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监区犯人集合放大茅。百余名犯人在楼道里站成四列。安啦站在靠北墙一列。大鼓眼站在靠南墙一列,他示意安啦过来,安啦穿过人群,站在大鼓眼后面,大鼓眼说,那两列去球场,这两列去草坪。
两列队伍从草坪北面进入草坪上的两条小径,跟着,自行解散,三五成群,或独自成行,成了休闲的散步者。大鼓眼和安啦一前一后,闲步在人们的后面。
太阳漂浮在西边的大墙电网上。柔软的阳光斜照过来,浇水后的草坪,烁着点点晶莹。安啦蓦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惬意,脑袋里闪过外面曾经的日子,很快,他想到了韩老六,韩老六天天忙碌在这片草坪里,虽说大太阳晒着够辛苦,可比起所有犯人,他简直是活在天堂了。
是不是有点置身大墙外的感觉。大鼓眼说。
安啦苦笑,说,最好不要有这感觉。
大鼓眼说,有了这感觉,才知道外面的好,才能想着早点出去。
想总归是想。安啦说。
大鼓眼说,有了想法,才有目标。
对出去,我没有这么渴望。安啦说。
嘿。大鼓眼笑了,说,你挺怪。
两条小径在草坪的中心处交叉,交叉处不远的小径上,韩老六正站在那里。
大鼓眼望向韩老六,说,他这个人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你琢磨他?安啦问。
是啊,大鼓眼说,十六年啊,我真纳闷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吧。安啦说。
大鼓眼说,这里觉得自己罪有应得的人多了,可都还是渴望自己赎罪的时间能缩短些,这里的日子多好也比不得在外面吃糠咽菜。
太阳红得如火如荼,大鼓眼凸出的双眼像在流血。
走近两条小径交叉处,大鼓眼同迎面而来的一个犯人说话,安啦独自走到交叉口。
安啦从进入草坪小径,就看到了韩老六,他欣喜大鼓眼把自己拉到了来草坪的队列里,可欣喜之后,心底又生起那么一点紧张。他觉得这时不要和韩老六正面接触,最好也不要让韩老六看到自己。
站在交叉口的安啦忽一转念,这转念来自一股力量的推拥。这力量着实地压过了刚在心底生起的紧张和惧怕。
安啦矜持地走近韩老六。
看到韩老六的侧面表情时,安啦咳了一声。
看清那只耳朵上覆了一层黑皴时,他又咳了一声。
韩老六的目光凝滞,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安啦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他看到那丛狗尾草。
韩老六忽地转过脸,片刻的犹疑后,他惶恐着,绕过安啦,晃晃地走了。
果然老眼昏花了?安啦问自己。
大鼓眼躲闪着韩老六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大鼓眼问。
没事。安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