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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番外(5

村子里头热闹了一阵很快又平复了下来,那些个对石坪趋之若鹜的婶娘和姑娘们原先满怀的一腔热情也渐渐地冷却了下来,原先他那“年纪大”,“长相不突出”的短板随之被乡人们想起来后,石家大嫂梁氏再去问媒人的时候已经鲜少有姑娘愿意了。

听到石家大嫂梁氏那些心焦的话,石坪心里头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这老二的婚事迟迟不定,再加上那三天两头往林子跑不省心的石坪,愣是让焦急的石家大嫂嘴上都急出了燎泡。

午家老大听闻外头是这么个消息,心里头窃喜,神色如常地和惯常一样回到家里去。一进门就把家里头的人召集起来,把这事细细地商量了一遍。

……

一批药草晾晒好了之后,春草一束束地整理捆扎好,将它们一并交予了二嫂张氏。眼见着存下来的银子已有一百多文,春草那一丁点的喜悦便也随之放大不少,直至溢满了心田。

“你这小丫头片子在做什么呢?”

突然冒出来的叫喊着实让春草吓了一跳,她连忙借着遮挡把那些铜钱往被褥里塞,却不料来人一把捉住她的手,惊慌地转头一看正是她的大嫂杨氏。

“我……”

不等春草辩解,大嫂杨氏就将她掀开。春草身子一个不稳便栽到了一边的灶台子上,蹭了一身的灰,小腿肚子被一旁尖利的木岔狠狠划了一道渗出来几点血珠,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春草也顾不得这个了。一回头就见杨氏几下便将她的积蓄下来的铜板搜了个干净,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你这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铜板?!”

“那是我挣来的!”春草突的便红了眼眶,冲上前去扒着大嫂杨氏的衣襟,“你还给我!”

两人争夺间还不留心地摔碎了一个边缘早已破损了的瓷碗。

那声清脆的声响愣是将春草锁着的惶惶不安破开了,几近是癫狂了一般还想上嘴去咬她大嫂杨氏,杨氏一边躲避一边掐着春草的臂膀。

见春草那副模样,大嫂杨氏高声叫道:“大郎!还不来把这女贼给绑了!”

还不等说完,午家那三个青壮男人就进了这灶房的门将凶狠得不行的春草三两下地拿麻绳捆了起来。

大嫂杨氏捂着自己的肚子,恶狠狠地瞪着蜷缩在地上无声掉着眼泪的春草,嘴上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一副没想放过春草的模样。

“别折腾她的脸。”午家老大见自家媳妇儿杨氏那恨不得挠死春草的样子,寒声提道。

大嫂杨氏回了他一记白眼后一脚踢到了春草的后背上,冲春草骂道:“死丫头!”

午家老大对媳妇儿杨氏的行为置之不理,他蹲下身子,使劲地掰过春草的脸,强迫着她对上他的视线,闷哼了一声,说道:“幺妹。”

春草知晓他们这是终于要对她动手了。

“大哥我知道你那些铜板,是一个一个辛苦挣的,一下子没了心里铁定是不高兴。”

春草瞪着面前这张极为陌生又熟悉的脸,并不接话,从眼眶里夺出的晶莹顺着她被捏得泛红的脸颊而下,从鬓角那里的几丝乱发滑落,几不可闻的嘀嗒几声,眼泪没在泥灰里一下便洇开了。

“你答应大哥一件事,老老实实安守本分,事成之后大哥就把它们还给你。”

说罢,午家老大就放开了她。一边站着的午家大嫂杨氏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了一套衣裳,瘪瘪嘴随手把它们甩到了春草的脸上。

……

而与此同时,在石家大堂。

石家大嫂瞟了一眼今日难得一次在的石坪,笑道:“咱们今天家里头要来客人,是你见过的那午家兄弟们。他们家还有个姑娘至今还没订下亲事来。”

石坪想要拿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还是放下了,连午家人都要来谈婚事?

“大嫂你莫要在费心我的婚事了,哪里有人看得上我这样……”

不等他说完,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嘿!午家那几个皮的还会敲门了?”石家大哥闻声站了起来,心里头纳闷了下:这午家人怎么是掐着这午饭的时候过来了?不是说好了晚些再过来么?怎么的还改了性子不吆喝呢?

石家三人起身迎客,待石家大哥开了那个院子的木门后,午家领头的三个汉子还不等同石家人寒暄几句就连忙挤进了石家院子里头,落在最后头的那午家大嫂杨氏推着午家老二媳妇儿张氏进去之后还不忘回头四周望了两眼,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着实令人生疑。

一时便让石家大哥心中有些不快,但一想到那午家是来议亲的,又加上如今再没有婆家愿意将自家姑娘同石坪相看,为了自家二弟还是将这不满给压了下去。

石坪漫不经心地一扫而过,发觉这午家人来的可真是齐整,午家三兄弟一个不落,就连那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都过来了。

石坪的视线扫过众人的时候,在那站在午家大嫂杨氏身旁遮了面更显身段玲珑曼妙的挽着寻常发髻的妇人身上微微一顿。

“午二弟妹这是怎么了?”石家大嫂越过众人,亲切地把上遮了面的“午家张氏”的手臂,轻声问道。

一边同时挽着“午家张氏”手的老大媳妇儿杨氏笑容不改,却暗自掐了把她的手,替她答道:“咱弟妹昨日夜里头受凉了,那嗓子哑的不成人样。劝了她让她好好养病,她硬是不愿。说是自家小姑子,她得亲自过过眼……”

石家大嫂梁氏听见这话,面上笑意愈浓,同午家大嫂杨氏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石坪将这一切意味深长都看在眼里,面色越变铁青。他没料到午家人真的会来替他们幺女春草来讲亲事的,原本想着午家兄弟过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姑娘家给偷偷摸摸也带过来了!

一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也会同那些只为钱财的人一样,那往日里落下的美好印象一下子碎了个精光,一时石坪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众人入座,将原本那不算大的石家房子衬得格外狭隘,连大喘气的空余地方都没了似的。

一阵推杯换盏的客套之后,午家老大把着酒盏率先开的口:“咱们哥几个今天呢,是来给咱家那老幺春草说亲的。”

“怎的不捎媒人过来讲,这不合规矩啊……”后头才到的石家老幺接话。

“咱这不是怕那媒人糊弄咱们么?”

听完那午家老大的话后,午家杨氏忍不住借着酒杯的遮挡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念叨道:若是有钱请媒人哪里还上门啊,更何况这又不是正经的谈亲事。三书六礼破了个精光,一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午家大嫂杨氏再斜眼看了下对面一直冷着一张脸没任何反应的石坪,相貌着实谈不上出众,和乡里头那些大汉也没多大区别。想毕,她不屑又怜悯地望了旁边那个装成二弟妹的小姑子一眼。

“午家张氏”,确切的说是春草,心中滋味百般折腾,却不知是该喜或是该怒。她虽是不识世事,却也知道自家人这一举措已经不是那些正常的娶亲事了,不自觉地看向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却不料一下撞上他无意间投过来的眼神,吓得宛若一只小白兔那样没由来地红了脸。

……

那头石坪听着两方的和乐融融的商讨,正听见他们讲道询问对方名姓,石坪正打算讲出拒绝的话打断这欢喜的场面时,眼神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那装成妇人的小丫头身上,一下看见了她那湿漉漉的双眸和乍起艳红的耳朵,没由来的就读出了“委屈”的感觉,更生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情绪,这下只好急急忙忙地别过头去。

想到那跟幼鹿一样的小姑娘方才的表现,再思及这场景,石坪心里头只觉不耐与烦闷,再好看再柔美不也是个谎么?

“我不愿娶她。”石坪寒声掐断了众人的和乐。

一时房子里头,落针可闻。

午家人这下也是被石坪一时的发话搞懵了,这刚好聊到彩礼,就被打断,是不是嫌太贵了?午家人纷纷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心下顿时了然。

午家老大被这样拒绝了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继续开口讲到:“那聘礼的东西也是可以稍微减一减的。”

“是啊是啊……”午家其余人等随之搭话。

“对吧午家老弟,这三十两银子着实是太多了点儿。”石家大哥也不愿任由尴尬下去,同样以为自家二弟是真用完银子了,连忙救场回道。

“那便二十五两如何?”这午家人着实会找台阶下。

石坪只觉头疼,前些日子里他只要讲了一句这话,那些媒人就会告别,哪里有像午家人这样还继续讨价还价的?

“我不愿娶她,”石坪再次寒声掐断了众人的念想,“不是银子的问题。”

午家人作面面相觑貌,午家老大忙同自家媳妇儿杨氏对视了一眼,见她冲自己挑了下眉,心下了然。

石家大嫂正打算说些什么打圆场,却见对头午家的杨氏一把摘下了那旁边坐着的“午家张氏”的面巾,露出春草一张清丽娇美的脸来。

这时屋里一阵哗然,石家人里除了石坪外皆露出惊异的模样,那石家大嫂欲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生生噤了声去。

“石家二哥见过咱家老幺春草吧,咱们家春草这样美的姑娘城里头也不多见啊,”午家大嫂杨氏暗暗掐了一把低垂着头的春草,得了她一声闷哼,“您这头一允了银子,咱们就把春草给您送过来,您看如何?”

说罢午家大嫂杨氏就把春草的脸用力地抬了起来,转到了那彻底冷下一张脸的石坪那边去。

春草一撞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便更是惊慌,那汹涌的泪同掉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石家人这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石幺压不住嗓子,憋出来一句:“这不是卖姑娘么?”

众人闻言正陷入尴尬之中,这般心知肚明的事怎么好直接说穿。接着就听见午家老大侃侃而来:“若是觉得二十五两太贵了,那便二十两如何?”

石坪将视线转到午家老大那副得意的模样上,皱了皱眉。

“二十两不成,那便十五两?”午家老大瞧见了石坪拧成一道幽壑的的眉间,想了想讨价还价道。

石坪眼里闪过嫌恶,眉心收的更紧了。

“午家老弟你这……是不是醉了?”石家大哥看了下酒气上脸红了一半的午家老大,见状不好,连忙说道。

“那……这十五两也不愿意,十二两?十二两不能再低了。村子里头卖过去洛陵县城的姑娘都得要十五两呢,更别说咱家这如花似玉的姑娘。”

春草气的一下溢满了是羞怯,又是被家人羞辱的悲愤,无声又无力地哭着只觉绝望,面上是一阵青一阵紫。

卖到县城的姑娘?她春草就不若卖到城里去作千人枕!午家那群豺狼虎豹好着面子偷偷地带她来,让她去勾引那石家老二,不过是想要人家钱财而已!

见春草哭得更凶,而石家那老二不为所动,其余石家人又面露尴尬神色不知道说些什么时候,午家大嫂暗骂不妙。

“咱家春草可是和你们老二有过肌肤之亲的,”午家大嫂杨氏忽然便起来这个事,“若是传出去……”

春草的眼泪一下便收住了,面露张惶神情,扭头过去惊异地看自家大嫂杨氏。

午家大嫂瞧见石家那群人都表现出来的不敢置信,嘿嘿一笑一脸不怀好意,捏尖了嗓子阴阳怪气说道:“上一阵子,你们石家老二不是一大早的便从村子那头过来么,还把咱们春草啊给抱了个满怀呢,是吧?”

“温香软玉在怀,都这样了还不愿把咱们春草接过门,”午家老大跟着接话,看了看略有发愣的石坪,“石家老二你这人不厚道啊!”

石家人闻言连忙望向石坪,见他脸上青筋毕露便知道那头午家人所讲的话是真的了。

虽是听闻这话,像是石坪不对,但还是让石家各人心生不悦,更是对这化装成自家嫂子偷偷过来的春草姑娘心生不喜。现在石家人觉着午家老大他们本来想着来议亲,若石坪反对那一计不成又接一计,想让那春草勾了石坪魂去,可若又不成就摊出他们石坪碰过午家幺女的事情来。真是好阴谋的算计!

石家人心里不岔,却又无法,此事确实是自家理亏。能怎么办呢?午家不过想要钱罢了!石家大哥和大嫂梁氏正思索着,却不料听见了一直坐在一边嘤嘤啜泣的春草的声音。

“石家哥哥嫂嫂们,事情并非如此,”春草止住了眼泪,双手攥着上衣衣摆,颤声说道,“当时不过是春草我失神在先,石二哥助人在后。”

讲毕,起身朝那头正以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着她的石坪虚虚行了一礼,不知是哪里学来的礼数,却能看得出这姑娘的真诚,又听她说到:“不过是虚虚一扶,哪来的肌肤之亲?春草谢过石二哥拉了我一把,不若摔的头破血流便是我了。”

“无碍。”石坪罕见地说了一回话,摆手作安慰状。

午家各人被春草突然的发言打了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这平日里任打任闹,胆小若鹌鹑的午家幺女能这样当众驳斥,这和她对上的还是以伶牙俐齿出了名的她自家大嫂杨氏呢!

等他们回过神来,午家大嫂杨氏连忙说道:“你这话辩白的倒是好听,不知当时我和二弟妹就看着你直直往人家石二怀里扑呢?”

这下可热闹了,自家人掐起自家人来,这午家大嫂杨氏是赶着要败坏那可怜见的丫头的名声呢!

“若不是你们那急着赶我走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如今不都是想着要花样污损我清白,想要拿我还钱而已么?”春草似乎有些歇斯底里,那话里字字珠玑直打着在座午家人的良心。

“午春草!怎么和你大嫂说话的?!还不赶紧赔罪?长嫂如母你还不懂么?!”午家老大面带怒容,沉声说道。

春草听见这话,不由地轻笑一声,只觉她大哥十分好笑,接着便甩出了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我不会嫁!”

石家那头听见这话心中暗喜,那姑娘家里头也太……若是她硬要他们石坪负责也没有办法,但这姑娘态度这般坚决,不由得也让对她不熟悉的石家人高看了她几眼。

石坪听见这话,抬眸正好同她对上,他们二人似乎都不用言语便可知晓对方心思。心里头一阵复杂,那翻涌的情绪不知是欣喜还是失落。

午家老大听见这话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那样,酒气上脸的他本就红的不行,再是被春草气的脸色发青,冷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会不会要不要!”

春草冷冷地瞟了自家大哥一眼,拿起身前的酒杯奋力往地上一砸,顿时那白瓷便碎了一地,飞弹起来的碎片划了过了春草的裙摆,那本就将近见底的酒便一下子没入地里,形成一片同周遭不一样的深棕来。

众人被这举措吓得不轻,谁也没有料到这看似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还能做出摔杯子的事情来,本以为她是为了先声夺人,谁知道春草这小姑娘立马就弯下身子去拾起一块碎片来,挺立了身拿着那约莫她半个手掌大小的碎片,就直接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春草的手不住地颤抖,那白瓷碎片就这样压着她那脖间细嫩的肌肤,好像细看还能瞧得见那点儿流着血液的青管,她好像豁出去了一样,尖声冲午家老大喊:“与其没有清白地活,我不若就这样死了,也不让你们占一分利!”

说时迟那时快,春草这丫头要把那瓷片扎进脖子的时候,石坪捡起桌上的筷子,千钧一发之际将它甩了出去,一下打中了春草那握着尖利瓷片的手。春草一个女娃娃的力气哪里比得上石坪一个前暗卫的招式,她手上的东西不过这样一甩就脱了手,清脆的一声落地,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哪里去了。

“你这犯的什么傻?不嫁便不嫁!”石坪冲她斥骂了一句,眼里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春草被碍了自杀,正愣着神,这时石坪一句话将她所有感官都拉回来了,手腕被击中的痛觉,腿上被划伤的痛觉,手臂被攥过的痛觉,腰腹被踹过的痛觉,心里那种足以将她淹没的痛觉,一下全都回来了!

春草她惊异地往后倒去,一下撞到了那背靠的木板上,回过神来扫了一圈屋子里头神色各异的人,大叫着往后躲,好不容易从那束缚里出来了,便朝石家门外冲去。

午家那离门近的午家老三好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连忙打算起身去追,却被又一支划过他面前的筷子阻了脚步,抬眼再看发现春草已经没影了。

“坐着!”石坪同样重新坐了下来,朝那边站起身的午家人沉声道。

当了多年潜匿在天子周遭,又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暗卫,石坪不再收敛他的气势,那铺排而开的杀气令屋子里头的人惊慌不已。

石坪沉吟许久,终于暗暗叹了一口气,那双含着怒气的眼直盯着午家老大,冷声道:“她,我不会娶。”

石家人闻言倒是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们原以为石坪这样救那姑娘又放了她走是待她有意呢,谁知……

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石坪又说:“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都给我收起来,别想着把它们用到她身上!若让我知道……”

“你知道我身份的,我可没有在说笑。”

说罢,石坪眼睛又落到与他正对着的午家老大身上,那双眼微微一眯露出危险的眸光来。

那被他有意所指的午家老大就更是了,吓得他简直想要两眼一闭就昏过去,乡里人哪里有见过这样凛冽的杀气,这下可好,吓得午石两家人连动都不动挪动分毫了。

石坪见状,便起身出了这屋子。

石坪出了门后,双眉间微微皱着,站在门外稍稍思索了一阵,容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来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走了两步便施展轻功往那个脚印的主人寻去。

不一会儿就遥遥地望见春草那小姑娘正不知道干嘛地狂奔,一直往村外奔去。

……

春草出了门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她拖裙摆生怕后头有人追上来一样,就一直往前跑,一路上引了好几个从河边洗完衣裳回来的婶娘的注意,还冲她叫唤了几声。

这样没完没了地疯跑,很快就出了村,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知晓一直往前奔去。

石坪跟在后头拿轻功跟着这不知疲倦的小丫头,一时刚才那些糟心事和糟心的人便被他忘在了脑后,他原是不放心她才跟出来的,现在倒是追随了几眼这丫头便心情愉悦起来。

恰巧她今日穿的又是橘红色的衣服,这没完没了地奔跑引得清风将裙摆扬起不断,就像他记忆里那次印象一样,像只莽撞的小鹿一般。

疯跑了一阵春草那小姑娘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绑了两个巨大的水桶似的,眼前也是一片混乱,不知看到了什么,天旋地转的,那小身子也只是无意识地在挪动。

石坪跟着她走了一段才发觉,这丫头是在往她常常采药草的地方去呢,正觉无奈,却见她脚步略有虚浮,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石坪还以为这丫头当真体力这般好呢,一路狂奔都不带歇息的,连忙消去隐匿的功夫,从树上跃了下来,扶住了这要摔不摔的小家伙。

石坪扶上春草腰肢的时候想着,这腰着实如影子堆里的那群喝过花酒的糙汉爷们讲的那样,着实是细了些。但石坪又没碰过女人,连他母亲他也是多年未见了,哪里知晓什么腰细或是不细的事呢?

石坪一碰上春草这丫头之后,小家伙像是恢复了清明一样,也不带丝许晃动的,下意识的就只借了石坪的一些力,剩余的就全凭她自己意志站直了身子,接着慢慢地往前走。石坪想了想,这小家伙还挺精明,知晓这一下跑的久了得缓一缓平复一下。可瞧她这副样子,定是还没回过神来呢。

无法,石坪只好稍稍扶住春草,随着她的动作一同缓步往前走。若是常人这般看过去,就和高大的石坪将春草圈在怀里一同漫步一样。

所幸的是这小丫头体力还算可以,跑的地方够远而偏僻,寻常又没有多少人会往这里头来,他们这般暧昧的姿势一时之间倒是一点氤氲气氛都没有。

一是那个被扶着的美娇娘还没回过神来,二是那个去扶着人家走的男人心里还没想起来有男女大防这种事,于是他们这种相互扶持的姿势就这样整整维持了约莫一刻钟有多。

春草缓缓走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人虚虚扶走的,她想着怪不得方才没有摔着呢,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冲着那帮她的人展颜一笑,可那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看见了那人的模样了!

是石坪!

“你!”

石坪见着春草这小姑娘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也是心下大安,正想着趁她要恢复神思前消失,却没想到小姑娘一下子就转过头来,还是带着盈盈笑意地冲他咧开嘴的。

不知怎么了,他脑子里面那下意识的动作就没了下文,只知这丫头笑的他心都要化了,可那暗卫多年的底子仍在,他也不可能失神这般久。

接着便看到小姑娘原先那如春风般温和舒适的柔柔一笑一下便僵在了原地。

他便看着她从脸上笑容消失,到低头望向自己还扶着她腰的位置,到面上神色僵硬,再到两颊通红不已。

石坪没由来的就心情愉悦,只觉眼前这小姑娘娇柔可人,一动一静都合了他的心意。

“你你你你你!你流氓!”春草这小姑娘红着脸,连忙挣开了石坪,又往后退了几步。

“哪流氓了?”原先沉默寡言的石坪如今心情大好,自然是多了几分逗弄这小丫头的兴致。

说不上来的春草大窘,总不能说面前这石家二哥轻薄她吧?他刚刚才救了她的命呢……

“你你你你你!你无耻!”

石坪轻声笑了下,又接话道:“哪无耻了?”

“你你你你……”

“怎么你‘你你你’了半日还没得出个结果来?”石坪将手轻托下巴,笑道。

“你混蛋!”春草细细地回想着平日里听见的那些恶狠狠的词。

“小姑娘家的怎么对自己救命恩人都说这样的话?”石坪收敛了笑容,看似冷漠地冲娇小的春草说道,可他那眼神里却是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精光。

“我哪里……我哪里有,明明是……明明是你轻薄的我!怎的就是我的错了!”

春草瞪圆了一双美目,看似凶狠地瞪着他。可谁让今日风大的很,那林间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就这样袭进了她毫无防备的双眼,疼痛侵袭,那一瞬间美娇娘的眼眶就又红了。

石坪见状,心神立马就乱了,哪里还有什么调戏人家的心思,急急地就想上前,但这时就因刚才的事想起来了那礼法,不知如何是好地怔在原地:“你别哭啊,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方才要摔不摔又神志不清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焦。我……你……”

春草见眼前这男人乱了章法的模样,不由失笑,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因为刚才在石家哭得太厉害,才过于敏感呢,只知是风吹的。

见状只好抬手揉了揉眼睛,友好地冲这神色慌乱连手脚都不知晓要怎么放的男人轻轻一笑。

“你这小丫头,真的是……”石坪见她展颜,眼里又含着狡黠的眸光,这才知晓她诓他呢,只好无奈地摇头抿起嘴来作笑貌。

“你还好意思呢?你怎么能跟踪我?!”春草瞧见石坪那个状若包容的笑,只觉心安,这才娇嗔着问道。

春草回想着约莫一个时辰前的事,她明明记得跑出来之后并没有发觉有人跟在后头的,可这石家二哥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跟上来了?

“我可没有。”石坪反应过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在担忧些什么,接着回道。虽然他确凿是扶着她走了一段路,可那也是事急从权啊,对这姑娘家而言,算是轻薄……吗?

春草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石坪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难不成他真说是担心她才过来的?

“石家那头是有捷径往这里头来的,你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石坪缓缓道,“再说我又不知你是往这边来的,怎么会就这样追上来?不过是凑巧。”

“那你往这边走是做什么?”春草她自己是无意识的,那这石家二哥是为了什么?

石坪见她面上那怀疑的意味不消,只好抬手指了指密林的方向:“我家在这里头,我是归家去的。”

听见这说法后,春草才貌似接受了这说法一样,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

石坪见打消了春草这小姑娘的疑虑,才转身往密林那头走去。

春草站在树旁,整个人笼在阳光里,眼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就一样时明时暗,擦着树荫间落下的光亮前行。一时愣住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迈过那些枝盘交错的林间脉络,就这么远去。面上应是被那头顶的阳光给晒红了,热乎乎的。

对了,她还不知道那石家二哥的名字呢……

石坪走了一小段路,没听见后头有动静,也就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春草那小丫头沐浴在一小块阳光里,就这么眼神湿漉漉地携着好奇,同那初生的幼鹿一般,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

石坪扬声问道:“小家伙,要不要去看看?”

果不其然,春草那小丫头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上当了。

怎么这么好骗呢……石坪看着说了这话之后,春草整个眉眼都像活过来了一样,扬起了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笑颜朝他奔来,心里头也不住地一遍遍重复着她那灵动的身影。

……

“这一条路你若是无事可以试着走走,这一边的枯木枝有很多。”石坪领着她往一条她不曾走过的路走去。

春草疑惑地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便听见他说:“远比你采的那些草药拿去晾晒再卖要挣得多了。”

春草听见他这样说,虽听出来是指点,却仍有不悦,嘟囔着说:“我就喜欢采草药……”

石坪听见了她的小声抱怨,不觉薄唇一勾,好似赌气那样说道:“那也得采些更有价值的啊。”

“哪里没有价值了,那几块铜板也算是价值,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哪里懂……哪里知道……”春草越说越是委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是了,他这样的人早就能猜到哪里是普通的出了城又衣锦还乡的呢?还有那不凡的身手哪里是普通的乡里人能想象的到的?

石坪哪里知道小丫头的难缠,只知晓不知道他自己说的什么话就又惹了这个敏感的姑娘生气不满,这一脸惊慌失措的脆弱让他揪心不已。

可还不等他有些许反应,那春草就已经自我调节过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与刚强,像足了她自己的名字那样,春天的蓬勃生长的青青草蔓……

“石家二哥?你在发什么愣?”迅速地自我调节后的春草抬眼就看见石坪冷着一张脸看着她正出神,连忙喊道。

“没什么,走吧。”回过神来的石坪维持着他的静默不语,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春草虽是跟在他后头,却仍然有细细地留心脚下的环境,她发觉那石家二哥带她走的这一条道上都比旁边的那些林间的路要好走一些,再仔细地看向隔了一小段路就堆积起的一些藤蔓,心里暗自感慨,原是这石家二哥清理过的,怪不得好走一些。再细细搜寻,确凿见到有许多如她臂膀粗细的木节落在草丛里。

虽然嘴上说着是那样的话,春草确实也将他所说的东西听了进去,她要挣银子!这样才能摆脱掉那些只几两银子就要受制于他人的境地!

……

“要是想通过采草药挣银子,得采些更高价钱的。”石坪走在前边,时不时地就拔开几日不清理就疯长碍地的藤蔓,以防后头那个小姑娘被绊着摔倒了。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认识它们啊。”后头传来春草略带了些不知是无奈或是委屈的声音。

不等他搭话,春草像拔开话茬口子似的,小声地说着自己原本对未来的想象:“我打算原先拿卖草药的钱托二嫂去帮我买几本识字和识草药的书回来,听闻二嫂说那些书都特别贵,我想着不如多攒些日子再买,没想到家里……家里头今日一早来闯我门抢了我那些铜板,还逼着我要装成二嫂的样子。”

石坪毕竟是见惯了人心险恶,早早地便猜到了那春草的遭遇,如今得了她的剖白,却也不知应该作出如何来反应,无奈就只好沉默。

“我替你去寻那些书吧,左右迟些我也要出城去打点事务。”

听到这话的春草星目灿然,心下狂喜,连蹦带跳地窜了几步,高兴的不成样子,险些被那些丛生的蔓草拌的摔跟头,好在伸手扶了扶一旁的树木,这才免于栽进那些根络里。

石坪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转过头去看春草已经扶住了便心下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石家二哥!”待春草自己立稳了之后,冲一直走在前头的他答谢道。

听到小姑娘那声道谢,石坪怔了下,细细想来那丫头应当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这才说道:“我叫石坪。”

“还有,我这岁数,你该叫石家二叔。”

一直背对着春草的石坪并不知道听到这话之后的她,无声地瘪了瘪嘴,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虽是路程看似远了些,可也倒不算烦闷。一路走那地势便逐渐拔高,渐渐那视野也就宽泛起来了,再往前走那树木也就只有零星的几棵比寻常更粗更枝繁叶茂些的巨榕留了下来。

接着入了春草视野的便出现了一间显得略有些简陋的小木屋,抬头看向石坪,然后便看到石坪似乎露出了一种颇为拘谨的神态,也就只好暗自偷笑不敢多问些什么了。

“我如今就在这里落脚。”石坪率先往那个小木屋走去。

“好厉害,这是你自己建的房子吗?”春草跟上了他的步伐。

得到了石坪那几不可闻的轻哼后,春草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那些木头也是你自己伐的吗?这么快就伐好那么多木头了?”

春草扫了眼这一小块地方,发觉有不少的木桩,这一块开阔的地方原来是他自己伐出来的啊……

“对……”石坪才醒悟过来,自己会武的事情在救她的时候已经暴露了,方才又何必处处隐瞒呢?

“你们会武的人都这样厉害的啊!”春草光是想象都觉得不可思议,跑到那些只余个整齐切面的树桩前,比了一下大小,无声地拿手掌做斜劈动作,顿时石坪在她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那你平日里就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吗?还是会像话本里讲的那样,会飞檐走壁?李二丫同我讲那些话本里的人都特别厉害!”和个好奇宝宝似的,春草坐在了那树桩上,扬声问道,却没指望他会回答,像是她能这样自由奔走已是她最快活的事了。

石坪看着她蹦哒的身影,跃动而轻巧,像有跟长着细绒的羽毛在他心底稍稍地划动,活生生地真的像只小鹿一样。

不觉呢喃出声:“小鹿……”

“你说什么?”好像听到了石坪说话的声音,春草自觉回头问道。

石坪摇了摇头,推开了小木屋的门,顺带同后头要进去的小人儿说道:“我会轻功。”

“就是飞檐走壁的功夫吗?”春草格外兴奋地从他背后探出头去,看向里边,一下就越了过去,先进了屋。

“是的。”飞檐走壁?也对吧。

见春草进了屋之后左看看右瞄瞄,又试探性地朝他看,自觉好笑,点了点头,得到首肯的春草便寻了个小木板凳坐了下来。

接着方才的话,春草疑惑不解,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飞上来?”

石坪推开了一旁的窗,随手支起窗沿来,听着春草的问题,转目看到外头:“你不会。”

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枚疑问,春草:“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说的轻薄。”

窗子外,好似那满目葳蕤都不及身边这一株柔柔的小草。

……

被闹了个大红脸之后的春草彻底不说话了,像是在闹脾气。

于是这山间的小木屋里就只余门外的莺啼与泉响了,安静而又闲适的环境,两人原本还各自怀着心事,渐渐的也就放下了心防融进了这一静谧里。

直至石坪想起来春草说她一大早被强迫着折腾到石家去,可到的时候已近午时,指不定这丫头还油盐未进呢?

一问,才知道他们带着她鬼鬼祟祟地绕了一大圈路,避过了村落里的人才寻到了石家。想来她从白日至今就只留了点酒水在腹中,怪不得那阵疾跑过后发懵呢。

沉吟片刻,石坪便想着不若他去猎些野味回来给这小丫头果腹,不过若是直接这样她铁定是不愿吃的,这别扭的小家伙……

“想来日头都快过完了,不如我去猎些野味来,你去给我捡点柴火生火吃一顿,我再把你送回去,如何?”

石坪起身往门口方向走,看向那乖巧坐着的春草,询问她的意见。

春草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防备,冲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你给我留下火石就好,我见你这里没有灶房,那生火……”

“你随我来。”

石坪领着春草出了屋子往后头走,便见一棵大树旁,有一用男人手臂粗细的木条搭成的架子,显得略简陋,下头的泥土地上铺了些细砂石,有些早已烧完的漆黑柴火。

领完路石坪便一个纵跃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地。

春草朝着石坪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

感念他的体贴,春草特意拾回来许多柴火,想来他应是以打猎为生,便囤了一些在那小木屋里头。跑到那个架子那里升起火后,觉得仍是不妥,便又进了一趟那个林子里去,又拾回来一堆木柴,放进了小木屋里头,顺带着还找到了几罐调料,一口铁锅和一把菜刀,想来石坪说在此处落脚的说法应是不假。

从木屋旁边的那个水缸里勺了些水进那个锅里头,那铁锅恰巧可以架到架子上。一番功夫折腾好后,便见石坪提着一只野山鸡从林子里出来,恰巧水也开了,春草便折腾着给野山鸡拔毛。

石坪看着春草手法熟练的模样,有些许过意不去。他原本早在春草拾完第一次柴火的时候便已经捉到这野山鸡了,但见她坐立不安还再忙出忙进的模样,意外地便又停在了林子的边缘,看着她折腾。

石坪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吃过兔子么?”

忙活着给山鸡拔毛的春草应道:“没有,但听乡里人说过,说是挺好吃的。”

“……”石坪想了想,刚才顾及着春草是姑娘家,便把那刚到手的两只白兔给放了,到处去寻找山鸡的事情。

着实是不该啊,不然哪里有现在这么麻烦人家姑娘做菜……

石坪就这样心怀愧疚地看着春草这个姑娘家,给已经凉透的山鸡拔毛,开膛破肚,期间还被问着要根稍细的木条,接着放到了架子上烤,也不知道她哪里找到的调料。这一系列下来,石坪几乎就没有丁点插手帮忙的地方。

幸而最后烤好之后犯了难,这小丫头大概是没吃过野味呢,愁苦没有地方将那香喷喷的山鸡放好切块,正打算将那锅拿去洗洗倒了那些脏器的时候。

石坪心下了然,率先伸手去撕下来一块烤的喷香的鸡肉。

唇齿留香间瞧见了春草隔着火光灿若星辰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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