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澜觉得下颚像被铁钳掐着,疼得她忍不住抽气。
厉庭深的目光像烧着的火焰,定在她的脸上。
慕澜没有看他。
她艰难地侧了侧身子,伸手拽了拽水手的手背。
她深吸了口气,忍着厉庭深施加给她的疼痛,朝那水手轻轻一笑,“可不可以,带我回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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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开着小机械船将慕澜带上岸。
慕澜浑身湿漉漉的,脸冻得有些红,她眉眼弯着,朝水手道谢,“谢谢。”
水手摸了摸脑袋,俊脸微红,“不客气。”
“哈哈哈。你叫什么?”
“Paul。我的英文名。”
“哦!我英文名叫Anna。今天辛苦你了。”
慕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这个深海夜钓一般多久会回来?”
Paul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三到四个小时。”
嗷。也就是说厉庭深要三到四个小时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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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Paul告别后,慕澜转身回了酒店。
酒店门外的保安见到慕澜浑身浸湿的样子,不免用又好奇又探究的木管看着她。慕澜皱了皱眉,穿过酒店大门。
酒店大堂传来一阵喜庆的喧哗声。
慕澜循着声音,定睛看去。
一对也是亚洲人的新婚夫妇似乎在结婚,正摆了酒席在宴客。
刚刚在海里想起的一切乱糟糟的,一些零碎的片段不断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来,叶蓁蓁和厉庭深摆酒席的场景在脑海也清晰起来,甚至慢慢在和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焦躁。无端地焦躁。
慕澜掐着自己的手心,不想让自己失去自己的意志。
就好像稍微一失控,她就会像以前发疯时一样,把那个新郎认作厉庭深,然后冲上去抓着那个新郎的手,让他不许结婚!
太阳穴口的青筋突突地跳跃,像快要炸裂一样的疼。她的额头上冒出一滴滴的汗珠,仿佛在昭示着她在忍受怎样剧烈的情绪冲击。
慕澜掐着自己的手臂,自己的大腿,企图用痛觉逼迫自己清醒起来,不要被莫名的焦躁情绪主宰。
事实上,从刚刚掉入海里闪现一些的记忆片段,尤其是记起厉庭深娶别的女人时,她的情绪就已经失控了。
就像一个蓄满水的木桶,被抽去其中一块木板一样,所有焦躁的情绪疯狂地从一个口子里宣泄了出来。
以至于在厉庭深碰到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抵触,那么气愤。
“嘿!你还好吗?”耳边陡然响起一个熟悉的男音。
慕澜拧着眉心,偏过头。
Paul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慕澜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Paul的手,喘息着发声,“快,快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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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拉着慕澜走过那一场结婚酒宴,带着她直接上了她的房间,慕澜到房门口,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
看不见那些结婚场景,她精神状态似乎会好一些。
慕澜弯着腰,一手抓着Paul借力站立。
Paul蹲下半个身,搀着慕澜的手臂,关切地问,“还好么?”
慕澜仰起脸朝他一笑,“嗯。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好。”
Paul看着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慕澜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很虚弱。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慕澜摇摇头,笑,“不用,洗个澡睡一觉就好。”
Paul看见她眼底的坚持,不好再劝,“那你好好休息。”
“嗯。”
慕澜从包里翻出房卡,“滴”地一声,门应声而开。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Paul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心头涌起一抹异样的情愫,“刚刚。你为什么会在酒店?”
静了静。
Paul坦诚,“我看你走的时候脸色很苍白,怕你半路昏倒,就跟你过来了。”
慕澜耳根微红,她心头的焦躁忽然之间被这个陌生却温暖的水手消减了一大半,“谢谢你。Pa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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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待慕澜进门,才动了动脚,准备离开。
不料他刚转身,就看见方才帆船上的那个男人沉着脸,不知何时起,站在了不远处。
男人眉眼深浓,走廊上炫目的光仿佛照不进他的眼底。
男人开始朝这一边走来。
Paul也跟着迎面走去。
两厢照面。
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的瞬间,厉庭深忽然拽住了Paul的手腕。
“刚才,谢谢你救她。”
厉庭深说。声音又深又凉。
Paul眉心一拧,这话听起来很不舒服,就仿佛厉庭深是在宣誓主权一样。
这个男人为什么有资格替Anna谢谢自己?
Paul侧过脸,“刚刚Anna已经谢过我了。再说,这个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厉庭深没有看他,冷淡道,“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替她再谢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说完,厉庭深松开了手,慢慢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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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澜洗了个澡,心头的焦躁随着洗澡水慢慢被冲去不少。
脑仁还是炸裂般的疼,断断续续的片段层不出穷地出现在她的脑海。胃里一股恶心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伏在盥洗台上,激烈地呕吐。
越是呕吐,一些越细节的事情就不断往脑门上冲。
……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我,开门。”
厉庭深的声音。
慕澜眼光一震,胃里忽然排山倒海一样,连灼人的胃酸也吐了出来。
“慕澜。开门。”他声音平静得不能更平静,口气沉着一股气。
慕澜头皮发麻,她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
门外的人有些过分坚持,“慕澜。来开门。”
声音沉涩逼仄,是他发怒的前兆。
慕澜开了水龙头,看着水龙头里的水像一串串白花花的珠子诚惶诚恐的往外滚,仿佛此时此刻不断冒出她脑仁的破碎记忆。
水龙头拧到最大,哗哗的水流声让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
慕澜竖着耳朵等了一会。
门口的男人再没有发声。似乎是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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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的吹风机声陡然被一阵开门声打断。
慕澜侧了侧脸,就见厉庭深拿着房卡,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她的房间。
厉庭深往前走一步。
慕澜就往后退一步。
他脸上强压着怒意,面色潮冷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打量一个怪物。
慕澜被他的目光压制地呼吸紧张、急促。
她紧了紧吹风机,谁知道握着吹风机的手下一秒就被厉庭深扣住,一下将她的手定在了墙壁上。
吹风机脱离了插线口,应声落地。砸出剧烈的撞击声。
慕澜眉间一颤。
厉庭深也不说话,脸愈发地靠近,就在鼻尖快要顶上鼻尖的一瞬,他忽然侧开脸,伸手去按她身侧的遥控器。
下一秒,整个房间堕入黑暗。
慕澜神经一紧,“厉庭深你——”
他从来像这一刻一样,如此轻佻过。神情仿佛一个街头的流氓混混。
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按压她心脏处的胸口。
力道很大。
慕澜想往后靠,可惜再没有地方给她躲,她尖叫一声,“厉庭深!”
厉庭深冷笑。
手依旧停留在那个位置,嘲讽道,“那个水手按得比我好?”
话落,那力道更重了。
慕澜刚刚沐浴过,只裹着浴巾,浴巾里什么也没穿。他的力道像羞辱一样凌迟在她的身体上,她奋力抓着他的手。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动作更加激烈,在夜色中看着她瓷白的脸上漫上一层粉红,“这样按也会有反应?怎么,那个男人按你的时候你也有反应吗?那个男人牵着你的手的时候,带你回房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后续呢。”
慕澜拉不开他的作祟的手,被他一连串的话激得浑身发颤。
她一个耳光扬过去,在厉庭深的脸上拍出“啪”的一声。
“厉庭深!”
“怎么,听不得?做都做得出来,听就听不得了?”
“厉庭深,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厉庭深冷哼一声,黑暗中一双眼睛像带着电流,让慕澜浑身都像通了电一样酥软,“我以前怎样?你记得我以前怎样吗?”
慕澜动了动嘴巴,目光微闪,“庭深……”
“三年都和你慕哥哥在一起,你眼里的厉庭深应该和你慕哥哥一个样,哄着你护着你?”
这么久了。厉庭深其实一直都没有亲口承认过。
承认他其实嫉妒疯了,嫉妒死了,嫉妒慕承和和慕澜在一起整整三年,以法律受保护的夫妻身份。嫉妒这三年里慕澜为慕承和做的一切,嫉妒一切只有他们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一切。
就算他可以忍受这些嫉妒,毕竟那是因为慕澜把慕承和当成了他。可是现在这个外国男人呢?
那个男人算什么?
他是她的孩子的父亲,那个男人和她有孩子吗?
他和她一起来马尔代夫度假,那个男人也是来和她独家的吗?!
那个男人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偏偏慕澜却在上岸之后宁愿让那个男人碰也不要自己碰。宁愿让那个男人带着她回酒店房间也不愿和他一起。
他看见那个男人牵着她的手,看见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门口说话,看见她朝他笑,笑容清浅真挚。
他嫉妒。他嫉妒得快要疯了。
慕澜被他眼底的戾气,弄得有些无措。她本来还想和他争辩些什么,可是她却找不到争辩的意义在哪。
目光对视。彼此都不甘示弱。
静了静。
慕澜指了指门口,“厉庭深,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