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哄着长大的婴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婴儿，称自己为那个人。
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她甘愿承受。
只是庆幸那琏儿还小，不记得生母，便也不会有伤痛。
凌天胤不出声了，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小侍卫，她神色淡定，气质宁静，即便知道死到临头，也是临危不乱，那股子韧劲儿和死不悔改，竟也是像极了她。
他突然就无法下旨意了，也发不出声音，又不能说自己承认，承认侍卫说的对，他的确愧，做这些事情，以她的性子，在天之灵也不会感到慰藉。
悲从中来，他起身来，背对着小侍卫，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眶湿润。
林夕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亦是如鲠在喉。
“父皇可在里头？”外面突然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王西又在劝阻，“哎呦太子殿下，皇上现在心情不太好，哎哎哎太子殿下，您怎么就进去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臣参见父皇！”凌婴跪下身来，视线却落在林夕身上，瞧她面色惨白，身子虚弱，衣服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脚印，有些不明所以。
“起来吧。”凌天胤轻声道。
凌婴起身来，走到林夕身边，又问，“父皇，这个侍卫犯了什么事？怎么会在母后的寝宫里跪着？”
“他妄议你母后，大胆妄为，让人发指。”凌天胤仍不回头。
“那父皇为何不将她直接交由宗人府刺死？却让她在这里跪着？”
凌婴的话一出口，林夕的身子又是一僵，眼泪终于落下来，心里像是压上了万斤重石，却没法拿下来，因为是自己亲手压上去的。
凌天胤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凌婴，又看向林夕。
“父皇不想赐死她，也不想在看见她，还不想放她出宫去，儿臣说的对吗？”凌婴直看着凌天胤。
凌天胤一言不发，冷哼一声，“原来你是特意赶来求情的，凌婴，他不过是救你一命，身为宫中侍卫，这是他的职责本分，不值得你为他求情。”
“可是路过那么多侍卫太监宫女，也没见有人救儿臣，她救了儿臣，还要被人非议成是与人联合的连环计，故意接近儿臣，儿臣替她觉得冤枉，至于今日之事，她触犯的人既然是母后，那母后绝对不会要杀了她，母后虽然脾性倔强刚直，可是良善宽宏，还请父皇，看在她的衷心，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说着，凌婴跪在林夕身边，手触碰到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林夕的眼泪已经泪如泉涌。
“滚吧。”凌天胤走到她面前，“记住，今日若不是太子为你求情，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夕忍住哽咽，磕头在地，“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铭记太子为奴才求情大恩！”
凌天胤已经转身出去，留下林夕和凌婴在这春景殿。
凌婴从地上起来，跑到门前瞧了瞧，见人已经走远，他松了口气，回来竟伸出双手到林夕面前，“起来吧，父皇已经走了。”
林夕抬起头来，却没有触碰凌婴的手，她要自己起身，可凌婴又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本不用怕的，即使今日我不来，父皇也不会杀你，若是要杀你，也等不到我来。”凌婴笑笑，坐在榻上，又向她拍拍身边的空位，“你过来坐着。”
林夕拧眉，为难道，“奴才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同坐。”
“过来。”凌婴不想多说，声音却强硬。
林夕只好过去，坐在他身边。
“你知道我为何这样护着你吗？父皇不舍得杀你吗？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凌婴看着她问。
林夕怔了怔，摇摇头，“奴才，愚钝。”
凌婴笑了笑，看了满室的烛光白纱，嘲讽一般的童音，“因为，你一个侍卫，言行身姿声音做派，都像极了早已仙逝的母后。”
林夕彻底无言。
被凌婴这么一说，她不知道自己该有如何的心情来听，心里五味，不知是喜是悲。
她便又轻声道，“可奴才终究不是，奴才还是个男人，说奴才像先皇后，岂不是折辱了她。”
凌婴一向脾气温和，待人谦逊有礼，此刻俊朗的脸上笑容却渐渐消失，他不再看林夕，而是看着一排排就快灯枯油尽的烛火，小小年纪，也好像堆积了无数的情绪，他轻声道，“世间本不该有上尊下卑，人人生而平等，说你像她，就是像她，何来折辱一说。”
林夕惊了惊，又想起，这些思想，也是她自己重新灌输给他的。
可他未来是大凌的皇帝，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未来会有无数的人臣服在他脚下，封建时代还有千年才会结束，他等不到人人平等的那天。
“那殿下想念先皇后吗？”她将手扭结在一起，看着凌婴。
凌婴又笑，瓷白的牙齿露出来，饶是再成熟，也隐藏不了孩童的稚气，“当然想念，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娘亲，也是父皇最与众不同的妃嫔，虽然她红颜薄命，可是，她却是永远让我们铭记。”
林夕心里宽慰了些。
可凌婴又道，“可我也恨她，恨她撒手人寰，将我们兄弟俩孤苦的留在这深宫，她爱自由，却忘了我们两个小孩，需要娘亲。”
林夕无言，泪又在眼眶打转，可她不能让其流下来。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凌婴拍了拍腿，起身来，又将手伸出来，伸到林夕面前。
林夕这次抓住他小小的手，一同起身来。
出了春景殿的门，两人又停下，好像商量好的，互相看向对方。
凌婴嗤笑，“你倒是聪明，知道自己该回哪儿？”
“皇上没下旨意，那奴才就还是御前侍卫，虽然脑袋还在肩膀上悬着，可也得硬着头皮。”
“放心吧，父皇绝不会杀你。”凌婴又微微一笑，眼睛亮了亮，一把揪下了自己的玉佩，在身后小太监为难的眼神里，直接塞到林夕的手里，“若是我的预言不准，或是你又惹了事，你就拿这玉佩，保你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