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希丽在她的微信朋友圈里颇为悲壮地写道:
“宝宝,我要用生命捍卫你出世的权利。”
得到的回应是两个心形,一张笑脸和一根伸出的大拇指。心形是点赞,笑脸和大拇指代表评论了。杜希丽想到钱迷和小红杏这些微信好友,竟然没有一个表示悲哀和义愤的,真是让她太失望。更令她失望的是,准丈夫彭安迪竟然没有吭气。
“你说嘛,究竟是什么态度?”杜希丽在现实世界里开火了。
“嗯,你是说怀孕的事?要不,这一个咱们放弃吧?”
“放屁!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放弃呀?”
“这是怎么说的。我爸和我小舅不是去你家提亲了?你妈用擀面杖将他们撵出来。我小舅回来跟我说,下回再去提亲,你得先给我买顶安全帽戴上。”
“你听他!小舅就会耍贫嘴。”
“你妈不是也逼着你打胎吗?”
“我要是听她的,能跟你跑?”
“生孩子就要请假。你们范老板说了,咱俩私奔是为了爱情,旷工三个月原谅你了。你再请产假,她能批准?”
“我不管!反正我要宝宝生下来。”杜希丽眼里的泪水被愤怒烧干了,“就算你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我们只能再跑。可是再跑你的饭碗就要丢掉了。你我都没有工作,再添个宝宝,我们拿什么养活他和我们自己呢?”
在彭安迪看来,诗意与理想只适合远观,现实中激情最容易撞成齑粉。杜希丽像一条被卡住七寸的白花蛇,眼睛里射出绝望的青光,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宁死不屈的神色。
“你想办法!我的使命就是保住这个孩子,不被你们这群刽子手扼杀。”
“瞧你说的,我们都成了刽子手了。”彭安迪苦笑道。
两人此时坐在公园的夜色中,面前是一泓泛着幽蓝色微光的湖水。石椅在深秋季节已不堪久坐。天上的银河像一柄长剑,傲岸而又冷漠地闪烁着,得意洋洋地睨视着下界被隔开了的牛郎织女们。
“唉,你一名堂堂本科生,比我这个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大专生强多了,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工作呢?”杜希丽说。
“都怪我当初选错了专业——工商管理。除非我爸是个大资本家,有家族企业供我管理。谁会招一名大学生做管理人员呀!”彭安迪笑得尴尬,英俊的脸庞扭歪了,好像一个长偏了的倭瓜。
“你要是能考上公务员就好了。”
“工商管理局的公务员你知道多少考生争一个名额吗?那就好比一千头骆驼争先恐后地要钻过一个针眼。”
“那你怎么办呢?”
“是呀,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树叶儿飘落在湖面上。一条鱼儿打了个花儿,叼了一口那片树叶,发现不是它的可口食物,尾巴泼啦一响,游向深水。留下那叶黄叶孤零零地在波浪中晃荡。
“也许我配不上你。你母亲操擀面杖把我小舅和父亲赶出来是对的。”
“什么配不配的!我比你大,又是离了婚的女人,你可不许打退堂鼓。”
“我没有。”
“其实,你也够努力的。这几年你打过多少短工啊……”
“可没有一样是长期的、正式的。”
“你可不能灰心。你要是撇下我,我就完了。”
彭安迪默默地把杜希丽搂过来,两人亲吻了一阵,彼此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朱逸群没有再去找你的麻烦吧?”
“他找到喜欢他的女人了。我是听我妈讲的,那女人帮他卖肉,能干得很。”
“嘿嘿,你吃醋了吗?”
“瞎说!我是觉得朱逸群真是划算得很。他失去了什么?房子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再找的老婆既贴心又能干。我呢,他总是喊我大小姐,连他贩运猪肉的工作服都是他自己洗。因为太埋汰了,我不许他扔到洗衣机里,把洗桶弄脏了。”
“你妈也挺喜欢他的,对吗?”
“当初他追求我,我根本不同意,要不是我妈极力撮合,我哪能嫁给他呀。”
“你们是怎么回事呢?”
“他那个傻大粗黑的样子,偏偏喜欢文艺范儿。我们是初中同学,后来他就到我家来套近乎,有什么脏活重活电工活儿他都能对付。又能挣钱,上着一份班,偷空就用摩托车跑单帮,贩运活鸡活鸭什么的。有时顺便给我妈捎上一只。我妈就待见那号人,跟他谈得可投契了。”
“我也可以买辆摩托车,做这种贩运生意。”
“算了吧你!你要是干这个,三天不到晚,赔得没裤子穿。”
“这么厉害呀?”
“当然了。不是什么人都有那份精明。光能吃苦不算数,还得会做生意。我就是受不了他身上那份铜臭味,才跟他闹掰了。”
“他喜欢文艺范儿,你也喜欢文艺范儿,怎么会搞不到一起呢?”
“他喜欢归喜欢,可他的所作所为呢?结婚前还只是贩贩鸡鸭之类的,结婚后嫌不过瘾,捣腾起整片的猪肉来了。发了一点小财连班也不好好上了,经常旷工或是请别人代班,把奖金让给班组的人分。自己成天搞得一身猪臊气,与文艺范儿一点儿不沾边,整个一个倒爷嘛。”
“这倒也是。”
彭安迪想,杜希丽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呢?除了长相上的原因,可能与自己会写点风花雪月的报章散文有关吧?他跟杜希丽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杜希丽主动。这种关系可以形容为朱逸群追杜希丽,杜希丽追彭安迪,而彭安迪现在却很愿意像朱逸群的新夫人那样去贩卖猪肉了。
“现在他好了,我乐见其成。最起码我儿子的生活能因此好一点。唉,咱们不谈他了,谈他干什么?我现在最关心的是要保住腹中的胎儿,要过上咱们自己的小日子。”
“朱逸群不找你麻烦,咱们不必再跑了。但是要生下这个孩子,可能还是要躲起来。否则,你妈这一关先过不去。”
“她要逼我打胎,我就死给她看。”
“别,千万别说寻死觅活的话,好日子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