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月光皎洁,冰丝绸缎一样的光线层层叠叠地穿过窗户,笼罩在慕澜有些泛着苍白的脸上。
门被厉庭深赌气一样地摔上。
慕澜身子震了震。
最终像是被抽去了一切声息一样,慢慢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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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西聆带着手下,赶到废旧汽车厂的时候,绑匪早就带着简星早就离开了。
叶西聆低咒一声,一脚踹在残垣上,“妈的!”他朝其中一个手下吩咐,“去查查,今天谁他妈还敢给别的人透露老子的行踪,竟然连我在抓绑匪这种消息都放出去了!”
手下马上应声,“是!”。
叶西聆捏了捏眉心,“草|他妈的!要是给老子知道了,老子一定掀了他的头盖骨!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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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西聆得知简星的行踪已经是再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那手下胆战心惊地朝他汇报,“排查了局里所有人,有一个终于不小心说漏嘴。您的行踪是叶老爷直接透露给绑匪的。”
也就是说,叶西聆要来救简星这事,是叶英祁从中在作祟。
叶西聆粗暴地脱下外套,一把摔在地上,发泄一样狠狠踩了两脚,大骂道,“艹他妈的!那老头子一开始还那么高兴说要看儿媳妇呢,现在这副死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手下小心翼翼地觑了叶西聆一眼,颇有些胆战心惊。
叶西聆瞪他一眼,“看啥看!还不快备车是问问那老头子是不是不想要儿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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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书房。
三方对峙。叶蓁蓁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肿的像核桃一样。应该是又哭过一场。
叶英祁则是不停地在抽烟,青灰的烟雾弥漫着整个房间。
叶西聆独自站在两个人跟前,嘴角勾的又邪肆又鬼魅,他冷冷道,“说话啊。我媳妇呢!”
气氛沉寂。
叶西聆冷笑,“爸。你刚还想要一个儿媳妇呢,这会儿就不想要了?你儿媳妇现在可是被绑票了,你他妈竟然还帮着绑匪,不让我抓?!这事你他妈难道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
叶英祁将烟用力捻在烟灰缸上,脖颈处凸起的青筋仿佛在昭示着他内心源源不断的怒意和忍耐,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叶西聆,“你这是什么态度跟你父亲说话!我刚跟你说了,那女的不会有事!现在你就等着她好好回来!”
“我他妈为什么要等!你怎么知道简星不会出事,还是说,你本来就打算绑架简星,只是你绑架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他妈的刚好是老子的女人!”叶西聆飙起脏话来,就像蹦出枪杆子的子弹,一下一下不带停的。
叶英祁使劲一拄拐杖,站起身,猛地给了叶西聆一个巴掌,一双眼睛染着猩红,“我说过了,那女人不会有事!这事不用你瞎操心!我现在已经够烦了,你他妈给我滚!”
叶西聆摸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颊,冷笑一声,忽然侧过脸。死死盯了叶蓁蓁一眼。
“爸,你其实可以直说,这事根本就是和二姐有关系是不是?”
叶英祁因为激动而颤抖的两颊顿了一下,下意识瞥了叶蓁蓁一眼。
叶西聆看见他这个动作,顿时冷笑,“爸,从小你就偏袒二姐。大姐的儿子和慕澜被二姐找的人绑架,大姐的儿子差点被二姐找的人猥亵,是慕澜救了他。你却帮着二姐把慕澜送进监牢,还把厉庭深那混账东西弄到叶家来做女婿。要不是厉庭深,我们叶家至于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什么事情,你都偏爱二姐。现在简星这个女人,已经替我生过两个儿子的女人,你宁可不顾她的死活,也要护着二姐?”
“叶英祁!”叶蓁蓁忽然从沙发上坐起身,“你乱说什么呢!”
叶西聆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都是因为你啊二姐!因为你我们家才会落寞。因为你还有你该死的单相思,才害的我一开始继承不到公司,只能眼睁睁看着厉庭深那混账继承我们叶家的公司。都是因为你!”
叶蓁蓁不愿意听到这些,她发了狠劲一把推在叶西聆胸膛,“你胡说!你根本就是胡说!我才不是单相思,庭深他爱的人是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不是的!”她期期艾艾地看向叶英祁,“爸,真的不是我的错。”
叶英祁将拐杖狠狠在地面敲了一下,一双眉毛皱的老高,怒吼道,“都给我别吵了!”
叶西聆这会儿早就被冲动淹没了理智,满心只想着简星的生命安全,他继续他的冷嘲热讽,“我怎么能不担心?二姐不让我去救简星,不就是想等厉庭深去救吗?为什么二姐要等厉庭深去救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万一二姐找的绑匪像以前猥亵大姐的儿子一样对简星侵犯,谁去保护简星?谁去做第二个慕澜?!”
叶西聆从茶几上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白瓷茶杯用力摔在地上,看着杯子四分五裂,才瞪着叶蓁蓁,幽幽道,“我总会把人找出来的。就算掀了这个城市,我也要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如果那女人,要是少一根头发,我都会从二姐身上讨回来。二姐,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叶蓁蓁双手握成拳头,迎着他狼一样狂狷不羁的视线,身子像上了发条,不自觉地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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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西聆摔门而去之后,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叶蓁蓁动了动肩膀,才发现自己脸上再一次淌满了眼泪。一股一股的热泪,没有穷尽地往外流。
她颤声,“爸——”
叶英祁脸色已经慢慢平缓下来,他摸了一根烟,衔在嘴里,点上,静静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隔着清白缭绕的烟雾,他幽幽道,“蓁蓁。我不会再管你。这么多年,就因为你出生时给叶家带来了巨大的商机,算命先生说你能给叶家带来运气,我三个孩子中一直最培养你,最关注你,最器重你。的确,除了厉庭深的事情,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刚刚西聆说的对,我要是再这么帮你下去,迟早会害惨你。我不打算拘束你了。你现在要是想把孩子打了,就去打。你不想跟周城,你就不跟。但是这一次周城绑架简星,无疑是为了能够和厉庭深谈条件,不让你因为当年绑架慕澜的事情进监狱,也不让他自己为了三年前的事情身陷囹圄。
“你现在打了他的孩子,以后他还愿不愿意帮你,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确定的是,我以后再也不会放任你。你依然是我女儿,但是你除了是我女儿,其他的权利你都不会再有。我再也不会帮你胡作非为。那都是在害你。”
叶蓁蓁站在原地。
她先是面无表情,而后是开始前仰后合的笑,就仿佛听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一样,一直笑。
她捂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疯癫一般朝叶英祁笑,“好好好。你是好父亲。爸,我最后再叫您一声爸。我实话实说,这孩子,我永远不会要,周城我这辈子都不会跟。”
“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只爱厉庭深一个。我只会生他的孩子,只会和他结婚!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可以忍受和周城在一起,我可以忍受自己不择手段,可以忍受只有最阴暗最苟且的思想。我都可以忍受。”
“谁也不能阻止我爱厉庭深!谁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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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
慕澜醒的时候,浑身像被车子碾过一样的难受。
她揉了揉头发,将另一只用毛巾绑在床头柜上的手挣脱出来,才缓缓从床上起身。
慕澜看了看挂在床上的壁钟。
已经十一点半。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快速地洗漱一番之后,就去敲了敲隔壁厉庭深的门。
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音。
她迟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昨天她和厉庭深吵过一架。
为什么会吵架。
慕澜皱了皱眉,像潮水一样汹涌的记忆忽然前赴后继而来。
昨晚她落水,然后想起厉庭深和别的女人结婚,想起她曾经因为正当防卫而入狱。记忆断断续续的出现,她脑子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啮噬一样的疼。她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所以昨晚才会和厉庭深吵架。
后来。
后来她几乎一晚没睡,最后整个人几乎在恶心的反胃和剧烈的头痛中经受着过往回忆的冲刷。
以前慕承和带她看医生的时候,那些医生就都一直说,说她的左脑的部分神经当时受损比较严重,神经在比较活跃的时候,分泌的多巴胺不能马上产生神经兴奋,会在她的脑子里剩余。一旦这些激素剩余,她的脑子就会过分焦躁、激动,甚至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所以昨天晚上她一直害怕自己晚上会去外面做一些一言难尽的事情,就在睡下的时候,用毛巾将自己的手绑在床头柜上,防止自己晚上做蠢事。
就在这样的束缚下,她忍受着那一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以前刻意忘掉的回忆重新浮现在脑海。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在这样一个机缘巧合,又十分意外的情况下,她忽然想起了更多的有关于厉庭深的并不那么愉快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