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潜心宫的那个美人,皇上夜夜莅临,即便政务再繁忙,他也会过去,虽然不对外宣扬,也不让敬事房记录,可潜心宫夜夜笙歌,你耳通目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皇后满意地看着高素岚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你忙着对付娴妃,对付本宫,忙着为九王爷铺路对付东宫,怎么就没有想过后院起火呢?那个美人,如今连个封号都没有露出来,甚至没有人见过她什么模样,你何时见过皇上这么宝贝一个女子?除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位,她是皇上一生的求而不得,你难道不害怕吗?如果她生了儿子,你即便斗倒了太子,说不定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高素岚捏了捏手心,可到底是在后宫步步为营多年的女人,即便心里头不舒服,脸上很快恢复过来,“皇后娘娘,不必挑唆我去触皇上的逆鳞,他如今对那个美人正新鲜,我犯不着去找不痛快,如果皇后娘娘好奇,尽管自己去查。”
皇后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侧过身子在她耳边道:“本宫是好奇,可本宫不蠢,不会被人当枪耍还毫无知觉,比起你的权势阴谋论,本宫倒是更相信,娴妃肚子里的孩子碍了某人的眼,吹吹枕边风,皇上就决定对苏家痛下杀手了。否则,如今朝廷和北地关系紧张,皇上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端了穆正阳的势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了苏家?这太冒险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皇上是想动苏家,可比起苏家,他更憎恶穆府。”
这一席话,才算是说到了点儿上。
高素岚知道,皇后看着性格绵软,实际上是攻心的好手,否则也不可能任由她斗了这么多年,她依旧稳居东宫之位。
这一点,太子和雪朦胧倒是遗传地极好,收买人心,他们向来有一手。
“那又如何?”高素岚心已经乱了,皇后明白她对皇帝的感情,明白她最爱的除了儿子就是那位九五至尊,花了二十多年她都没能得到皇帝的心,对于她这种骄傲的人来说,本来就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所幸,皇帝的心头肉已经长埋黄土,他不爱自己,也不爱任何一个女人,她得不到那个男人的爱,至少可以得到他对女人的宠。
如果现在出现了一个让皇帝放在心上的人,皇后可以笑看风云,唯独她做不到。这是她的逆鳞。
那个美人,到底多神秘?
皇帝看得紧,宝贝地紧,她嫉恨过,也冲动过,试探过,都被皇帝明里暗里挡下来了。
这种无力感,当年只有白莲让她尝到过。
这个美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如何。”皇后压了压眉心,语气依旧平淡如水,“本宫只是有一种预感,那个女人,会是我们,甚至后宫前朝最大的敌人。”
她的预感,一向足够准。
整个京城多少势力都盯着潜心宫,可饶是如此,那女人愣是一点儿真面目都没有露出来,除了皇帝的刻意袒护,她自己如何不是一个狠角色?
“不如皇贵妃你静下心来盘点一下,自从那女人神秘入宫,这京城的势力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皇后云淡风轻地继续,“或许,你认为这些势力变化都有益于九王府,可这种事情,明里暗里波涛汹涌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比谁都明白,权力变更底下藏着多少不确定性。”
“到了九王府手上的势力,谁能拿得走?”高贵妃不上当,“皇后只不过想为东宫赢得苟延残喘的机会罢了。”
“皇上已经密诏十一和驸马回京,东宫屹立多年,岂是说倒就倒的?”皇后也不生气,至少面上十分端庄,“本宫只是忠告,这放在心里的宝贝和放在眼里的替代品就是不一样,你即便是皇贵妃,也只能住在锦绣宫,这宫殿的名字,永远只能是锦绣宫。退一万步讲,即便你有一天能够登上后位,若是离开了锦绣宫,你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吗?”
这座宫殿原本名唤前宁宫,“锦绣”二字,是皇帝赐给高素岚的,旁人只当这是荣宠万千,却不知道,这二字蕴含着皇帝对心上人的思念和爱意缱绻,高贵妃不过是沾了那女人的光罢了。
“即便你毁了锦绣坊,可摘不掉锦绣宫的名头,你永远只是个替代品。”皇后擦了擦宫装,站直了身子,微微勾唇,“你猜,潜心宫那位,是替代品还是占了皇上的心思?”
说罢,她终于离开,背影华贵,气质万千。
高素岚紧紧握着的拳头终于一寸寸松开,脸色渐渐转白,最后怒气冲冲地掀了宫殿桌面上的东西,古董花瓶碎了一地,心里头再也没有了半点儿兴奋之感,满脑子都是皇后的话。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来人,”高素岚大吼一声,“去给本宫查查……”顿了顿,她看着自己的心腹,咬了咬唇,大喘气,“不,去唤九王爷入宫,就说本宫身子不适,想念九王爷。”
心腹大宫女银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您先冷静一点,奴婢马上就让人去传话。不管皇后娘娘跟您说了什么,她都是不怀好意,娘娘若是生气,岂不是中了她的计谋?”
银河是高素岚的陪嫁宫女,是她从府邸带出来的,目睹了当年她痴情皇帝,和雪莲共处的青葱岁月。
她的心事,银河全部都懂。
高素岚喘了一口气,“本宫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宫在后宫多年,自然知道后宫权力倾轧有多残忍,万万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你派人盯着琉璃公主,最近不要让她出来惹事,实在不行,让九王妃入宫,常常提点,那个女人,倒是个明白人,也聪慧,不需要本宫费心。”
银河点头,“娘娘,奴婢明白。”
高素岚擦了擦额头,冷汗涔涔,已经有许多年,她没有这种心力交瘁的无力感,“皇上呢?”
“还在批奏折。”顿了顿,银河道:“太子方才入宫觐见,据说北地那边来了消息,打了胜仗,不过若是太子为此事而来,想必又要得罪皇上了。”
“那是他自己蠢,明知道皇上忌讳什么,还要铆足了劲儿和皇上做对。”高素岚冷哼一声,“盯紧了那边的动静,随时回报,另外,找几个靠谱的,盯着潜心宫,至少先弄清楚那女人的身份。”
银河叹气:到底还是受了影响了。
午后,未央宫。
“娘娘,外头冷,您进去等吧,若是太子瞧见了定会责怪奴婢没有照看周全。”大宫女琥珀忧心忡忡地将精致的手炉递给她,“太子孝顺,一定会尽快赶过来的。”
皇后没有吭声,看着白茫茫的远方,手中握着暖炉,可却暖和不起来,“琥珀,本宫想十一了,若是有那丫头在,这皇宫就不会这么寂寞了,冷的不是天气,是人心。”顿了好一会儿,“玲珑,还没有找到?”
“宫中四处都派人找了,玲珑公主没有下落。”琥珀也奇怪,“奴婢特意往锦绣宫的方向打探过,可玲珑公主还是没有踪迹,锦绣宫那边似乎也在找玲珑公主的下落,您说,她一个人能躲到哪里去?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按了按眉心,有些疼痛,琥珀连忙接手过来替她按摩,“娘娘,奴婢求您了,进屋里去等着吧,太子殿下一来,下人就会禀告的。”
皇后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人影,失望地回了寝殿,似乎是勉强暖和了一些,又似乎更加冷了,“尽快找到玲珑,本宫怕她有危险,娴妃……是本宫去晚了,保住玲珑的命,是本宫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告诉御膳房,晚些时候做一些药膳,本宫亲自送去给皇上。”
琥珀看了她一眼,“娘娘,您真的要为娴妃求情吗?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高皇贵妃动手杀了娴妃,皇上那边都没有动静,想必是恼极了的。”
如今东宫和中宫都自顾不暇,不管闲事是最好的。
皇后眼神冷了几分,“琥珀,若本宫这个时候还落井下石,和高素岚还有什么区别?就是十一回来了,也会责怪本宫的。那丫头看着嘴硬,实际上是个心软的。她嘱意玲珑和娴妃靠拢东宫,这才给娴妃和苏家招来了杀身之祸,单是这一点,本宫就欠了她的。”
琥珀急了,“娘娘,您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啊,娴妃受累的原因多了去了……”
“好了,你只管去办,本宫心里有数。”皇后眸底闪过冷芒,“本宫目前最担心的,是潜心宫那位,她的危险,超过高皇贵妃千百倍。”
琥珀看着她严肃的神色,莫名有些胆寒,这时候宫人禀告:“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进来。”皇后坐不住了,将暖炉放下,见雪芮从门口进来,神色倦怠,连忙迎上去,“又和你父皇起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