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山是这一带最高的一座山,这里岩石怪异,林木参差。山脚下有一条大河,称虎溪。赵连阁按着强人约定的地点,来到虎溪旁的一柱石边等候。此时天已黄昏,溪水里洒满了艳丽的光斑,赵连阁向下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人影,便蹲下来用双手捧出一捧水来扑在脸上。再捧第二捧水的时候却发现水中多了一个人影,他愣了一下,马上站起身来。
赵连阁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那汉用目光冷冷地盯住他,右手则按在肋下佩带的腰刀刀柄上。赵连阁强做镇静,开口道,我是盛京城应约而来的医生。
你不是白老先生。那汉子说。
我是白先生的弟子赵连阁,是代白先生来为头领冶病的。赵连阁说。
我们要的是白先生。那汉子说,你们扣住小姐,不外乎是为了给头领治病。我若医不好头领的病,不但白小姐我领不回去,我自己也愿听从你们的发落。赵连阁说。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带他上了山。
转了无数个山弯,赵连阁被带到了匪首爬山虎居住的木屋里。屋里有一铺火炕,炕洞里有木*子在哗哔叭叭地燃烧,屋里有一种被烤焦了的味道,爬山虎伏在炕上,两只手使劲地按着腹部。炕边立着的一个凶汉对爬山虎说,替白啸尘来的就是这个小子,白啸尘如此轻看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撕票了?
爬山虎摆了摆手,叫赵连阁过来诊病。赵连阁这才发现,这个爬山虎其貌不扬,而且还是个罗锅儿,如此之人竟然统领着一伙如狼似虎的强盗,想必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赵连阁为爬山虎诊了诊脉,他见爬山虎脉洪极大,舌苔黄腻,一派大肠实热症候,若治应以清热解毒为主。又因他右下腹压痛,想必热腐生脓,故佐以祛瘀排脓之品方以治愈。赵连阁心里有了谱儿,他拿出了白啸尘的药方,是:金银花二两、蒲公英一两、冬瓜仁一两、大黄八钱、丹皮五钱、木香三钱、生甘草三钱。
赵连阁把药方递给爬山虎身边的凶汉,说,头领所患为肠痈之症,如再耽误数日,定有生命危险。此药需服一周方有效果。
那凶汉看爬山虎。爬山虎说,就按赵先生方子办。
有小匪出去熬药。赵连阁趁这机会,试探着问,头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我家小姐?
爬山虎说,你可以与她见上一面。不过医不好我的病,你可是带不走白小姐。
从爬山虎的木屋子里出来,赵连阁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冷风一吹感到一股凉意。一个小匪把赵连阁引到另一间小木屋子跟前,咔嚓一声开了门锁,然后站到一边嚷道,大头领只给你们一袋烟的工夫,明白吗?
赵连阁推开木门,果见白鸣凤偎坐在里面的一铺小炕上,虽然没有被绑着,但鬓发已乱,目光散淡,脸上印着泪痕。赵连阁连叫了两声白小姐,白鸣凤才认出来人是赵连阁。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哇的一声就哭了。
白鸣凤的眼泪弄湿了赵连阁的衣襟,一瞬间,他竟有一种眩晕之感。但他还是立即克制了这种感觉,慢慢将白鸣凤从胸前移开,轻声说,白小姐,我是代白先生来赎你的。但你要有耐心,医好爬山虎的病最快也得十天左右。十天之后,我一定带你回家。
白鸣凤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颤颤说,可是,你会医他的病吗?
赵连阁说,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三天以后,爬山虎的病情果然有了好转,舌苔变淡,腹痛减轻,人也有了些精神。一周过后,爬山虎的腹部已经不感到疼痛了,赵连阁断定其急性炎症已退。他稍加思索,将药方大胆做了些改动,是:大血藤二两、金银花五钱、丹皮三钱、皂角刺三钱、桃仁三钱、炙山甲二钱。爬山虎又照方吃了三天,人就已康复如初了。
爬山虎十分高兴,他重赏赵连阁,但赵连阁不要金银,只要带白鸣凤下山。爬山虎当然没有理由不同意。
赵连阁就这样成功赎票,带着白鸣凤安全返回了,盛京城。这件事使赵连阁在盛京城内有了名声。白啸尘也被赵连阁所感动,同意正式收他为徒。从此,赵连阁虚心学习,医术大长。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赵连阁拜师学医的第二个年头,白啸尘出事了。那是一个多雾的早晨,白啸尘往诊回家,他提着药箱刚刚拐进“益仁堂”所在的那条街,就被雾中闯出来的一辆马车给撞倒了。待被抬到家中,人已奄奄一息。还没来得及服药,就撒手西去了。临死之前,白啸尘将女儿白鸣凤的手和赵连阁的手握在了一起,虽然没说出话来,两个年轻人却已经心领神会。白啸尘死后一年,赵连阁和白鸣凤完婚。这以后,赵连阁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益仁堂”的堂主。
道光六年,“湿热痢”病流行盛京,仅七八天光景就有几十人不治而亡。各家药铺和诊所人满为患,但大都是搀着进去,躺着出来。只有“益仁堂”的病人是躺着进去,走着出来。人们慕名而来,药铺的后院都搭上了床铺。赵连阁不但医治登门的求医者,他还配制了一种芍药汤,方中加当归调血,木香、槟榔理气,黄苓、黄连清热,大黄解毒。他将这种汤拿到街上散发,疗效十分灵验。一时间,人们奔走相告,都说赵连阁是个菩萨心肠的神医。盛京城的疫情被控制住了,赵连阁的名声也因此大噪。许多痊愈的患者联合为赵连阁刻制了一方横匾,上书“关外神医”,悬挂于“益仁堂”的牌子之上。
赵连阁在盛京城行医近二十年,口碑极佳。可谁曾料到,如今这“关外神医”的牌匾却被人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