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在即将开始的车桥大战中打出本团的威风,几天前他组织偷袭了伪军一个弹药库,虽然获得大批的武器弹药,但遭到副师长叶飞的严厉批评,而且被当场降为营长。将军带着警卫员小赵返回驻地时郁闷无比,他想不开的倒不是被降职,因为参加革命以来被降职又不是第一次了。让他郁闷的是叶飞点着他鼻子给他的一顿臭训,尽管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擅自行动有可能影响到车桥战役,但他还是耿耿于怀。“妈的,那么英俊的一个大哥,说起话来也太难听了!”一路上将军翻来覆去地嘟囔着这句话。直到他们走到驻地莲塘镇东头街口,看到一群妇女在河边洗衣淘米时,将军才高兴起来。当时,方巧玲也在其中,正弯着腰在一块石头上搓床单,那种土灰色的床单一看就是自己队伍上的。方巧玲弓起的臀部好比一朵荷花,让将军几乎看入了迷。当团里几个干部和警卫排的一群战士迎接他都到了面前时,将军的目光还黏附在那朵荷花上。他也没听清几个干部是怎么给他打招呼的,就那么笑眯眯地应承大家:“妈的,好个屁股,要是老子能捏一把就好了……”
在战争年代,年轻的将军和他的几个善打恶仗的战友一样,说起话来嘴上时常少个把门的,发个牢骚,说句俏皮话,也就是快活一下嘴皮子,说完也就完了,根本就不会搁到心里。可是,怎么这样快,谁他娘的学的舌?将军站稳身子,左右张望院子里的战士们,试图看出是谁这么多嘴。
院里的战士们都在为方巧玲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
方巧玲更是得意洋洋,她把手枪插进枪匣里,挽起袖子指着将军说:“你这家伙,要不是看你刚打过伪军一顿,姑奶奶把你蛋黄子挤出来!呸!”说了,她啐了将军一脸口水,带着妇女自卫队一路大笑而去。
将军先是被叶飞痛训一顿,接着被降职,再接着被一个连家都没成的黄花闺女吐了一脸口水,且不说往后让将军还怎么好意思带兵打仗,就是因此能马上解放全中国,将军当时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当年将军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二话没说,骑上战马找师长去了。尽管一路上将军伤心之至,但是,当他坐在师长的指挥部里痛哭流涕地诉说一番之后,几个在场的作战参谋大笑不已,连那个年方二十岁的作战科长也几乎笑掉了大牙。师长更是啼笑皆非,没想到一个打起仗来勇猛无比的汉子被一个未婚女青年弄得跑到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当时大战在即,师长没工夫多搭理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他几句话。这几句话将军记忆犹新。
师长:“副师长骂你骂得对吗?”
将军:“对!我现在明白了,副师长骂得好!”
师长:“把团长降为营长也是我同意的,错了吗?”
将军:“没错!我要是首长你,就把自己降为排长。”
师长:“那你有什么委屈的?”
将军:“委屈!那个臭娘们儿……不……方巧玲同志吐了我一脸口水!太丢人了……叫我以后怎么有脸带兵打仗?”
师长:“动动脑筋吧,人家为什么吐你一脸口水啊?”
将军:“我说俏皮话了呗……”
师长:“你这个傻瓜!回去想想,人家是不是喜欢你?”
将军:“喜欢我?喜欢谁就朝谁脸上吐口水?师长,我也很喜欢你……”他没敢说下去。
师长实在忍俊不禁:“回去吧!打完车桥我给你们办喜事!”
将军和师长的这些对话,就像一排闪光的金钉子一样钉在将军的记忆里。在漫长岁月里,无论是他在朝鲜战场上给战友讲起这段佳话,还是面对老妻方巧玲的遗像,甚至在梦中或者遐想中说起来,将军从来没有说错过一个字。不过,当年打完车桥后,师长并没有马上给他们办喜事,因为在战斗中有一块炮弹皮嵌进了将军的屁股里。将军在床上整整趴了一个半月,方巧玲整整伺候了他一个半月。等到他能够活蹦乱跳地走进洞房时,新娘子方巧玲大大方方扭着身子,像战地服务团的女演员演戏一样,给他念了一句台词:“相公,请来捏一捏奴家的屁股吧!”
将军在梦呓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周参谋明白,将军爽爽地过完了一段往昔的岁月。就像遵照既定章程一样,老周参谋伸出一根手指,在将军肚皮上的蒲扇上轻轻敲了几下。
“都别闹,都给老子滚蛋……老子还没开始呢……”将军呜噜着,跷了跷布满青筋疙瘩的左腿,转个身想接着进行他的洞房花烛夜。
老周参谋坏笑一下,凑近将军耳边,低低地说:“鬼子摸营来了……”
“快!把枪给我!”
将军一下子坐了起来,那种迅速大大违反了他的实际年龄。老周参谋也几乎被将军在一瞬间的麻利搞蒙了,他有点发呆地退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快速地穿好衣服,赤着大脚几步跨到窗前向外张望。想起战争年代的将军,老周参谋暗自叹息一声,赶紧拿着拖鞋放在将军脚边:“首长,穿上拖鞋吧。”
很意外,大梦初醒的将军很听话,他穿好拖鞋,继续向窗外张望着:“妈个臭臭!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还是耳朵有问题?刚才,明明有队伍喊着口号跑过去嘛……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