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翼看着眼前的人,虽有些恼,却还是将心中恼意忍下,道:“就凭先皇身上也有庾家的血,皇上是先皇独子,庾家绝对不会对大晋产生任何威胁,只会誓死效忠。”
婧弋眸光沉了几分,视线并未从眼前人身上移开,她虽不敢确定他所言是真是假,但从之前找到的证据来看,庾家的确犯不着这般做。
她眸光半敛,看着眼前的人,久久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庾翼看着桌上的东西,低哑的声音道:“此次成汉之事太过蹊跷,这里放置的是我所查出的一些证据还有一封我的手书,只要庾家之人看到,定会想尽办法彻查,到时必会查出幕后之人。”
“你确定要让整个庾家牵扯进来吗?”
庾翼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我要将他们牵扯进来,只是覆巢之下并无完卵,庾家之人又怎可将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中。”
婧弋眸光沉了几分,握着那赤铜卷轴,道:“好,我答应你,会将这东西送到庾家人手中。”
庾翼看着眼前的人,微微蹙眉,道:“你不打算与庾家联手?”
“并无联手之说,庾相之死与此事有关,我们的目的本就相同,不用刻意去做什么,更何况刚刚你也说过,自己的命最好不要放在他人手中,庾家似我如眼中钉,就算听了你的命令不杀我,只怕也不能全信我,我又何必将希望放置在对我有戒备之心的人手中。”
婧弋神色平静,如他所言,此次虽是帮他,也是帮自己,只要能找到凶手,就算是要她这条命亦无不可。
庾翼略一沉默,却知晓她说的是事实。“或许,还有一人可以帮你。”
婧弋微微蹙眉,心中有了答案。“你是说……会稽王,司马昱。”
“是。”庾翼有些憔悴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虽然与这女子打过几次交道,知晓她有些心思,却不想竟会聪慧至此,她自小生活在罗浮山,竟也对朝中局势这般透彻,一眼便能看清人心。
看来,当真是他小瞧了她。
婧弋半眯着眼,神色复杂了些。“此事本与他无关,他应该没这必要来蹚这趟浑水。”
司马昱她知道,虽只比哥哥长两岁,却是元帝幼子,就算是哥哥也得尊称他一声小皇叔,此人德行昭著、素负雅望,却极少涉及朝政,不管是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的人,想要他涉足,只怕有些难。
庾翼捂着伤口,摇了摇头,道:“当初先帝重病之时,庾家上奏立稍微年长的会稽王为皇太弟,朝廷之中有不少大臣复议,只是当时我和兄长皆领兵在外,再得到消息时,先帝已经立了现在的皇上为太子了。”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他能以这样的身份独善其身,并不是巧合。”
“他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心思深沉,又怎么可能会帮我。”婧弋道。
“你似乎忘了,不管他是何身份,身上流着的始终是司马皇家的血,他又怎么可能会容忍司马家的江山被旁人指手画脚?”
婧弋神色复杂了几分,的确,不管司马昱究竟是真的不恋卷权势,还是有意伪装,他都绝对不会让旁人染指司马家的江山。
可若如此,只怕聃儿身边现在的危险去除,会有新的危险。
庾翼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他若真有异心,只怕皇上的位置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稳,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步,至少皇上还能留有性命。”
婧弋心底一颤,不曾想他会这般直言,本还想说什么,却不想门扉被一道寒风推开,一道黑影急速袭来,婧弋一愣,骤然之间再顾得其他,忙将庾翼护在身后。
凌厉的掌风袭来,婧弋根本来不及闪躲也不能躲,可那掌风激的她束好的长发瞬间散开,随意披散在肩头,本以为会身负重伤,却不想那人却在咫尺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婧弋手指收紧,紧紧的凝视眼前的人,却未后退半步,雪夜下他一袭黑衫如墨,却难掩那幽深眸子中森寒薄凉,他就站在婧弋面前,长风卷起他的衣摆,带着阵阵萧杀之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寒风带着碎雪席卷屋内,长长的青丝因因寒风拍打在她脸上,她未言半语,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她明白,他是生气了,可是眼下,庾翼不能死在这里。“放他走,我任由你处置。”
石闵眼眸蒙上一层寒意,似有几分意外,可嘴上更是勾起一抹冷笑。“我似乎太由着你了。”
他的语气如冬日的寒冰,仿佛要将人血脉都凝固方才甘心,这样的石闵,她不曾见过。
而她也毫不怀疑,他会出手要了自己性命。
她还想说什么,庾翼捂着伤口站了出来,开口道:“你想杀的人是我,动手便是。”
婧弋暗叫不好,石闵却是嘴角冷笑,一抹黑色的身影转瞬向他庾翼袭去,长袖旋转,速度之快,竟让人看不清。
庾翼虽已有准备,可接下几招已是尽了全力,连连后退着,石闵手指成刀状,直抵庾翼心脏,婧弋心底一惊,再顾不得其他,向石闵出了手。
石闵微顿,凉薄的瞳孔里亦多了一抹莫名的杀意,夹杂着明显的恼怒。“你想救他,甚至不惜与我为敌?”
婧弋手指紧握成拳,已是极力隐忍,带着莫名的歉疚,道:“抱歉,我不想与你为敌,可今日,你不能杀他。”
庾翼毕竟是因她来此,更何况眼下大晋的处境,庾翼不能死。
“让开。”他的声音凉到极致,这该死的女人。
婧弋却只是站在原地,并未退让半分。
庾翼却道:“你退下吧!我既来了此处,便未想过能轻易离开,我与他,终究不能共存。”
“我并非要护你,只是今日,你却不能因为死在这里。”婧弋道。
而这话,无疑更激怒了面前的人,石闵冷笑,再瞬间出手,婧弋是一愣,想要阻止,可她哪里是石闵的对手。
石闵出手凌厉,几乎招招是要庾翼的性命,而那最后的一掌,更是用尽了全力。
婧弋心底一颤,电光火石间,以最快的速度挡在庾翼身前。
撕裂般的疼痛却也从后背袭来,婧弋站在原处,喉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尽数涌了上来。
庾翼错愕,石闵眸中有片刻的动容,不过却在瞬间恢复如初,幽深的眸望着眼前的女子,却只觉那苍白的唇上的血迹那般刺眼。
婧弋极力隐住喉间的腥甜,一步步靠近面前的人,似极力隐忍着疼痛。“用我的命……换他离开可以吗?”
“你是想再威胁我一次,还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他声音薄凉,眼峰如刀。
婧弋微顿,因伤痛呼吸重了几分,却还是道:“你可以杀了我,只是请你,让他离开。”
石闵眉心轻蹙了几分,眸中的寒意更甚,看着那神色苍白的女子,刚刚若不是在紧急关头他收了一些掌力,只怕眼前这女人也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她竟打算为了一个一直想取她性命的人不惜死?不……她现在可不敢死。
石闵举步上前,冰凉的手指却也扶在了她的下颚,力道很轻,却不得不让她仰起头。
薄凉的声音淡淡吐露,却也带着丝丝寒气,道:“你敢死吗?你大仇未报,你又有何资格死,你与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赌罢了,赌我不会杀你。”
寒气扑腾,萦绕脸颊两侧,婧弋抬眸,清冷的眸中浮现出那俊逸的容颜,她却未有半分退让,只道:“那我赌赢了吗?”
咫尺之间,视线交替,两人谁也未退让,就这样相互望着,久久,石闵才开口。“给我一个放了他的理由。”
“在大晋之中,我已有太多的敌人,没有必要再将庾家牵扯进来。”胸口因刚刚的那掌一阵阵刺痛,婧弋却是异常坚定的开口。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抵不上他一条性命。”
“我需要庾家。”她若要报仇,仅仅凭一己之力或是石闵的势力,并不能完全依仗,而庾翼既找上门来,她又何苦将此人拒之门外。
石闵嘴角冷笑,扫过她身后的人,缓缓松开那修长的手指,他检查过那两具尸体,除了那致命的伤以外,身上多是剑伤,可这女子却是使用匕首的。
便是那一刻他知晓,当时在那里的,并非她一人,他没问,是想知道她隐瞒的理由。
却不想竟会是庾翼。
“庾大人,希望下次交锋时,你不会再站在一个女子身后。”石闵语气薄凉,未再多言,径直走出了门外。
“你!”庾翼是恼怒,方要追上前去,却不想婧弋却无力跪在地上,重重咳了起来,而每一下,都带着殷虹的血迹。
庾翼一愣,却还是开口,道:“你没事吧?”
婧弋抬手用衣袖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却是无力摇了摇头,道:“乘着他还未后悔,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庾翼亦有些为难,这女子明显伤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