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车站广场,孟三喜觉得他们就像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鱼,什么都想啃一口,什么都想碰一碰。他想碰碰不远处一个卖地图的,来到城市,没张地图怎么成呢。他刚要过去,一股水冲过来,就把他冲走了。水,孟三喜觉得自己的比喻很妥帖,这么多人朝一个方向走,可不就是水吗?这是乡下的水,还带着乡下的烟火味儿,一股一股地,向城市涌去。孟三喜想发个感慨,让我们把城市淹没吧。可他刚一挥手,就被水锁推了一把,就被水一样的人冲走了。
水锁不是小鱼,虽然他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有过打工的经历,就不是小鱼而是大鱼了。现在大鱼锁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儿。孟三喜觉得好笑,想劝劝他,比如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的,可水太急,也太挤,这话在舌头尖上遛了好几遍,也没说出来。
这股水在城边上一个庞大的蜘蛛网面前分流了,蜘蛛网是纵横交错的许多小胡同,胡同两边是房子,有平房,也有楼房,不是那种很高的楼房,是两三层的那种,顶层大多是临时搭建的。刚刚还庞大汹涌的水流,到了这里就没了踪迹,似乎每条胡同都有一根粗大的吸管,每根吸管都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胃。孟三喜他们在一个胃的皱褶里找到了住处,这是幢两层的楼,虽然破旧,但楼就是楼,站在二层的窗户边,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第一次住楼的孟三喜,心里又多了一份快乐。
晚饭后,水锁交代了几句,就独自出去了。其实不用交代,孟三喜他们也不会走出去,这里的胡同太多了,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小鱼怕迷失在错综复杂的水道里,怎么敢出去呢?夜漫上来,远处灯光如海,看得孟三喜一阵激动,他突然想起小学时读过的一篇课文,叫《小鲤鱼跳龙门》,心想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就觉得自己是跳过龙门的小鲤鱼了。
很晚的时候水锁回来了,眉头锁得更紧了,见大家眼巴巴地望着他,就说,张老板的工地封了,另外两个老板没联系上,明天咱们得自己找活干了,凭运气吧。听了这话,大家就呆了,愣了,接着长吁短叹起来。孟三喜憋了半天没憋住,说,怕啥,车到山前必有路。说完看没人搭腔,便拉开被子躺下了,心里暗自嘲笑:经不起风浪的小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