐到一边的床上,着实是因为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把刚才石坪坐的椅子之外就没别的坐具了。

想来刚才也是因为她自己太闹腾了才被他直接摁床上去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石坪刚走到门口又说:“不会把你吃了的。”

春草听见这话,不住脸颊发热,只想把自己埋回刚刚那洞里去。

看着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离开了房间,春草赶紧翻起自己的沾染了血迹的裙摆,露出里边那一节短一节长的中裤来,先前被石坪草草绑起处理过的地方早已渗出来些鲜红。

那头石坪往另外的房间而去,入目均是堆得七零八落的杂物,好在他平日打猎里要备上的各类伤药都还放在一明显的地方,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他想要的药瓶。正打算回到那房里去的时候,余光一扫有一棕红色的方形木盒,思索了一下便顺手地也将它带上,放入自己的怀中。

石坪循于多年暗卫习性,走了两步方觉不对,这才刻意地将脚步放重。

不等春草脸上那点因对石坪的误会而生的红晕消尽,就听到有人走近的声响,春草一个激灵就将自己那刚掀起的裙摆放了下来,端正了身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接着就见刚才那高大的男人拎着一个约莫一手掌长状似酒壶的白瓷瓶子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春草一见着他进屋,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眼见石坪往自己方向走,那心底里紧张的情绪就又莫名泛起,忙不迭地垂下了头,余光仍是瞟见他拐了个弯一边的木柜那里去拿出了卷白色的布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春草又为自己那种误会石坪一片好意的心思而感不耻,想来想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抬头看他了,一眼看去便见到石坪坐在了他原先的那个木椅上,正抬手去够那手臂上的伤口。

顿时春草内心的愧疚就更深了,“我来帮你包扎吧?”

说罢她就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子来,涨红着脸,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眼里却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光亮。

鬼使神差地,石坪竟点了点头。

春草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满足,一瘸一瘸地走向石坪,俯下身子去细细看了看石坪手上的伤口,绽放出一个笑容,“你这里有剪子吗?”

“木柜里。”石坪好像就打算让她折腾了一样。

春草就又一瘸一瘸的取了剪子将石坪递给她的白布带剪开一块,小心翼翼地托起石坪的手臂,顺着没有受伤的那一面的袖口慢慢地往石坪面向她的方向剪下去,一直割到他手肘那一部分的位置上,再将那一圈的布料都给剪了下来,露出他极为结实的手臂来。

这时他手臂上的布料还因为凝固了一些的血液粘黏到了皮肤上,以至于整个方形的布还虚虚地搭在石坪手臂的伤口那地方。

春草正一筹莫展,想着怎么给他拿下来才好上药,却听见她头顶石坪低沉的声音。

“不用顾忌我。”

春草惊愕地抬眼看向他,却见石坪早就别开了眼神,咬了咬牙还是手上动作极快地一把掀下了她刚才剪开的布料,却丝毫不见他有些许反应,仍是稳稳地将手臂平放在了她的眼前。

她想用早早剪开的布带润湿之后再将他的伤口清洗一遍后再敷药,一拿起布带想出门去呢,谁知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药瓶,正对着自己的伤口面不改色地将药粉洒了上去。

春草被他这样的举措惊的膛目结舌,接着便看到不拘小节的石坪朝她伸手,示意要她手上那块布。春草听话地将它递了过去,就看见石坪毫不在意地搭到了涂上药粉的地方。

就这样光是看着就觉得疼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沫。

想毕,春草赶紧拿过一旁床边上放着的白纱布凑到石坪跟前,手法极为熟练地替他缠上绷带,顺着他的肌肉线条缠了三四圈后又同后头留出来的一小截白纱布带子绑了起来。

石坪原先想着自己先给自己处理好伤口,给这小丫头示范一二好让她自己处理伤处的时候不那么生疏,左右她那伤处被他捆着结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耽搁到哪里去。可刚才看她手法熟练的模样,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好了。”春草替他处理好后,稍稍地退开两步,朝他展颜笑道。

说罢,春草便看到眼前挺直了腰板坐在木椅上的人,眼神里闪过些许她读不懂的光亮,又冷硬着一张脸看了她许久,直盯得她心里头发怵,才见那薄唇轻启吐出来“谢谢”二字。

真是看不懂这男人,态度变的跟天气似的。

不等春草同他客套几句,便看到他站起身子来,“稍等片刻。”

春草应了一声却不敢坐下,也不过十来息,就见石坪捧着两个铜盆进了屋子,一个盛了些清水,一个却是空的,进来便放到了她的跟前。

“伤药你随便用便是了。”

春草的道谢还没说出口,石坪就已经余她一个背影出了房间,还体贴地顺势替她把门给带上了。

如此,春草便从善如流虚虚地坐到了那木床前边,不敢碰到床上的被褥,将那裙摆掀开,拿那剪子剪开被绑起的伤处上的中裤布料,这时候才觉得原来这腿有这样疼,一下子就连手上的剪子都拿不稳了。

可等缓过来之后,却又觉得同家里那样的殴打痛感并无二样,这才继续折腾自己的伤处。待到将黏连的布料撕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呼了出声。

想到刚才掀石坪衣料的时候的场景,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没什么呢!

她指尖稍稍发颤,拎起那染血的大块布帛扔进一旁的空铜盆里去,再咬着牙剪下白布带,沾了水忍着疼痛覆上自己的小腿上,可那一下还是让她疼得几近晕厥。

等反应过来已是冷汗淋漓,再细细地将那头的伤处清洗了一遍,等到那盆清水都被染红了,她那小腿才露出原来的模样来。

春草比了比最深的那几处伤口,应是原先被那个捕兽器弄到的,可一旁那些也是划开的口子,大抵就是她疯狂想挣脱石坪时候又划开的了。拿起那伤药往腿上洒的时候,又是那种被千千万万根针同时扎进去的痛感,不由得暗骂自己傻,瞎折腾个什么劲啊。

把那伤处好好清洗了一遍之后,春草已是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跟水里捞上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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