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他带我去北京度蜜月,订的酒店叫北京饭店。这幢于1900年开业,有700多间客房的旅馆,位于东长安街,就在紫禁城旁边,左边毗邻着繁华的王府井商业街,出门踅右走五分钟路便抵达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和国家大剧院。走进布局奔放大气,豪华舒适的酒店大厅,立马明白为何连续多年可获得美国优质服务科学学会颁发的“五星钻石奖”。那些受过良好训练的彬彬有礼的侍者,让投宿者体验至尊至贵的感受。一跨入大厅,你只要坐下,自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有人替你拿护照去办理入住手续;香气氤氲的花茶还没喝完,入住手续已经办好,有人过来提行李,带你进电梯,替你开房门;先是个客厅,一面全身长镜子斜斜贴着墙壁,家具精致,颜色优雅,充满中国风而不土气。打开门才是卧室,客厅和房间各有一个大电视,再转右打开另一个门,有两个浴室,两个坐厕,两个洗脸盆,两个衣柜,挂着两件纯棉雪白的日本浴袍式家居服。转出去,又回到房间大门。侍者指着客厅长桌上的水果和花和红酒,“感谢你们选择到我们酒店来度蜜月。”黄昏时分,整理卧室的女佣再过来开夜床,在特大号的床上放着巧克力,把棉被拉开一个角落,还在床头桌上各搁着两瓶矿泉水。这样贴心的周到服务,叫人下一个旅游住宿的选择仍然想要五星酒店。
到广州时,住在中国第一家五星级宾馆,坐落于沙面的白天鹅宾馆,位于珠江畔,风景优美之外,沙面是以150多座各有特色的欧洲风格建筑著名,成为广州最具异国情调的地方。白天在阳光下的风情,和晚上月光映照的景物,都教人留下难忘的回忆。在周边散步慢走,街头开满缤纷鲜花,路旁葱笼翠郁的老树下,矗立着趣味和艺术气息的雕像,花圃、凉亭和木椅子,在等待脚酸疲累的旅人歇息,喷水池为流汗的游客增添丝丝凉意。不能想象自己身在大部分人印象中嘈杂混乱的广州。
后来到南京住金陵饭店,也是老牌子的五星饭店,我把手机落在接待大厅的桌上,到了房间才发现,打个电话下来,居然还享受到路不拾遗的君子国待遇。当服务员拿出我的手机(还是新买的)交还我的时候,我张口结舌的意外表情一定很可笑。
从前外游,一出机场,拉着行李赶紧去找机场巴士或快铁,有时还得换两三趟车,才找到预订的小酒店,房间狭隘不说,服务员给予的待遇,冷眼再加冷脸孔。甚至住过软塌塌有异味的叫人睡不着觉的床;洗手间是公用的,半夜要出去小便,得忍到天色微亮才敢上厕所。
难道,难道从此以后,我就要被打回原型了吗?童话里的灰姑娘,在午夜12点一过,马车变成南瓜,回不了家。我的好运气用完了吗?我的命运已走到午夜12点?
从桌上的纸巾盒抽张纸巾,擦一擦盈满泪水的眼睛,止不住苦涩的眼泪又汩汩掉下来。
眼泪对整个事件毫无帮助,挽不回他的人,更挽不回他的心,我难道不明白吗?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委屈无限不知要向谁倾诉?
早先一副冷静和淡漠的样子,全是佯装出来的。
我不要让章建平看见我的软弱和我的失败。
我以为这是我的失败。
章建平和我说得清清楚楚:“我要孩子。”他说这话时像要谈生意合同,严肃、郑重。接着他纠正自己:“不,我是说,我要儿子。”
我看着我的上司,想笑。因为我觉得在这个时代还有这一号人物,非常稀奇罕见,竟然给我遇上,真是有趣。
新时代的想法是什么呢?“养了两个女儿?恭喜恭喜,你未来有两个有力气的免费工人供你使唤了。”在这个人人争着要女儿的年代,居然还有一个例外,章建平,坚持要儿子。
“只要你肯答应,我可以保证你的下半生衣食不愁。”每天清早打开门,门外等着你的是:衣食住行。人穷志短,短到不敢伸手开门哪!居然听到“衣食不愁”?就是这四个字,令我怦然心动。
那个时候,斐珊和男友分手,问她原因,她就是不说。“缘分尽了,就分开。”似乎看开看透得很,却有一丝哀愁躲在眯眯笑的神情后面,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她订佛教月刊,多订一份送我。杂志社每个月直接邮寄来。她一番好意:“你有空,多多读佛书。生命的道理就在里头,自己多思考,不必叫别人来解释因由。”人人忙碌不堪的年代,快乐都快没人要来一起分享了,谁还有空去听谁的不开心?只有靠自己寻找自我安慰之道。
一日读到“金钱可以买到最柔软的床,但买不到睡眠。”真理。一点没错。但我以为,在最柔软的床上失眠,总比躺在硬床上睡不着觉的好。
这话不可跟斐珊说,她会骂我缺少佛性。当我告诉她,我答应章建平的求婚,且把他开出来的条件说明,她毫不掩饰她一脸的不以为然:“这年头,还有儿子至上?男尊女卑早过时了!你发神经了呀?嫁给这种迂腐老古董?”
明知。明知不应该做的,却得去做;明知应该做的,却又不能做。世上有多少愁多少恨都是从明知来的呀!
你能怪我经不起诱惑吗?
在还没到章建平的公司上班之前,我是另一家贸易公司的小职员。
同事罗仲勇追了我两年又三个月。
我和他一齐报名去学日语,两个人一齐上下班,一齐上下课。
那样温馨美好的日子,叫人要忘记实在不容易。