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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诛九族的大罪

陈介祺送走大卫之后,并没有去惠亲王府,而是来到琉璃厂的“德宝斋”,他必须要弄清楚,为什么和鲁一手交谈之后,会出现奇怪的现象,一切都那么的莫名其妙。

当他来到“德宝斋”时,见铺子里只有那个叫胡庆丰的伙计张罗着,另外还有两个伙计在旁边打下手。

一般的铺子里除了东家之外,还应有个管事的掌柜。可古董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进货看货卖货,全凭眼力和一副嘴皮子,这一进一出,少则几十上百两,多则数千上万两,若有差池,谁来负这个责呢?

所以,如不是特殊原因,掌柜的就是东家。自己看货卖货,是赚是赔,都是他自己的本事。铺子里另外找一两个伙计,帮忙应酬着就行了。伙计跟着掌柜的学些行业内的本事,有朝一日把本事学个八九成,便可以自己开铺面当掌柜了。

胡庆丰看到陈介祺走进来,忙上前打了个千,说道:“陈翰林,掌柜的去前门外的聚贤楼,说是见一个朋友,刚走没多久,他说如果您来了,让您也去那里,他介绍那个朋友给您认识!”

陈介祺微微愣了一愣,原来李振卿早就预料到他会来这里,所以给伙计留下话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路过来口渴了,先进去喝杯茶,再去聚贤楼找他!”

胡庆丰领着陈介祺进到里面的堂屋,端上了茶。

陈介祺端起茶盅,低声道:“你前面看着铺子吧,我喝完就走!”

他和李振卿十几年的交情,以前来找李振卿,若李振卿出去有事,他便坐在这堂屋里独自喝茶,等着李振卿回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胡庆丰见他这么说,也不怀疑他有别的想法,便转身出去了。

待胡庆丰出去后,陈介祺放下茶盅,起身走到左边的壁橱前,用力推开壁橱,掀开壁橱后面的一块隔板,看到了一个暗门来,他推开暗门,见里面黑咕隆咚的,一丝光线都没有。他用随身带来的火镰,点燃了火折子,借着光走进去,刚一进去,隐约看见那床榻上坐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几乎将火折子落在地上。

过了一会,他见那人影一动都不动,也不开口说话,便壮着胆子,走过去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油灯一亮,小屋内的情景立即看得明明白白。他看到床榻上放着一尊三尺多高的青花大瓷瓶,这瓷瓶在黑暗里,还真与一个人的身影有些相似。

他略一细看,辨认出这是正宗的元青花。但是他进屋的目的,并不是来看瓷瓶的。他记得鲁一手就坐在这床榻前的那张椅子上,当时鲁一手要他出去的那个小门,就在椅子后面。

他走了过去,轻轻摸了摸,发觉并不是他此前见过的木板墙,而是灰泥青砖,他又敲了敲,从声音判断,这堵墙是实心墙。任他在屋子里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上次出去的那扇门。

他心道:这就奇怪了,难道见了鬼不成?

他看到油灯旁的桌面上,滴了几滴灯油,遂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觉得有一丝淡淡香味。他记起那天与鲁一手交谈时,似乎闻到一抹淡淡的清香,只是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鲁一手身上,忽略了其他。

他并没有在小屋内停留多久,灭了灯出了小屋,将壁橱复回原位,而后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思考,没一会儿,胡庆丰拎着一个铜壶进来,给他续上热水。他喝了几口,放下茶盅说道:“我去前门外找他,你忙去吧!”

胡庆丰说道:“陈翰林,掌柜的已经回来了,在前面招呼客人呢。他听说您在这里,要我进来上茶水,让您等他,他一会就进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陈介祺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见李振卿正跨过门槛走进来。他起身拱手道:“李掌柜,陈某人这里有礼了!”

李振卿看到陈介祺眼中的愤怒之色,脸色微微一漾,顺手将门关上,上前低声道:“陈兄,你这么说的话,实在是折杀兄弟我了!”

陈介祺说道:“你我十几年交情,也不算浅了吧?我一直把你当知己,不顾一切帮你保住这家老字号,可万万没有想到,我正是被你这样的知己在背后捅了刀子。”

李振卿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陈兄,我李某绝非出卖朋友的小人!”

陈介祺说道:“那天我跟你在这里喝茶,你带我进密室认识了鲁一手,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在灯油里下了迷药,使我昏迷了两天。在这其间,你们把我弄到另一个地方,而那地方的布置,与你这里面的暗室一模一样。我与鲁一手交谈之后,他要我从另一扇门中出去,却又在背后将我打晕,命人将我送到我家的胡同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与鲁一手交谈那阵,就过去了两天,进而使我深信鲁一手所说的话,我说的没错吧?”

李振卿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介祺望着对面的壁橱,说道:“在你来之前,我进去过里面,里面四周都是实心墙,找不到任何新砌的痕迹,我在桌子上发现了几滴灯油。我记得那天和鲁一手交谈时,闻到一股香味,油灯里的灯油还有大半盏,根本不需要另外添油,所以我肯定油灯里的油被人换过。当时你并没有跟我进去,那是因为你知道里面有迷香。”他见李振卿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于是接着说道:“李掌柜,十几年交情,你让我很痛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你也是他们的人,对吧?鲁一手是个老江湖,他再怎么笨,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

李振卿长叹了一声,说道:“陈兄,我……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就是怕你陷进来,害了你全家呀!”

陈介祺冷冷道:“那我可要真谢谢你的好意了!”

李振卿说道:“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介祺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就陷入了你的圈套,对吧?”

李振卿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街面上的那个老板唆使了苏老板,用一个谁也看不准的铜鼎来害我,所以求陈兄来帮忙,没料想居然引出了那么多事情。实不相瞒,我祖上确实是江湖中人,属于地黄门下的黄木派。我们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以防卷入江湖恩怨。我以为陈兄拿走的只不过是一只商周铜鼎,可当陈兄将看到奇景直言相告后,我才知那是传说中的毛公鼎。毛公鼎现世,必然祸事连连,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鲁一手找到了我,为了逼我入局,不惜以掌门之位相让。”

陈介祺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振卿说道:“有关毛公鼎的传说,只要是地黄门下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说此鼎乃人间至宝,谁拥有它,破解鼎内铭文的秘密,就能拥有江山社稷。昔日秦始皇问李斯,朕能一统天下否,李斯答曰,若能问鼎,可知天下。这便是问鼎天下的由来。”

陈介祺问道:“你的意思是,秦始皇要问的鼎,就是我府内的毛公鼎?”

李振卿点头:“不错!”

陈介祺听出李振卿的话中还有话,便故意笑道:“难道那鼎是人不成?秦始皇要统一天下,只管逐一征服就是,还需去问一个鼎不成?”

李振卿说道:“陈兄此言差矣,古代君王若遇大事,必定先祭天,而后占卜凶吉。陈兄见过毛公鼎的奇异之处,应知此鼎不同凡物。”

陈介祺说道:“虽是不同凡物,但也不能够像人一样说话,莫非此鼎还能变化成人不成?”

李振卿问道:“鲁掌门有没有告诉你,说毛公叔郑还活着?”

陈介祺笑道:“他乃一江湖术士,靠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糊弄人,说话不足为信。”

李振卿问道:“难道陈兄不知道江湖中却有些奇术?”

陈介祺说道:“并未亲眼所见,所以我不相信。”

李振卿说道:“但是你如何解释看到的毛公鼎奇景?”

陈介祺微微皱眉,那晚所见到毛公鼎发出那样的奇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李振卿见陈介祺不说话,于是接着道:“毛公虽已死,但是他的魂魄在鼎内,所以说他还活着。”

陈介祺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

李振卿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破解鼎内铭文的玄机,就能问鼎天下。陈兄,我对天发誓,就算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害你!”

陈介祺说道:“如果我无法破解鼎内铭文的玄机呢?”

李振卿说道:“当你告诉我,你看到鼎上的奇景后,我就知道,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够破解!”

陈介祺喝了几口茶,见李振卿的眼神不时瞟向门口,他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冷冷地看着李振卿,他放下茶盅,起身走到门边,见外面的人已经离去,便扭头有些生气地低声道:“我这就回去将毛公鼎砸碎,至于鼎内的铭文,我已经拓了下来,慢慢研究也行啊!不过呢,你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李振卿起身道:“陈兄慢走!”

陈介祺要的就是李振卿的这句话,他慢慢转过身,问道:“李掌柜,是不是我把鼎砸掉之后,你害怕鲁一手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振卿说道:“你我十几年交情,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有关毛公鼎的其他秘密,等我弄清楚之后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他见陈介祺转身坐下,接着问道:“你刚才说我大祸临头,是怎么回事?”

陈介祺说道:“我记得你这里有一尊明代的玉观音,对吧?”

李振卿回答道:“是有一尊明朝的玉观音,青海玉的,两天前卖给了一个洋教士。”

陈介祺问道:“我只想知道,那个洋教士到你铺子里之后,是他自己要你的玉观音,还是你主动卖给他的?”

李振卿说道:“他好像说是别人介绍来了,说我这里有一尊唐代的羊脂玉观音。”

陈介祺说道:“于是你将错就错,把那尊明代的青海玉观音,冒充是唐代的羊脂玉观音,要了人家6000两,是吧?”

李振卿有些怪怪地望着陈介祺,说道:“陈兄,古董行业的规矩,您不是不知道,我这百年老店虽说以诚信为本,可那是对我们中国人。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弄个福寿膏害人,我这么做,那也是替天行道哩!陈兄,难不成你和那洋人熟?”

“其实洋人里面也有好人!”陈介祺接着把大卫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了李振卿。

李振卿听完之后,呆了片刻,才说道:“在外行人眼里,我那青海玉观音与羊脂玉观音并无差别,可就怕遇到内行人。这事也很麻烦,就算我愿意退银子给他,可他也没有办法把东西还给我呀!谁让他说是皇上送的呢?”

陈介祺用手在茶盅上敲了几下,说道:“我觉得问题不在大卫身上,你想想,大卫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他只想买一件能够代表我们大清国皇上送出的东西。夏掌柜和我一样,都知道你铺子里的观音是明代的青海玉,可他为什么要大卫来你这里买唐代的羊脂玉?”

李振卿打了一个激灵,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呆呆地说道:“我当时只顾多蒙那洋人几个银子,也没问清楚是谁叫他来的。如果公使大人一旦得知所谓的唐代羊脂玉观音,只不过是明代的青海玉,势必对朝廷施加压力,朝廷为了向洋人有个交代,一定会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那样一来,我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可就都完了呀!陈兄,看在我们多年的份上,你可得帮我!”

陈介祺说道:“我也想帮你,可人家夏掌柜的后面有惠亲王爷替他撑着腰呢!”

李振卿低着头说道:“那可怎么办?”

陈介祺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得问他去!或许他在等着你去求他呢!”

李振卿哭丧着说道:“他既然那么做,我就算去求他,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陈介祺和李振卿交往十几年,一直当对方是好朋友,想不到一番好心,竟然被好朋友扯进江湖风波中,心里不免窝着火。他强压着心头之气,淡定地掀开茶盅盖子,用食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画着,他望着李振卿微笑道:“当初你要我帮忙看那尊玉观音的时候,因其外形与唐宋时期的玉观音极为相似,所以有几个人都说是唐宋古玉,我也无法断定真假,后来还是高老太爷从浸色上分析是明朝的高仿。”

李振卿说道:“是啊,要不是高老太爷的好眼力,我几乎要花上两倍的银子呢!”

陈介祺说道:“其实除了夏掌柜外,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这尊玉观音的底细。你在行内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看看谁家有一尊像那玉观音一模一样且又是羊脂玉的?”

李振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五年前,夏掌柜从一个江苏人手里买了一尊玉观音,好像说是从南唐后主陵墓中弄出来的,是正宗的羊脂玉。但是那尊玉观音被惠亲王送给了先皇,我还听夏掌柜说过,先皇对那尊玉观音极为喜爱。先皇龙御归天后,那尊玉观音是留在宫中,还是被先皇带入了陵寝,就不得而知了。你该不会要我打那尊玉观音的主意吧?我可没那个本事去皇宫盗宝或是去盗皇陵,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介祺说道:“你没有办法,但是鲁一手有办法!”

李振卿搓了一下手,思索了片刻说道:“就算他有那个本事,可也不见得会帮我。再说了,这时候我去哪里找他呀?陈兄,我们不妨想办法,在洋大人那里下点功夫。”

陈介祺见李振卿这么说,于是问道:“怎么下功夫?”

李振卿说道:“他不是要你去帮忙看看吗?你就不小心把观音打碎,大不了赔他一些银子,无论多少银子,我出,总行了吧?”

陈介祺心中苦笑不已,想不到李振卿最后出的主意,居然和他对大卫说的一样。他认为李振卿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觉得有必要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捉弄一番,出出心头的火气,于是起身道:“既然宫里的那尊观音没法弄出来,我看就算了,其实这事跟我没半点关系,我也懒得操那份闲心,我啊,明天也别去公使大人那里,省得到时候进退两难,最后说不定还落个满门抄斩的大罪,干脆趁早辞官回老家,等着大清国和法国人开战,让百姓遭殃吧!”

一见陈介祺要走,李振卿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他往前两步,拉着陈介祺的衣袍,跪在地上道:“陈兄,看看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救救我全家吧!”

陈介祺见李振卿一副大祸临头的可怜模样,内心不免生出些怜悯,拉起李振卿说道:“我倒不是不愿帮你,但凭我一人之力还不行,你得照我说的去做!”

李振卿说道:“除了宫里的那尊玉观音,其他的我都答应!”

陈介祺想了一下,俯身在李振卿的耳边说了几句。李振卿起身道:“这样……能……行么?”

陈介祺笑道:“除了你家十几个人的性命,还有我那一家子呢?你认为我会拿着自己的命去冒险吗?”

李振卿闭上眼睛说道:“陈兄,我答应你!”

当他睁开眼时,见陈介祺已经迈着方步走出去了。他走到桌边,见桌面上的水迹未干,分明可以看清是三个字:惠亲王。

陈介祺从德宝斋出来后,去了惠亲王府,王府的门丁回答说总管出外办事未归,王爷去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会见洋大人去了。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与当今的圣上有关的。

咸丰皇帝登基以来,内有南方妖众为患,外有西方列强欺凌,朝廷官员腐败,他想学着康乾二帝那样,整治朝纲开创大清盛世,勤于政事,广开言路、明诏求贤。为显示自己的权威,首先拿朝廷重臣开刀,以“贪位保荣、妨贤病国”为名,罢斥了首领军机处二十余年的穆彰阿,让力主革除弊政的肃顺进入内阁军机处,并下旨提拔了一批敢于言事的汉官,其中包括之前因上书《备陈民间疾苦疏》而获罪遭贬的曾国藩。

咸丰皇帝此举,使得不少主和派的满族重臣人人自危,朝中有消息传出,说皇上年轻气盛,易受人蛊惑,大清国若与洋人结怨,后果不堪设想。更有消息说,宣宗皇帝(道光)遗诏中称,若奕詝(咸丰)无德,可另立新君。一时间朝野上下流言四起。

在当朝议政的时候,以内务府总管、文澜阁大学士耆英为首的满族重臣,对于皇上的一些想法,更是以各种理由搪塞与推诿。而身为内阁大臣、首领军机处的惠亲王,却一直称病于府中修养,即便上朝,也都极少说话,只有当咸丰皇帝点名问到时,才含糊几句。

内有阻力外无援手,即便有滔天的宏图壮志也难以施展。一向软弱的咸丰皇帝,并没有像其祖康熙皇帝那样刚柔并施,恩威并济,却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以至于有时候上书房刚拟好的圣旨,却突然传旨过来说废除。

大清国朝政朝令夕改,如此荒乱不堪,怎么能够令人看得到希望呢?

俗话说,国乱必出妖孽。南方妖孽暴乱,以洪秀全为贼首的贼众,连连击败前去围剿的清军,由广西侵入湖南,连克道州、郴州,面对贼众势力坐大,朝廷除了不断派兵清剿之外,却拿不出一个很好的剿贼良策,甚至有朝中大臣上书建议对贼众进行招抚。

一身文治武功的惠亲王不可能拿不出剿贼良策,可他偏偏当起了“甩手掌柜”,将问题推脱给皇上,并多次称病躲在王府闭门不出,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样子。

陈介祺虽是七品翰林,无法得知朝堂之上的君臣内斗,心里却也明白,惠亲王那么做,并非欺凌皇上年轻气盛那么简单,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记得上次他与惠亲王见面之后,感觉惠亲王说话谈吐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霸气,城府之深根本无法让人捉摸。他清楚地记得惠亲王打哈欠的模样,虽是一副烟瘾发作的样子,但被人扶着离开时,步法矫健灵活,而真正一个烟瘾发作的人,脚底走路却是打虚的。

一个在任何人面前都要隐藏自我的人,会不会隐藏着一颗祸国之心呢?

大明朝有燕王朱棣起兵夺位,一身文治武功的惠亲王,是不是也在打着夺取侄子江山的主意呢?虽说他权倾朝野,势力很大,若真要夺位,却也绝非易事。因为他并不像燕王朱棣那样,在外面拥兵多年,他的根基就在京城之内,即使有外面的督抚将军们拥护,可一旦动起手来,血溅皇城脚下,成功与否还得两说。

以他的性格,须得步步为稳,时机不成熟,他是不会轻易那么做的。

但由于咸丰皇帝日益压制皇族大臣,也难保不会逼狗跳墙。

陈介祺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着:若我是惠亲王,眼下就是最好的夺位时机,因为英国人和法国人觉得之前签订的条约,限制了两国对中国的“贸易”,要求再定条约,扩大两国在中国的“贸易”地位。如此一来,可利用英法两国借“修约”对朝廷施加压力,逼着咸丰皇帝签订不平等条约,引起主战派大臣对皇帝的不满,接着再进一步拉拢各省督抚将军,借清剿“太平军”妖孽,培植自己的军事势力。一旦英法两国再次与大清开战,则可趁机以皇上无德为名废除,那时朝野上下都是自己的人,谁还敢再说二话?

想到这里,尽管夏日炎炎,可陈介祺也忍不住出了一背脊的冷汗。

“陈翰林,你近来可好?”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陈介祺扭头望去,见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穿着一身宽大的夏布对襟坎衫,头上戴着圆顶瓜皮帽,脚上穿着官靴的男人。

他认出这个招呼他的人,是吏部左侍郎曾国藩,曾国藩是道光十八年的进士,后授翰林院庶吉士,与他曾在一处入值,所以两人相识。曾国藩原是内阁首辅、军机大臣穆彰阿的门生,加之为人精明,所以仕途坦荡。道光二十七年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任四川乡试正考官,二十八年升翰林院侍读,不久升为侍讲学士。二十九年离开翰林院任礼部右侍郎、兼兵部右侍郎。三十年兼署工部右侍郎,咸丰二年兼署吏部左侍郎。穆彰阿被革职后,相关的人等都受到牵连,但曾国藩却是个例外。此人虽是一个会钻营之人,可为人正派,是官场中屈指可数的不倒翁。

他连忙拱手道:“曾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曾国藩说道:“随便走走看看,我见你一路过来低着头,眉头紧锁,是不是有心事?”

陈介祺笑道:“没呢,刚才我在李掌柜的铺子里看到一个细颈花瓶,怀疑是元青花,可李掌柜说是明代的仿品!”

曾国藩拉着陈介祺的手,亲热地说道:“自离开翰林院,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你一起闲聊了,走,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去!”

两人进了一个茶楼,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曾国藩要了一壶西湖龙井,还有几碟就茶的小点心,接着低声道:“陈翰林,你刚才可没有对我说实话呢!”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托一片心,这可是官场上的至理名言,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真心话,而被同僚在背后捅了刀子的呢?陈介祺并没有直接回答曾国藩的问话,而是将话题岔开说道:“我听说曾大人因给皇上上书《备陈民间疾苦疏》,直道民间疾苦,鞭笞腐败吏治,因而遭皇上斥责,被贬去江西任乡试正考官,是真的吗?”

曾国藩哈哈笑道:“陈翰林知道的事情,哪有不知真的呢?这不,过几天我就要去江西上任呢,那边正值乡试。皇上这么做,是想让我出去走走,看看下面的情况,老待在京城,屁股都长茧了!”

乡试正考官不仅在品衔上比吏部左侍郎低了一级,在权力上更是差了一大截。如同一个坐在软毡上的人,一下子坐到冷冰冰的板凳上,内心的感觉深受,是一般人所难以承受的。陈介祺想不到曾国藩居然还这么开朗,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此去江西路途遥远,一路上盗贼横行,曾大人应多带些人手才是。”

曾国藩明白陈介祺说的贼寇,指的是打进湖南的逼近江西的太平军,以他的官职,对南方的形势,自然比陈介祺要明白得多。他眯着眼睛,一手捻着短须,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南方贼寇虽然势猛,但不足虑!”他突然把话头一转,低声说道:“我听说惠亲王爷请你去赴宴,有这事吧?”

陈介祺微微一愣,想不到惠亲王爷请他去赴宴的事,连曾国藩都知道了。或许正因为如此,曾国藩才不惜放下两人之间悬殊的官阶,拉他进茶馆套近乎。当下只得点头说道:“王爷买了一件古董,要下官去帮忙看看!”

他在曾国藩面前口称下官,意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朝廷最忌汉官结党,一经发现必从重处置。像他这种厌恶官场纷争的人,与每一个官员交往,都是很谨慎的。

曾国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眼神像利剑一般,几乎要穿透陈介祺的心,他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望着窗下大街上来去的行人,说道:“我早就听说你在金石方面很有研究,有机会我可要讨教一番,免得被那些黑心的老板骗了,花了银子却买回来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陈介祺谦虚说道:“下官只是略懂而已,哪敢在曾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曾国藩回头笑道:“你太谦虚了,京城内外,有谁不知你陈翰林善于鉴宝呢?”

陈介祺谦虚地说道:“都是行内人的抬举。”

曾国藩并没有回答陈介祺的问题,而是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依陈翰林之才,却一直在翰林院供职,屈居于七品编修,实在太屈才了。令尊人品德行乃百官之楷模,曾经深受皇恩,可最终……唉……京城就像一潭浑水,陈翰林可要洁身自好呀!”

有些话说一半就足够了,无须说明白。他说完后,喝了一口茶,在桌边留下二十枚铜钱,也不待陈介祺说话,便顾自起身,倒背着双手,迈着官步下楼去了。

陈介祺望着曾国藩的背影,细细品味着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想不到此人说话总带着另一层含义,城府之深不在惠亲王爷之下。他并没有想到,10年后,已是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的曾国藩,几次来信请他出仕,均被他拒绝,那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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