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让王德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学校的孙老师风尘仆仆地走进了他的家门。孙老师是全校威望最高的老师,他以严厉而闻名,许多调皮学生到了他的跟前,一个个都成了见了猫的老鼠。也许当年孙老师接受的是日本式教育,学生做了坏事,不是罚站,就是罚写作业。对于王德利好几天没有到学校去,他一直十分关注。这是一个与众不同叛逆性格的学生,孙老师对于王德利从来也没有采用过严厉的教育手段。他认定,这是一个骨子里有特质的孩子,只要好好引导,他将来会成才的。对于孙老师,王德利也是十分敬重,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孙老师的面前。
为什么不到学校去?
我不想念书了,所以就不去学校了。
你这个年龄,正是接受教育的时候,不管你以后想不想上大学,这书还是要读下去的。
王德利把头低了下去。
孙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杏树屯,虽然偏远,虽然贫穷,但是,这儿却是一块不寻常的土地,你肯定也知道,从咱们杏树屯,走出了世界竞走冠军徐永久,走出了举重世界冠军丁美媛。咱们金州区也是这样,多少名人志士,多少伟大的人物,政界的有关向应,军界的有万毅将军,文化艺术界的,更是大有人在。我当了一辈子老师,我不会看错人,你只要好好读书,你肯定也是一块响当当的好材料。
王德利说,老师,这书,我真的读不下去了,你的这份好心,我领了,我就想做点我想做、我愿意干的事情。
难道你就甘心做一个不愿意接受教育的人,做一个没有文化的人?
王德利说,我没有崇高的理想,但我有实在的理想,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情。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谁都知道,你是在日本留过学的,水平那么高,可你还穿着打补丁的裤子。这公平吗?只会砌猪圈的人都能当包工头,这世道就这样了。公平要你自己去寻找,所以,我等不及了。
孙老师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再也没有苦口婆心地说下去。是的,搞了一辈子教育,当教师的话说到了,也就尽到了责任。对于王德利这名学生,他才十几岁,他不能给他下定论,也许他就是属于曹操式的人物,虽然不能流芳百世,也可遗臭万年。不过,他早就感觉到了这个学生身上的特质,也许正是这种类型的学生,日后才能成大器。于是,他没有再勉强孩子,既然他有了选择,那就尊重他的选择吧。临走的时候,他对王德利说,你什么时候还想上学念书,想回到学校,我随时都收留你。
多少年以后,王德利与孙老师不期而遇了,那是在一次王德利捐助家乡建设希望小学的仪式上,看到王德利事业做得如此之大,孙老师感慨万分。他说,德利啊,当初你幸亏没听老师的话。如果你听了老师的话,真的再回学校读书,也许你会考上大学,会成为一名大学生。可是,大学生遍地都是,而在中国,真正搞实业的企业家又有几个呢。
王德利说,也许我读了大学,事业会做得更好。孙教师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老师走了,妈妈的心怎么能放得下来。她还是叹气,德利呀,妈顺从了你多少次,你说说吧,你想做什么,妈没有支持你。这一回,你就听妈一次话吧。王德利哄着妈妈,我是你生养的,我吃你奶的时候,我还不记事。我记的事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前几年,生产队天天晚上搞大会战,你是咱们家的劳动力,天天晚上去参加大会战,干到半夜,一人分一碗豆腐汤,你舍不得吃,捎回家来给我和弟弟吃。妈呀,我想做事,就是想报答你,你这辈子太苦太累了。
一席话,说得妈妈眼角湿润了……
多少年以后,说起自己的人生导师,王德利认为自己的妈妈就是他人生最了不起的导师。妈妈对于他的一生太重要了,她确实是一位少有的母亲,她是用行动赞美和鼓舞自己的孩子。
那天晚上,王德利做了一个梦,他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山坡上往下冲,那车的速度,简直就要飞起来了。突然,前面是一道悬崖,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由他去吧,他把眼睛一闭,紧紧地握住了车把,那一瞬间,他腾空而起了。把眼睛睁开时,他手里握的已经不再是自行车的车把手了,而是摩托车的把手。马达轰鸣着,从祥云中穿过。渐渐地,他发觉自己手中握的把手变成了圆圆的方向盘。嗬,他忍不住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原来,他驾驶的是汽车。梦里的兴奋也不能太过头,因为过分高兴,他的梦醒了,太遗憾了,忍不住用拳头使劲砸大腿,哪怕再多做一会儿……不过,这个梦也让他打了个激灵,为什么不去学习开车,当驾驶员呢?
王德利把农村的各行各业各阶层排了个队,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包工头,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承包果树园的那些有农业技能的人,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开车的驾驶员。驾驶员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可是在乡下,驾驶员属于被人尊敬的那种人,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走起路来都挺胸抬头,有点趾高气扬之感。
想到就付诸行动,王德利来到了公社农机站。他的本家三叔在农机站当个小头头,他想找三叔帮帮忙,先从开拖拉机入手,学当一个拖拉机的驾驶员。
三叔从上到下打量着王德利,你?学习开拖拉机?大白天说梦话。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