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日，婧弋并未离开这房间，未休息，也不吃不喝，连苏亥都有些看不下去。
苏亥道：“姑娘，我命人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你多少用一些。”
她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如何的难过与伤心，倒也没拒绝，就简单的用了两口粥。
“周成那边可有传来消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亥摇了摇头。“还未。”
“是吗？”她的声音很轻，仔细算算，从石闵毒发到今日已经近八日了，若是……若是师傅再不来的，他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苏亥看着眼前的女子，虽周成有提过那么一两句，可但时他并未多在意，甚至觉得周成是太过闲了，可是看眼下这摸样，姑娘与将军之间，又岂是那般简单。
其实将军又何尝不是，当日在樊城时，姑娘私放战俘，将军虽有责罚之意，可听闻姑娘出事后亦不顾一切出了城门，之后更是亲自照顾了姑娘两日。
或许是性格使然，将军太过清冷，本不容易对常人袒露心思，而姑娘自小身份如此，也难亲信别人。
所以都不曾说破，可又如何能瞒的了自己的心。
苏亥未再说话，悄然退了出去。
月影如梭，透过雕花的木窗映入房中，婧弋木纳的朝着床榻，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似乎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初见时那凌厉的摸样看做同一人。
“我本已想好如何离开，却不想再见竟是这样的方式，石闵，我本不该再与你有瓜葛的，从一开始就不该的。”
她垂着眸，头发从脸颊旁边垂落下来，看上去有些憔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中便多了份挂念，或许是你舍身救我时，或许是你于我袒露心声时，或许是将我当做自己人时，或许，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你曾问过我，若有一日，你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活命，我是看着你死，还是杀了你，之前……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想过会再次遇到这样的局面，现在……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害怕了，很可笑吧！我也觉得有些可笑。”
婧弋看着他，静静道：“可是你不是也说过吗？你想要做的还未做到，所以，千万别死了，至少，给我救你的机会。”
“好……”嘶哑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婧弋呆愣抬眸，却看床榻上的人已然苏醒。
石闵半合双目，视线却未从她的身上移开，眼底亦是疼惜。
她发丝有些凌乱，脸色很是苍白，就这样木纳的看着他，而原本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无力滑落。
石闵眉宇微蹙，费力的抬起手，似想要去拭去她面上的泪，可手还未探去，婧弋便亦抓住他的手，切上他的脉，急道：“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而石闵亦看到那被布条缠上的手腕，那里血丝点点，石闵微微蹙眉，可开口间却也只道了一句话。“你不该来此的。”
“为什么你早猜到了，却不告知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后怕的颤抖。
石闵看着她，并未说一句话，只是抬手，指尖滑过她面颊，替她拭去眼前的泪。
他的手很凉，浑身没有分毫暖意，她亦冷如雪人一般，只是难抑颤抖。
婧弋微顿，慌乱间别开眼去，她虽不知何时会习惯有他在一旁，会为一个人挂心，但这样的动作的确让她片刻间慌了神。
石闵看着她，身上的冷冽气息一扫而无，鼻下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夹杂着明显的血腥之气，薄唇一张一合沉声道：“害怕吗？”
婧弋微顿，自然明白他所指何意，他是指以血沐浴之事，也是指此刻她避开他的动作。
她看着眼前的人，认真而疼惜，却坚定点头道：“害怕。”
果然，闻言间那有些疲惫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正欲收回手，婧弋却一把握着那冰凉的手，紧握，道：“我害怕来了此处，你却不在了。”
石闵微顿，看着眼前眼眶有些绯红却始终带着倔强的女子，沉默许久，也只是道：“抱歉……”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到她了，他知道她会来的，即便自己有意隐瞒，他本应该心有喜色的，可是看着眼前女子苍白的容颜，却唯剩下心疼，她该是匆匆赶来的。
他无力的手指缓缓收紧，握紧那同样没什么温度的手，不愿松手。“你多久未休息了？”
“为什么要瞒我？”
婧弋不答反问，语气带着责备，带着莫名的情绪，她性子本也清冷，不愿将一切情绪显现在脸上，可是此刻却是忍不住。
“你既知道我有心瞒你，又为何还要来这里呢？”
婧弋袖间的手微僵，是的，从他询问她的第一句开始，她便知道，让周成回邺城的人不是他，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本就未打算告诉自己。
她别开眼，声音尽量平静。“我若不来，你又打算如何？”
“没做任何打算。”他的声音很轻，却有那般不在意。
“没做任何打算？”婧弋霍然抬眸。“你知道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吗？如果我不来，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一具尸体，你真的以为你是不败的神，什么都可掌控吗？”
她眼眶绯红，泛着少有的阵阵涟漪，她知道，即便现在，她也只是暂缓他体内的毒，她并无把握，而他竟如此云淡风轻的开口。
石闵看着眼前的女子，眸中没有往日的锐利和冷漠，那如墨的眸中满含着复杂的光芒，只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见过她哭过，在司马岳死的时候，而现在，是第二次，是因为自己。
“你宁愿死……也不愿告知我一切，是吗？”在他眼中，自己始终不是‘自己人。’
“我不会死。”
“那你为何……”
可是话未说话，整个人便也被扯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婧弋的侧脸枕在那冰凉的丝被之上，到嘴边的话却哽在喉间，她僵硬的趴在眼前人的怀中，想要试图起身，却不想头顶却传来那熟悉却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别动。”石闵却微微使了些力道，让眼前的女子安分了些。
婧弋身子微僵，却真的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只是任由他揽着，趴在他的怀中。
“我知道，你会来。”他的声音很轻，似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
婧弋身子微顿，头枕在他的胸口，她缓缓闭上眸，即便隔着锦被，也能感受到他呼吸起伏的动作，可就是这虚弱的呼吸之声，才让她越发心疼。
“可是我却怕你来。”
“为什么？”婧弋虽有些意外，可语气却还算平静。
石闵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收紧，不知过了多久，方道：“你我之间，本不该有交集的……”
婧弋身子微僵，正欲说什么，石闵却先开了口。“初遇你时，你狼狈不堪，可那双眼却那般倔强清冷，我身处地狱太久，早已不知心软为何物，可那一刻，竟有片刻的动容。”
婧弋落在锦被上的手微顿，似乎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些，可却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后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也将你视作一枚棋子。”
“为什么要说这些。”婧弋身子微僵，她本就知道，他们之间，不过交易罢了，石闵如此言，是要提醒自己吗？
石闵看着俯在自己胸前的女子，即便未看到她正面容颜，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石闵苍白的唇角微微轻扬，可眼底却多了一抹坚定认真。
“因为想说了，而此话，我也只会说一次。”
婧弋微微蹙眉，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疑惑并不隐藏，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石闵却缓缓撑起了身子，婧弋下意识去搀扶，石闵却顺势揽过了眼前的人，他的动作很轻，不知是因为此刻虚弱还是其他原因。
婧弋却只由双手僵直垂在身侧，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甚，她总感觉，此刻的石闵与寻常不同，不安间，那熟悉的声音却再次在耳畔传来。
“我曾利用过你，我原本也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唯有交易罢了。”
婧弋身子微僵，心口却似万刀划过般撕痛，果然……可是最后，却还是无力道出三个字。“我知道……”
石闵却继续道：“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可是不知何时起，我的心会为一人牵动，闻她危险时会不顾一切为她忧心，为她设局，知道她凭空消失时，会失去理智的想去找她。”
婧弋心底一颤，心忽然怦怦地猛跳起来，快得难以自控，石闵……他，他在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