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豺说完，亦不忘道：“非常时期，为了小皇子和娘娘的安危，这段时间，还是别出落颜殿了。”
婧弋眉心一蹙，这张豺到底是何意，名曰保护，实则限制，石虎刚刚虽未下这样的命令，可即说了全权，便已是放了劝了，而他之言派兵保护，并未言其他，连刘菻儿都无拒绝的言辞。
这个张豺，似乎是有意的。
刘菻儿却道：“还是大人考虑的周全，有劳了。”
张豺未再说话，甩袖举步离开，殿门也随之被关上。
确定人走远了，婧弋这才一个闪身越下，刘菻儿见到婧弋，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刚刚的平静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着急。“婧弋，世儿他怎么了？他怎么还不醒？”
婧弋走近，替石世把了脉，这才道：“没事，蛊毒已解，只是他中蛊太久，身子已虚，此次解蛊本对他身子耗损严重，好生休养便是。”
听了婧弋的话，刘菻儿这才放心道：“这便好……这便好……”
“究竟是怎么回事？王上怎么会突然来此？你之前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刘菻儿眸光微沉，道：“抱歉，险些牵连你。”
“这并非牵连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取蛊之事本就惊险，刚刚若石虎早来一步，或自己偷生丢下石世，那么母蛊暴躁，石世必死无疑，若自己留下继续为他诊治，石虎必定会将她当做刺客，捉拿也好，杀之也罢，到时，石世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想想，当真是惊险万分。
可在这里月余时间，石虎从未来过，怎么今夜就会如此巧的出现在这里？
刘菻儿眼帘半掩，纤细的手指缓缓收紧，似在隐忍着什么，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此事像是有意针对我的。”
“针对你？”
刘菻儿点了点头，这才看着眼前的人，道：“今夜，有人因为蛊毒之事死了，王上新封的夫人，已怀有龙嗣，就死在王上面前，而我刚巧，出现在了那里。”
婧弋闻言亦是一惊，神色也复杂了几分。“想嫁祸你，用一尸两命？”
“我不知道，可太巧了不是吗？我去了未过多久，她便蛊毒发作，若非之后突然钻出的蛊虫和太医院有人碰巧知道一二，秦夫人的死，我必逃不了干系，或许现在，我也没有逃开。”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刚才张豺虽提了几句，但并未说清缘由。
刘菻儿道：“我喜清净，今夜也是因王上旨意才不得不去的，中途离席，却不想有名宫婢假传圣意，待我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连你的一切举动都摸的这般透彻，如此看来，是故意针对你的，可是这后宫之中，你可有想到是什么人会对你动手？”
刘菻儿颔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婧弋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人，石世的蛊本就出现的蹊跷，若只是寻常后宫之争，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
而那秦夫人该只是一颗棋子，那人不惜用自己的棋子去陷害刘菻儿，该是怎样的仇怨，而她，竟然说不知道？
“既如此，你们又怎会突然来此？”
既有命案发生，刘菻儿又牵连其中，怎会无端回来，要知道桑梓苑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
“是有人来报。”刘菻儿看着床榻上的人，眸色黯了几分，道：“世儿的事，或许被别人知道了。”
婧弋思绪越发复杂，似有些想不通。
若有人借石世身中之蛊陷害刘菻儿，就定会有一番说辞，甚至会说是刘菻儿自行养蛊，可刚刚石虎的态度却并非如此，倒像是石世是新的受害者一般，而这样，刘菻儿在秦夫人那里的事不就减轻了不少吗？
毕竟……没人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手。
婧弋神色微变，难道……那人知晓今夜自己会替石世解蛊一事？石虎突然来此，若再早一步，石世必死无疑，而自己生死不卜，甚至可能担个下蛊的名声，又是在落颜殿中，刘菻儿亦难撇清。
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到是狠。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婧弋道。
刘菻儿勉强勾出一抹笑意，依旧倾城。“眼下局势难辨，世儿身上蛊毒已解，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我自不能让你也牵连其中，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
婧弋看着眼前的女子，入宫这一月以来，她自早已把路线摸清，要出宫轻而易举，可是眼下她这情况，自己又怎能安心离开，若她真出个什么事，只怕石闵会伤心头吧！
婧弋嘴角扬起一抹苦涩，或许不止会伤心，该是会怪自己的，甚至是……恨。
“出宫的事，你不必担心了，此次事情解决之后，我自会离开。”
“婧弋。”刘菻儿亦是一愣，带着感激。
婧弋别开眼，道：“你不必心有负担，我既答应要医治好他，自然要确保他能活下来。”
刘菻儿微微颔首，低声道：“谢谢，不管你是因为永曾还是世儿，这份心意和恩情我不会忘，只是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这后宫之中，有太多被血掩盖的事情，我不能让你因我涉险，若你有意外，我又如何……跟他交代。”
“你想多了，我孑身一人，即便身死，也不需要你跟任何人交代。”婧弋道：“不过要想查明真相，你最好跟我仔细说一下之前的事，还有那个张豺，他……”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婧弋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刘菻儿打断，道：“他是有意的。”
“有意的？”婧弋蹙眉。
刘菻儿点头，道：“你知晓我的身份，也该知晓，我之前的身份吧！”
婧弋微微蹙眉，似乎不解。
刘菻儿却是无奈一笑，道：“看来是不知道的，那你知晓，安定公主。”
婧弋一顿，道：“你是……”
虽当时她年幼，可之后对于安定公主，她还是听过一二的，汉赵昭文帝刘曜的幼女，可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是，我便是汉赵亡国公主。”
婧弋看着眼前的女子，难怪，她初见她时，她看上去那般柔弱，可亦有坚定清冷，一种说不清的性子。
经历过如此变故，再柔弱的人，也会变的。
“当年汉赵国破，我被敌军将领所俘，而那人，便是张豺，也是他，将我送进了宫中。”
婧弋神色微变，难怪，难怪刚刚她会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些怪异，难怪，刚刚她从刘菻儿眼中看到了冷意。
“我身份如此，在朝中并无倚仗，之前本打算一死，却不想有了世儿，故此，不得不走下去。而张豺此人本就狡诈，自以为才学出众，可他总归是晋人出身，在这里，即便位居高位，他却仍不甘心。”
“所以……他想拉拢你。”
刘菻儿并没否认，道：“说是拉拢，不若说是利用，他希望得到世儿这颗棋，这颗带着皇子身份的棋，毕竟不管是太子亦或秦公，都不会将他放在眼中的。”
的确，石宣和石韬皆仇视晋人，又怎会重用。“如此，在此事上他应该会留有余地。”
刘菻儿却是嗤笑。“可这也不正成为他的筹码了吗？”
“此事牵连甚广，又岂是他一句话能变了黑白，放心，我会暗中留意。”虽有重兵看守，但这落颜殿该困不住她的。
刘菻儿看着眼前的人，道：“抱歉，你本可以不被牵连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此事，蛊之毒，我也想好好了解一番。”
月光皎洁，海风很大，带着独有的咸咸的味道。
海浪冲刷着岸上的细沙，海岸旁停着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战船，插在船头的战旗被海风吹的刷刷作响。
如之前所料，北燕之人的确趁大赵兵攻凉地时突袭，只是却并非从北燕与大赵的交界之处，而是海边。
不过这倒不奇怪，大赵和北燕交界之地本就临海，而大赵之人不擅长海战，他们选择这里无疑是最佳，可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人，石闵，几役下来，即便海战，北燕之人亦未讨到好。
海风轻起，一墨色铠甲之人傲然立于船头，衣襟在海风中飘摇激荡，幽暗深邃的冰眸轻抬，只望着远处的一片黑暗。
他手中握着一个五官紧致的面塑，眸光微抬，眼望天空，繁星依旧，空寂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一张清冷的容颜。
海风再次袭来，带着层层激荡开来的白浪花，和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军。”
石闵下意识的将握面塑的手背于身后，可这一动作并未逃开周成的眼，这样的事情，他也并非第一次看到。
“悄然潜入的几搜小船已全部解决干净。”
“乐安那边情况如何？”
“刚得到消息，慕容霸今日已出兵，好在将军之前有传书信，邓恒将军按将军的布防，慕容霸也未讨到好。”
“是今日才突然出兵的？”
“是。”
石闵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周成看着眼前的人，道：“将军是想到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